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裏适應一陣子再說。
喬洛風朝他做口型——我來試試。
“你?嗯……好吧!”阮博遠雖不認為兒子能改變什麽,但還是放手讓他一試。
面對躲在被窩裏嗚哇哇的小鬼,喬洛風并不柔聲安慰,也不上前勸導,他只把保姆準備好的美味一樣樣喘過來,坐在床頭的地板上,美滋滋地又吃又喝,将煮得極為香軟的咖喱飯送入口中,大口地咀嚼出聲。
“嗯,很香!好好吃喔!”喬洛風表演似的,故意吃得喳喳作響,“這咖喱飯好香,馬鈴薯煮得真軟,嚼都不用嚼就可以吞下去了。”
他邊說邊盯着被窩,敏銳地注意到,被窩裏的翻滾聲停頓了一下。
“哇!這麽大塊的炸雞腿!又酥又脆,好吃得舌頭都快溶化了。”
這次被窩裏更安靜了,像在專注聆聽被窩外的動靜,阮博遠父子倆壞心地變換了一個眼神,這丫頭鬧騰這麽久,肚子早該餓了。
“哇,還有抹茶布丁喔!好香、好軟的布丁喔。”
喬洛風發現被窩的一角悄悄掀開一條縫,他壞心地端眘布丁,在那道縫前左右晃動,讓焦糖布丁濃厚的香味飄進被窩裏。
隐約聽到了咽口水的聲音,但他也不多說什麽,繼續拿起小湯匙,挖起布丁就往嘴裏送。
“又軟、又甜、又好吃,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吃的布丁呢?”
他再度發揮表演天分,仿佛享受人間美味似的,以極緩慢的速度将布丁吃光光。
被窩裏的動靜已經完全停止了,那只洋娃娃也不哭了。他一早就聽出來那些哭聲不是悠悠發出來的,是她懷裏那只娃娃的功勞。
喬洛風适可而止,放下美食溜出門去。
房間裏,高高弓起的被窩裏,緩緩鑽出一顆小腦袋,像剛探出頭觀察世界的小寄居蟹。
門外偷看的喬洛風,還不敢太露出得意的表情,怕她又縮回被窩裏去……
第二天一大早,悠悠乖乖背着書包,在爸爸目送下上車,剛坐進車廂,她傻了眼,某張邪惡兼欠扁的笑臉擺在了她面前。
“呀——”一聲驚呼,她被一把拉進車內。
“快坐好,昨天你已經放了一天鴿子,今天不會又想遲到吧?”他牽着渾身僵硬的小鬼,對車外的阮博遠揮手再見,車子就出發了。
悠悠眼看爸爸對她微笑揮手,消失在車後。
“你怎麽手這麽冰啊?”他捏着她的小手,放在嘴邊吹氣。
“要你管!”她一把抽回來,刁橫地板着臉。
“我是你哥哥。”他瞥她一眼,面色一點一滴地斂了一去,“要不是看你無依無靠……人又乖……我才不會承認你是我妹妹。”
悠悠一顫,原來他也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和善。
“別害怕,我既然認了你……就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才沒怕——”
安靜的車廂裏,兩人大眼瞪小眼,如果目光能殺死人,他們早已互相殺死對方幾十上百次。
悠悠有侍無恐,她如今有阮博遠撐腰,就不信這些人能活吞了她,打她進阮家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她想在這兒過得好,一定要藏起利爪,又不能沒有利爪!
“前一陣子外公找人調查你媽媽,我也很想知道她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不但自己把爸爸迷的團團轉,連你都遺傳了她的狐媚神功,打從你來了之後,爸就再沒有正眼看過我和我媽!”
他的聲調裏透着美女,把她的小手攥着緊緊的。
悠悠臉上不露出一絲痛,昂着小臉,瞪着他,“那不關我的事!我這十幾年都沒有爸爸,我……我找誰哭去?”
她倔強的眼神,刺的喬洛風心煩,還是耐下心來提醒——
“小悠悠,你真的以為進了阮家的門,姓了阮家的姓,周圍的人就會接受你嗎?”他仔細盯着着她的小臉,嗯,變了變,是個知道好歹的小鬼。
“我告訴你,不可能!先不說我外公、我媽對你态度,就算是大院裏毫不相幹的閑人,也不見得把你放在眼裏,你以為仗着爸爸寵你就能飛上天?當初你的媽媽也這樣想過,下場……你知道。”
“你……你想說什麽?”
喬洛風第一次看見她吓壞了的表情,有些得意,壞心地跷着雙腳,“嗯,一點就透,還不算太笨嘛,爸寵着你沒錯,可他還能受寵多久?十年,二十年?他遲早是要老的!那時候,阮家就是我的,你也是我罩着,趁現在小爺心情好,趕緊過來巴結着……”
那天早晨的暗戰,在兩人個無聲無息地對峙當中結束了。車停下來,悠悠才知道,附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只隔着一道栅欄。
城中的名校都紮堆建在一起,城裏的貴胄也紮堆擠在一起——
她初進教室門的那一刻,還帶着和喬洛風對峙時的倔強眼神,下一秒看到了全班幾十雙目光齊刷刷射向她,她的氣勢反而攝住了大家。
當她說出“我叫悠悠”之後,一時間不知道該介紹自己是姓謝還是姓阮。
“歡迎阮悠悠同學!”陪同前來的校長笑是和藹。
“大家鼓掌!”
班主任異常矯情的聲調很刺耳,或者在他們心裏,阮博遠的“養女”,不管從前姓什麽,到了這兒都必然姓“阮”,也只能姓“阮”。
嘩嘩嘩——鼓掌聲息不住,悠悠沒有遇到臆想中的刁難,她成了寵兒。
也是她幸運,附中的初一新生,幾乎都是剛剛從城中各所小學拼進來的,靠成績或者靠關系,彼此之間還不怎麽熟悉,剛開學這幾天,不斷有各種各樣的插班生進來,人人習以為常,像悠悠這樣,同時有校長和班主任陪同,大張旗鼓進班裏來的,都是大有來頭惹不得的。
江南謝宅漸漸成了她夢中的剪影,新的家人,新的學校,新的同伴,一切都是嶄新嶄新,悠悠卻難得敞開心扉,她心裏藏了不為外人道的秘密,唯恐別人洞悉,以已度人,猜測她們也有重大秘密瞞了她。
在學校她沒有真正的朋友,在大院裏她被同齡人疏離,只要她一轉過身去,角落裏就會想起嘁嘁喳喳的議論聲。喬明珠的鳳威無處不在,烏壓壓扣在她頭頂上,阮博遠的笑容像最烈的豔陽,一次次穿雲破霧,照耀在她身上,看着她一天天茁壯成長。
悠悠漸漸生了叛逆心,懶得跟這些人同行,一個人悠閑自得,等到莊言也從江南來了B城,跟她念了同一所學校,才結束了孤單單的日子。
唯獨艱難的是——每天清晨與日暮,要同惡魔同車,那時的她,全身上下就卸下活潑,全是都豎起自我保護的刺。
她始終記得第一天去學校的時候,無論喬洛風怎麽揶揄戲弄她,無論她眼神裏迸出來的火光有多麽灼人,坐在前排開車的司機聶叔,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聰明如她,很快就弄明白了,原來,這幢大宅子裏面的人,個個都有主,秘書、門衛、廚子、保姆、園丁……還有司機——都有他們各自的主,做着各自的事,探聽着彼此的秘密。司機不說話不奇怪,若是為她說話了倒才可疑呢?
畢竟,她阮悠悠有誰?算來算去只有一個阮博遠。
想能了這些,悠悠站在樓上自己的房間裏,叼着一根冰棍笑得開心。就像閨蜜莊言勸她的,靠山從來都不需要多,一個足夠!
直到阮博遠帶團出國,偌大的阮宅只剩下她和喬洛風。
悠悠也識趣,吃完飯就回自己房間,不給惡魔任何欺負刁難她的機會。
抱着新買的泰迪熊,躺在粉藍的卡通被子裏。從前她都是抱着洋娃娃,自從某人說只有小鬼才愛抱娃娃之後,她就換了泰迪熊。
在家裏也好,在學校裏也好,她無論遇到多麽糟糕難過的事,都把傷口捂得嚴嚴的,永遠不讓他知道她有痛,不讓他有機會圍觀她的狼狽。
門鎖突然傳來清晰的喀嚓聲,悠悠驚得弓起身子,接着,有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是喬洛風沒錯。
她都忘記了,保姆有她房間裏的鑰匙,惡魔又能輕易從保姆那裏騙到鑰匙……懶得搭理他,她閉起眼睛裝睡。
喬洛風站在她穿前,近在咫尺地打量她的臉,發現她的睫毛很長很長,雖然閉着眼,眼珠卻在滴溜溜動個不停,調皮可愛。
很早他就已經知道,眼前這只小鬼古靈精怪,心底還藏着很深很深又不為人知的傷。他對這個來路尴尬的“妹妹”,雖然艱澀但還是一點一點讀懂了她。
阮博遠特意讓人把女兒的房間布置得溫馨浪漫,牆上、窗臺上、甚至是地板上都堆滿了洋娃娃,但在這個房間裏,悠悠才是那個最可愛最完美的娃娃——乖巧精致的五官,烏黑長長的頭發,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