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尾聲
雲玑道人不知是用了什麽法子,竟然能困在堂堂的魔君九疑。折疏怕被九疑摔下去,小心地附身抱住九疑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聲道:“你有什麽法子可以破除結界麽?”
九疑默了一會兒,道:“沒有。”
折疏都要哭了:“你怎麽可以這麽莽撞這麽沒有計劃的就跑過來呢?萬一賠了夫人又折兵怎麽辦?史上如此多的典故告訴我們,有夫之婦家的牆壁是不能爬的,你爬了之後很可能不單沒偷着別人的富人,還把自己的夫人賠了進去,多不劃算啊。你看,現下你不單沒救到我,還把自己賠了進來。都怪你一直顧着念詩詞,孫子兵法一個字也不看。”
九疑道:“你是那雲玑道人的娘子?”
“怎麽會!”折疏憤慨道,“你怎麽會有這個可怕的想法!”
九疑認真地道:“那我此番便不算爬有夫之婦的牆壁。”
折疏憤憤然:“我并不是真的說你爬人家牆壁,我那句話是在打比方。一世沒見,你怎麽變得這麽不靈活了,你是不是老了很多?”
九疑涼涼的嗓音在她頭上響起,攜着微微的惱意:“你再多話,我就把你扔下去。”
折疏果然乖乖閉嘴。
她不該閉嘴,因為她一閉嘴,禦林軍的箭矢就射了過來,數百支箭攜着雷霆之勢直奔而來。目标如此渺小,箭矢如此之多,如牛毛如細雨,簡直要把二人射成馬蜂窩。好在九疑比五十弦更加殺人如麻,深谙造孽之道,而造孽水平之高往往很難成為別人造孽的對象。是以在箭矢離二人還有一丈遠的距離時,他已抱着折疏幾個騰挪,從樹梢躍至祭天塔第三層,箭矢如消失了目标的雨簾,嘩啦啦掉在地上,壘成小山高的一堆。
折疏被九疑晃得頭暈,握着他暗紅色裹邊的衣襟,把臉埋了進去。
“你要是敢吐在我衣裳裏,我就把你從第九層扔下來。”
九疑把她放下來,一只手握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伸到衣襟裏摸了摸。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腕。他的皮膚很白,是不見天日的那種白,宛如上好的絲緞。在幽冥司的那段日子裏,她最喜歡以紅色的花汁在他的手腕上畫蝴蝶,曼珠沙華的花汁鮮紅如血,寂靜的伏在淨瓷般的手腕上,豔麗妖嬈,很是襯他。那時她還說過,會好好學畫,天天為他繪蝴蝶。
他的手腕本該是那樣漂亮的,然而此時折疏卻在那白玉般的手腕上看到一個巴掌大的燒傷,大片的皮膚凹了下去,傷疤幾乎觸到骨頭。
折疏一把握住他的手,聲音顫抖:“這是什麽時候弄的?怎麽弄的?”
九疑滞了滞,輕輕佛開她的手,然而即便是這樣的事情,他也做不到了,頹敗的望向淺碧色的眸子,嘆了口氣:“你再不放開我,我們可真要被射成蜂窩了。”
折疏固執的咬牙重複:“怎麽弄的?!”
九疑微微勾起唇角,笑容竟然有些苦澀:“疏兒,即便告訴了你,你又能如何呢?”
仿佛冬日冷雨驀然敲在心口,折疏的聲音有些發抖:“是因為我?”見他不說話,她落寞的垂下眼眸,“九疑,倘若我們從未相遇便好了。”
九疑渾身一震,薄唇微張,似乎想說什麽,可是最終什麽也沒說,暗色的眼眸被一層陰影籠住,宛如一條深不見底的黑淵,他抿緊雙唇,撇過頭看向塔下,禦林軍已經悄悄潛入祭天塔。
“你在塔裏藏好,我去對付那些人。”說完,他便要離開去迎戰,然而腳步剛邁開,就感覺到袖擺一緊,他垂下眼眸,看到她握着他袖子的手指泛白,握得極為用力。他耐心地等着,過了許久才聽到她掩飾不住的哽咽的聲音:“不要死。不要死……”一遍又一遍,晶瑩的淚滴落下來,化作稀世鲛珠砸在大理石地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如果你死了……”
“疏兒!”他忽然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青竹般骨節分明的手指猶疑地撫上她的發頂,揉了揉,“我會回來的,安心在這等着,嗯?”
他說他會回來的,她便相信他會回來。
折疏抱着雙膝靠在祭天塔第七層的窗戶後面想,九疑不是尋常人,他是魔族君主,天上地下恐怕沒幾個人能打得過他,她的胞姐五十弦那樣厲害,可與九疑的戰績卻是15戰14敗,唯一贏的那回,還是比得琴藝,可見九疑打架着實很厲害。九疑這般強大,對付凡世區區三百禦林軍應當不是問題。
塔外人類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從鬧出的動靜上來看,禦林軍在一盞茶的功夫便已死傷大半,文德皇帝已由侍衛護着離開,可雲玑道人呢?人類的武功再是高超,亦不是是九疑的對手,但雲玑道人卻讓人摸不準。他既能造出困住九疑的結界,說不定隐藏着她所不知道的力量。
手指緩緩蜷縮起來,尖利的指甲刺進掌心,折疏不安地咬住下唇。
一陣狂風吹過,吹得窗紙嘩啦作響,空氣中送來濃稠的血腥味,隐約有妖魔的氣息迅速接近。
折疏猛然站起來,虛弱的身體晃了晃,勉強移動到窗口,探出頭去。入眼的是滿地屍體破碎的屍體與淋漓鮮血,殘缺的四肢胡亂地堆積着,分不清到底是誰的。三百禦林軍竟然一個不剩,聚集的官員和百姓早就跑得沒影。一襲暗色長袍的九疑站在壘成山的屍體上,與雲玑道人對峙着,宛如墓地中盛開的缽頭摩花。
妖魔的氣息從西方而來,搭目遠望,可見茂盛的森林遮天蔽日,巨大的菩提樹在風中搖曳,白花紅蕊如柳絮紛飛,似是鮮血點綴的白梅。妖魔的氣息夾雜在飛揚的花瓣中,以雷霆之勢向祭天塔奔襲。
折疏驀然想起來,前些日子她邀秦骨玉在那片森林裏磋商與燕紅妝的私奔大計,曾嗅到妖魔的氣息,只是當時并不濃重,她并未放在心上。這會兒想來,她從玄武大街巷子裏買完曼珠沙華香料後被一只妖魔襲擊,那只妖魔想必在森林發現她後便一只跟着她罷。只是這些妖魔奔向祭天塔的目的是什麽呢?
她看着九疑,他握着一把不知道是從哪個禦林軍身上搶來的劍,淩厲的劍刃尚且滴着溫熱的血,束發的緞帶不知何時已被解開,發如潑墨,随風舞動,恍如一只飛鳥。飛鳥的翅膀倏爾張開,極快的撲向雲玑道人。折疏只覺眼前人影一晃,扯出個模糊的影子,便看到鮮紅的血噴了出來——雲玑道人的左臂竟被齊肩斬斷!九疑還是站在方才的地方,仿佛從未移動分毫,只是劍身上的血更多了。
滴答。滴答。
雲玑道人捂着斷臂處,跪在地上,劇烈的疼痛使他臉部都扭曲了,顯得越加猙獰可怖。九疑擡手逝去濺到臉上的一滴血,冷冷地道:“解開結界,死,你選擇哪個?”
雲玑道人臉上全是冷汗,咬着牙,冷笑:“呵,應該說我問題你:死,還是交出折疏,你選擇哪個?”
九疑危險地眯起眼睛:“看來沒有商量的必要了呢。”他微一振臂,抖落劍上的血,再次刺了過去。
雲玑道人看着在空中盤旋的紅蕊菩提花,臉上漸漸露出詭異的笑容來,語氣如惡鬼:“今日,你們都是我的祭品。”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