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被禁锢的時間 人類和妖怪的時間不……
人類和妖怪的時間不同。
這點夏目很早之前就發現了, 接觸了那麽多人和妖怪，存在兩者之間的時間差異也越來越明顯。
漫漫幾十年，是人類的一生, 從出生走向死亡，在妖怪那不過是短暫的一瞬，他們甚至有些時候都感受不到時間的流動。
只有出現一點值得他們注意的存在, 他們才會發現時間的流動。同樣，那點存在也會化作難以磨滅的枷鎖固定在他們的回憶裏。
有一瞬間, 夏目覺得妖怪冷情也是好的, 這樣至少在回顧曾經的回憶時不會感到過多的悲涼傷感。
拿回名字, 時休就化作光團飄走，離開這棟他守着多年的房子。夏目愣愣看着他離開的方向, 手上無意識撫摸着貓咪老師的腦袋。
總有一天他的一生也會是貓咪老師漫長時間裏短暫停留的片刻。
貓咪老師似有所感, 擡起頭看着, 碧綠的眼瞳裝着少年淡淡傷感的思緒。
“夏目。”
“……”
“該離開了。”
“……抱歉，我差點忘了。”
夏目斂眸, 将那些悲涼的思緒壓了下去, 淡淡一笑，撈起貓咪老師起身準備下樓。
小可沒有待在他肩上, 從剛剛就站在樓梯扶手上，似乎想為樓下的結界多一層保護。
它的後方站着月, 眼眸半垂, 氣質依舊清理, 接收到他的目光才擡起眼。
觸及他們的目光, 夏目又怔愣了一秒，嘴角微抿，那些難以壓制下去的思緒又翻湧上來。
不止貓咪老師, 他與小可、月，還有本丸裏的付喪神們相處的這段時光終有一天會變成回首眺望卻無法觸碰的存在。
那時候的他們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自己離別之際又會對他們說出怎樣的話語？那點安撫真的能進入他們的內心嗎？
沉默之中，一種低迷的氣氛悄然罩在衆人的頭頂之上，三個妖怪靜靜看着夏目，誰也沒有出聲驚擾，慢慢的在等他想明白。
“……”
“辛苦你們了。”
“沒事沒事，不過他們好像發現了。”
小可仿佛沒看到夏目眼裏閃過的複雜思緒，象征着太陽的它不如月那樣敏感，但也能看出其中的意思。
人類是那樣渺小脆弱，在夏目消散之際，它可能會選擇永久沉睡，也可能會在力量還沒崩塌之前繼續在茫茫人海裏尋找下一位繼承人。
但無論如何，那都是遙遠的未來，它現在還不比為這些感到憂心。
輪牌已經被收回，夏目來到月的跟前，思緒複雜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除去跟玲子外婆有接觸的妖怪，月也是困在枷鎖裏難以走出來的人。
“抱歉，說好今天帶你們去本丸的。”
“為什麽道歉？”
“因為我沒做到……”
“如今你是我們的主人，無論做什麽我們都會無條件聽從的。”
“……”
月聲音清清淡淡，沒聽出什麽情緒，這樣的乖順化作底氣支撐着夏目，同時也在攪弄他的心緒。
沉悶的壓在心頭，讓他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閉眼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似乎回到之前的狀态。
“等下忙完我們就去吧？”
“好。”
月表面看着波瀾不驚，心裏卻也是和夏目一樣思緒繁雜，只是他不會像小可那樣表露出來。關于感知到的那抹氣息到底是誰的？如果他們舊主真的轉世為什麽不來找他們？
看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夏目才抱着貓咪老師走下樓梯，不意外的就碰到前來尋找他的兩人。
“夏目！太好了，終于找到你了！”
“怎麽了嗎？”
瞧着名取一臉驚慌未定，夏目想到剛才特意用庫洛牌困住他們，捏着指尖挪開視線，閉口不提。
“沒事，你沒事就好。”名取定了定心神，擡眼看着這棟宅邸，感嘆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裏面好像藏了很多機關，剛剛我和的場被困在二樓怎麽都走不出來，我擔心你這邊是不是也出了什麽問題。”
對于不喜歡撒謊的人來說，編織一個謊言去期滿好友就跟拿着石頭敲砸內心，一下又一下，疼得都無法直視對方雙眼。
“……我沒事，就是貓咪老師在上面弄的一身髒兮兮，我幫忙清理一下。”
貓咪老師：“……”
無奈且嘆氣。
“嗯，那我們走吧，感覺這裏還挺危險的。”
“好。”
的場一直沒出聲，只有露在外面的左眼緊緊盯着夏目那張稍顯不自然的臉龐。回想剛才感受的妖怪氣息，似乎就在夏目身後不遠的地方。
說來也奇怪，剛剛二樓的房間仿佛是個無底洞，打開一間又一間，明明看着三樓樓梯那麽近，卻怎麽也走不過去。
他和名取都猜測是妖怪搗亂，偏偏找不到源頭，別說妖怪了，一片落葉都沒有瞧見。
“名取先生，這裏還會被封起來嗎？”
“大概還是會的。”名取說這句的時候，沒注意到少年眼底的暗光，瞥着身邊的男人想看他是何表示。
“這裏還是太危險了，來往上山的村民衆多，為了避免再次出現之前的事情，還是封起來比較合适。”
“說的也是。”
三人已來到一樓大門，夏目回首望着這棟空蕩蕩再也不會有人進來的宅邸，微微提一口氣，在另外兩人沒察覺的時候沖着裏面點了下頭。
“哎呀，這次的門竟然打開了。”名取不過是下意識想要試試能不能打開，沒想到之前感受到的那股阻力消失不見，看似厚重的大門輕而易舉的就被他打開了。
在場的人裏，只有夏目明白這是為什麽。
後續的工作就交給這兩名專業的除妖師，夏目見沒有自己的事情，找了個借口便返程回去了。
少年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視線裏，兩個青年都沒有要轉身的意思，還是盯着那處已經沒人的地方看。
名取瞥一眼的場，試探着問：“我的任務已經完成，這個封印的任務就交給你這個專業的吧？”
“只有這個嗎？我還以為你會說些其他的。”
“你在期待什麽？”名取饒有興致。
的場側過身，視線穿過名取的肩膀落在身後那棟樓閣，嘴角一咧：“藏在裏面的那只妖怪離開了。”
聲音輕佻，語氣卻是十分肯定。
他斜睨着名取，見他神色依舊，不禁眼尾微微一挑，他可不相信這人沒發現。
“那真是可惜，沒能讓的場家主擒獲呢！”
“那樣的妖怪，能力可以，但也有弊端，我可不會取下一把随時會對準我的利劍。”
“是嗎？我還以為你胸有成竹呢！不過那妖怪也是藏的隐秘，我和你都沒有能找到。”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
回應的場的是名取一個大大的微笑，坦蕩沒有一絲隐瞞。
回去的路上，夏目一句話也沒說，就抱着貓咪老師乖順的坐在巴士的最後一排，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麽。
司機大叔見他郁郁寡歡，以為是和父母鬧矛盾跑出來玩的學生，也沒有多說什麽，見沒人再上車便啓動引擎。
為了不引人注意，小可縮在夏目的肩膀，強忍着想要開口安慰的沖動。
等到下了車，就跟憋了一大口氣一樣，呼呼往外喘氣。
“差點憋死我了。”小可抖了抖小翅膀，飛到夏目面前，歪頭盯着看了好一會兒，“夏目你沒事吧？”
“嗯？”
“是因為那只妖怪嗎？還是和玲子有關？”
這是在第一次見面之後，小可為數不多主動提起玲子的一次。
它不怎麽提，夏目也不好主動問，突然聽到它這麽問，心下也有點小好奇。
“小可，當初找到玲子外婆是什麽想法？”
“想法嘛？當然是看她擁有那麽強大的力量想讓她繼承庫洛牌，可惜她沒同意啊！”
“那最後是怎麽留下庫洛牌的？”
夏目記得以玲子外婆的性格說不同意就不會答應，但庫洛牌裏又确實有玲子外婆的簽名，這就很值得人深究當初還發生了什麽事。
“我贏了她。”
短短四個字，就概括了當初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也讓夏目愣在原地瞠目結舌。
在所有接觸的妖怪裏，幾乎沒有哪只妖怪贏過玲子，都是被打的很慘，委屈的交出自己名字。
沒想到小可竟然可以贏過玲子，可轉念一想，那時候的小可應該也是孤注一擲了吧！
成功了，能帶着庫洛牌一起留下，力量枯竭的問題也能得到解決。失敗了，名字被奪走，成為友人帳裏的一員，等待玲子外婆的再次呼喚，以那時候力量枯竭的狀态來看，也有可能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友人帳裏。
“那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比試，所以我讓她幫忙簽下名字，庫洛牌就這樣留在她身邊。”盡管一次也沒有打開過。
“真不簡單，沒想到你這家夥還能贏過她。”貓咪老師在一邊涼涼開口，語氣上聽不出好壞，但多少還是有些震驚。
“誰說不是呢！”小可攤手，看着跟玲子有幾分相似的臉龐，接着說道，“一開始我還試圖想讓她接受庫洛牌，不過她的态度很堅決，又加之我需要休息一陣，就這樣和玲子告別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離開之時，它有好好地說一聲，“晚安。”
玲子也是這樣笑着回應它。
半晌，小可擡頭迎着太陽，發出一聲嘆息：“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啊！”
……
本丸裏，大大小小的身影擠在客廳裏，不時焦急地眺望庭院，似乎在等待什麽。
“不是說好主人要來嗎？怎麽還沒到？會不會出什麽意外？”
“冷靜點，長谷部！”清光見長谷部坐立不安咬着指尖，不禁搖頭，“你忘了嗎？主公還要上課啊，沒這麽快的！”
“可是……這也太慢了。”長谷部的聲音越來越低，焦急的神色也頹廢下來。
自那次突然無法顯現，三日月又突然拿着夏目染血的睡衣，極為護主的長谷部被吓了一大跳，以為夏目出了什麽大事，着急得想立馬飛奔去見夏目，卻被三日月伸手攔下來。
“主公這段時間需要休息，你們先不要過去打擾。”
“什麽？！主公都受這麽重的傷了，你竟然還不讓我們過去！！”要不是本丸裏禁止私下鬥毆，長谷部早就忍不住想一刀砍向三日月。
“難道你想打擾主公靜養？”三日月臉色不算多好，平時溫和的一面都收了起來，眼眸冰冷地看着這個沖動的人。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想現在這個情況，主公身邊急需有人照顧！”
“那就藥研吧，明天跟我一起過去就行。”
“為什麽？！”
“你現在毛毛躁躁的，我不覺得你能照顧好主公，甚至還會給他帶來麻煩。”
三日月這話說的毫不留情，句句紮在長谷部的心窩上。他也沒去看長谷部怔愣的表情，擦着他的肩膀就往房間裏走。
被這樣一說，長谷部也自省後，第二天耐心等着藥研回來詢問情況。可惜對方也不了解具體情況，只複雜檢查了傷勢，不嚴重但滿目瘡痍。
這讓長谷部更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偏偏本丸裏的人都雲淡風輕，似乎都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見他頹喪，清光也不好再說什麽，俯身輕拍他的肩膀安撫：“說不定主公等下就過來了。”
他們不是不着急，只是有三日月的保證下，他們也不好質疑什麽，而且三日月的能力大家也是有目共睹，覺得有他在不會出什麽大事。
後面兩天藥研也說夏目恢複了，沒什麽大礙，一衆人才将那顆努力不表現出來的心放回去。
直到昨晚，聽說夏目要來本丸，一衆人頓時沒了瞌睡，連夜打掃，恨不得将本丸拆了重建。
等到打掃裝點一切，就開始坐在那裏盼星星盼月亮，一秒三擡頭等着夏目的到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了，清光說完那句話沒多久，夏目就出現本丸裏。
看似雲淡風輕的一群人頓時将他圍了個水洩不通，有着初始刀的身份，清光擠過一群高大身影來到夏目面前。
上下打量着少年，見和以往沒有什麽不同，壓在眼眶的熱意才退了些許，可一開口，聲音還是出賣了他。
“主公，之前沒事吧？”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就是受了一點小傷，不要緊。”
“主公……”
夏目笑得溫和，努力掩蓋和月的那一架，偏偏這樣的笑容落在付喪神眼裏就有了不同的想法。
他們只覺得這是怕他們擔心了，才努力表現的和平常沒什麽兩樣，實際上還不知道有多難受。
“大家聽我說，其實今天過來也是想介紹個同伴給你們認識。”
夏目下意識在人群裏找尋三日月的身影，他之前囑咐過不要把月的審判一事告訴給大家，現在他也不确定有沒有說。
萬一沒說，這貿然召喚出月，免不了一場交戰。
“主公是在找我嗎？”三日月沒跟其他人圍過去，就站在長廊上，一眼就看到被圍在中間的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少年看上去好像有些不開心。
“三日月，上次的事……”
“我有按照主公吩咐的來，不用擔心。”
“那就好，謝謝。”夏目驀地松了一口氣，又繼續面前眼前這群眼裏閃着光的人。
“主公是要介紹什麽妖怪給我們認識嗎？”
“是在外面認識的朋友？”
“他長什麽樣，好不好相處？”
“……”
你一言我一句，擠得夏目腦袋直嗡嗡，又不好說他們什麽。最後還是清光有眼力勁，察覺到他的異樣，将這些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的人驅散開來。
“大家都安靜點，這樣吵吵鬧鬧的，主公會聽不清的。”
“謝謝你，清光，幫了大忙。”
“嘿嘿嘿。”
清新空氣又一次湧入肺中，夏目才沒覺得那麽難受，視線一一掃過眼前蠢蠢欲動的衆人，緩緩開口。
“嚴格上來說，那個人是小可的同伴，前不久我們才正式見面，以防萬一還是想讓大家見個面了解一下。”
“哇！”
“小可，月，出來吧！”
夏目沒有說出他們舊主的事情，在場的人曾經都有過舊主，這種事情有時候提起難免會觸及過往的傷心事。
小可雖然沒有經常跟着夏目進本丸，但自身開朗搞怪的性格很容易就和本丸裏的付喪神打成一片，因此他們在看到小可的時候也不驚訝，倒是把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月身上。
特別是那些小孩心性比較大的，更是沒忍住圍了上去，小手顫抖着想要觸摸那對潔白的羽翼。
“哇！好像天使！”
“好高啊！”
“他怎麽不說話？”
“……”
月也沒想到一睜眼就碰到這樣激烈的一幕，周身被圍了個水洩不通，一群不認識的小孩子冒着星星眼仰望着他，還有一些不認識但情緒莫名很高漲的青年在交頭接耳說着什麽。
在這種情況不明，嘈雜難辨的地方，他只聽到那一句熟悉的，極為放肆的嘲笑。
“哈哈哈……月那家夥有苦頭吃了。”
“可魯貝洛斯！”
“哈哈哈，不要繃着一張臉嘛，大家都很友好的，月。”
月攥緊拳頭，蹙眉忍着怒火，問道：“我們的主人呢？”
“我、我在這。”
片刻，月才在另一個人群中看到那只努力揮舞的纖細胳膊。
當即也沒多想，張開雙翼掙脫出人群飛往高空，狹長眼眸向下一看，确認好夏目所在位置，直接俯身一個猛沖，将夏目抱在懷裏向高處飛去。
“嗚哇！”
突然的騰空吓了夏目一跳，條件反射勾住對方的脖子，餘驚未了地看着地面上都大吃一驚的付喪神。
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連忙解釋道：“別怕，他們只是太驚訝了。”
“小可有跟你說他們的情況嗎？這是另一個世界，我很重要的同伴們。”
月淡淡一瞥，沒說什麽，确定沒有危險才降低高度，但始終漂浮在半空中。
夏目受不了這種懸浮，又加上不喜歡居高臨下，小聲請求道：“月，我們還是下去吧？”
“讓他們離開點。”月的聲音不算大，但底下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再看他剛才的舉動，頓時也有些小情緒。
“诶？這是什麽意思？！”
“你這家夥趕緊把我家主公放下來！！”
“大家有話好好說……”
“主公，這就是新同伴嗎？叫什麽？月嗎？”
叽叽喳喳的，聽得月的眉頭緊蹙，從睜眼那一刻就從未舒展過。
見他遲遲不放人，同樣會飛的小可不得不上來打圓場。
“月，你在做什麽，快放夏目下去，你忘了我們這次來的目的嗎？”
“……”
月沒忘記，他們這次是來尋找那個有着庫洛裏多氣息的人，但是不妨礙他不喜歡這群吵鬧的家夥。
夏目也意識到什麽，怕被底下人聽見，壓低了聲音道歉:“抱歉，沒事先詢問你能不能接受，本丸裏一直都是很熱鬧的氛圍。”
“……沒事。”
得了這一聲，夏目才再次安穩回到地面，但扭頭一看，身邊的付喪神又一次沖向月。月倒也沒有跟他們打起來，再次揮動翅膀飛向高處。
“這……”
“看樣子，就算我沒有說，大家也不太能和大家友好相處呢！”三日月輕輕拍打少年後背安撫，幽藍的眼眸閃過一絲金光，望着高空那位無法降落的人。
“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大家好好相處的。”夏目嘆氣。
偏偏這時候貓咪老師還要過來落井下石：“你看吧，這就是多管閑事的下場。”
“……”
這樣下去，不就成了他一直所擔心的情況了嗎？明明他都有在努力避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