“師父,我要出恭。”剝完了一碟瓜子,拍拍手上的灰塵,折疏對燕浮黎道,“內急。我一會兒就回來。”
燕浮黎對她的“不拘小節”早就習以為常,一邊勾了皇後娘娘繁複的衣着,一邊對折疏囑咐道:“一炷香的時間夠了麽?”
“啊?”折疏張大嘴巴,“一炷香?”
燕浮黎停下筆,星子般的眼眸像是在醞釀一場陰謀:“怎麽,你還打算去長安城外出恭不成?”
“……”折疏無奈了,垂頭喪氣的道,“好吧,我一炷香的時間內一定回來。”
由于折疏對宮內不熟,因此是丫鬟帶她過去的,折疏拐彎抹角的向她打聽祭天塔的事:“聽聞長安每年都要舉行一次祭天活動,師父說到時會帶我娶參加,往年都是在哪個寺廟舉行祭天活動的?”
通過方才的對話,丫鬟也知道她是燕家大公子的徒弟,說話也越加恭敬起來:“回姑娘,祭天活動一般不在寺廟進行,而是由國師雲玑大人在祭天塔舉行,祈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今年本該在冬至當天舉行祭祀活動的,但是由于皇上身體不适,便将日期推到了3月初,屆時皇室将從民間選擇一位巫女作為祭品。”
“祭天塔麽?”折疏撓了撓耳後的皮膚,自言自語道,“我才來長安不久,還沒去過祭天塔呢,不曉得遠不遠。”
“不遠的,祭天塔就在皇宮東面。”丫鬟擡手指着日出方向一座高達千仞的巨塔道,“那就是祭天塔。”
陽光刺目,折疏不适的眯起眼睛,望着那座白色的纖細的天塔:“原來就是它啊。”目光一閃,折疏忽然驚叫了聲,“啊,塔頂有人!”
“咦?”丫鬟吃驚地望過去,可是祭天塔太遠,她只能瞧個大致的輪廓,“姑娘是不是看錯了,祭天塔這麽遠,根本看不清楚啊。”
“啊,是麽。”折疏不好意思的道,“興許是陽光太烈,眼花了。”
不,她不可能看錯,塔頂分明有人,若不是陽光太烈,以她的目力,要瞧清對方的長相根本不是問題。只是,到底是誰呢?那麽高的塔,他是如何上去的?又是如何瞞過下面上千守衛的?還是說他是雲玑道人的人呢?
丫鬟将折疏領到官房後,折疏借口肚子疼要蹲很久要她先行回去。丫鬟走後,折疏确定四下無人,才躲進官房中,悄悄地将帶來的辟寒香點燃。絲絲煙霧中,現出陸吾神君須發皆白的模樣,他正在風祁宮逗岚岚魚玩。
折疏小聲道:“陸吾,伏羲水鏡找回來了麽?”
陸吾神君不好意思的撸着胡須道:“尚未,不過川息帝君那似乎已有些眉目,正待查探中,假以時日必能取回。”
“假以時日是多久?”
“我也不曉得,只聽川息帝君道伏羲水鏡落在了危險的地方,他正在想辦法。”
“來不及等他想出辦法了,距離祭天之日只剩不到半個月了。”折疏咬着唇瓣,皺眉苦思,“沒有伏羲水鏡,就沒有辦法看到祭天塔的內部情況。當下我又法力盡失,根本無法避開守衛的耳目靠近祭天塔。怎麽辦?陸吾,倘若不盡快取回心髒,我與浮黎都會有危險的。”
陸吾神君聽到“危險“兩個字,頓時一個激靈:“危險?什麽危險?”
“是移魂術的缺陷。”折疏臉色很不好看,“黃泉裏的鬼魂告訴過我,移魂術存在着一個鮮少有人知曉的缺陷——倘若進行移魂的兩人,有一人死了,那麽另外一人亦必死無疑!”
陸吾神君虎軀一震:“你說真的?不過應該沒事吧?你跟浮黎帝君看起來都不像短命的模樣……”
“不。”折疏擡手壓在胸口:“還記得麽?移魂時,我将自己體內的鲛柱轉移到了浮黎師父體內。雖然靠着鲛珠殘留在心脈中的靈力活了下來,但那終究不過是權宜之計。若找不到可以彌補鲛珠的東西,我就會死,浮黎師父也會死。浮黎師父也是曉得這點的,他也曉得我的心髒沒有損壞,所以才選擇了轉世這一條路。但是,要徹底完成‘轉世’,必須找回我自己的心髒。浮黎經過輪回道時意外喪失了前世的記憶,現下唯有靠我一人去取回心髒。”
她煩躁的低吼:“可是我現在連祭天塔都進不去!我沒有辦法可以取回心髒!”
“折疏你不要着急。”看到折疏失去了慣常的冷淡,陸吾神君也跟着着急起來,“戰姬昨日去了青丘,似是要與東皇太一商量一些事情。東皇太一是遠古妖帝,不受天君限制,他一定有法子幫你的,我這就去幫你問問,你稍安勿躁,千萬不可擅闖祭天塔!”
為今之計也只有這個法子了。折疏看辟寒香所剩無幾,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你盡快去青丘,戌時之前給我答複,到時我會燃上辟寒香等你。”
陸吾神君再三叮囑她萬萬不能亂來後,才變回真身,往青丘苯去。
待折疏回到禦花園,浮黎的畫業已完成,與皇後娘娘并暖雪公主圍在石桌邊煮茶。暖雪公主坐在燕浮黎面前大獻殷勤,又是喂糕點又是遞茶水的,俨然一副賢惠妻子的形容。
折疏站在長廊上沉思:其實單從外
貌來看,暖雪公主與燕浮黎還是極為相襯的,一個清俊如玉,一個嬌嫩如花,且門當戶對,品性相投。從燕浮黎的反應來看,他也不是讨厭暖雪公主的。
她摸着下巴想:難不成自己才是第三者?
折疏被這個結論吓了一跳。
燕浮黎捧着一杯茶,隔着一池紅蓮望着她,華裳墨發,宛如畫中谪仙。可是他卻無端的覺得她本不該是這樣的,眼前某個場景一閃而過——
她手裏捧着及地長的皓皓銀發立在赤炎之魇上,将一壇梨花酒淩空灑下:“你臨死之前曾說就算灰飛煙滅也不會再見我,我亦不想見你。但是,你今日卻突然出現了。阿宵,你是否有心願未了呢。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卻親手殺了你。我知你恨我,可我終究欠你一條命。這個心願就當是我為你踐行罷。”
燕浮黎心中猛地一痛,仿佛被人生生挖去了心髒一般——
他看到折疏驚慌的跑過來,嘴唇張張合合,他卻聽不見她說了什麽,便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
官房:古代皇宮的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