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村莊

“你也看出她不對勁了?”

顧清崖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算作應答。

生前隐忍不發,死後卻忽然變了個人似的,說話都夾槍帶棒, 确實很明顯。

若是生前也有這個反唇相譏的勇氣,不至于會因為一次考試和欺淩就心灰意冷跳了樓。

徐瑾手裏捏着玉佩尋求安全感, 一邊思索道:“你覺得她為什麽要跑?”

這很奇怪。

因為傅阿绫其實是完全無罪的受害人,這案子不會牽連到她分毫。

不出意外的話, 今天再确認一遍筆錄, 她就要被送到地府去輪回了……快一點的話,可能這會兒都已經呱呱落地了。

顧清崖甩着紅穗子,懶散道:“不知。”

“傅阿绫為什麽要把這片罩圈成自己的地盤?”

“還是不知——本座又不是她, 我怎麽知道?”

徐瑾撇了撇嘴,不跟他計較, 于是換了個問題:“為什麽她說圈就能圈?”

“修為到了一定的地步,又恰好罩中無主, 自然是可以的。”

顧清崖一邊走, 一邊慢條斯理道:“不過這位傅阿绫姑娘倒是奇怪,罩中看上去和先前并無二樣——但若非我剛剛帶你強闖進來, 這罩實則是不進不出的。”

徐瑾想起一件事:“你先前還和我說修為沒恢複出不去, 現在難道恢複了,能出去?”

顧清崖挑眉:“差不多。”

徐瑾有點不安心:“确定?”

“自然。”

顧清崖詫異道,“你就這麽信不過我?”

徐瑾目移:“誰讓你平時看着就很不靠譜……”

這片街道像是看不到頭, 越往前,周圍店面越稀少, 漸漸叢林生起, 不像是街道, 倒更像是野外森林。

徐瑾跟着他走了片刻, 忍不住問:“怎麽還沒看到朱姐他們?”

顧清崖坦然道:“因為我根本沒在找啊。”

徐瑾:“?”

顧清崖笑了下,伸手摸了下她的腦袋:“騙你的。”

沒等徐瑾反應過來,他又已經放開了手,指尖翻轉間,一只小小的紅色剪紙人變戲法似地憑空出現在了徐瑾面前。

徐瑾眼睛一亮,面上不動聲色,卻忍不住湊過去了一些:“這是什麽?”

“傀儡術。”

顧清崖用食指彈了一下小人的腦袋,只見那小人仿佛突然被灌注了靈魂一般,腦袋晃了晃。

顧清崖解釋道:“這是母體,子體被我派出去尋人了。”

徐瑾已經對他随手變出各種東西的袖子感到了習以為常,她輕輕咽了咽口水,問:“我可以碰嗎?”

顧清崖挑眉:“你喜歡這種東西?”

徐瑾仰頭若無其事地踢了下腳邊的小石頭,欲蓋彌彰道:“……就是看着,挺可愛的。”

“可以,”顧清崖笑着,又彈了下小人的胳膊位置,“來,給你娘鞠個躬。”

小人捂着胳膊,活靈活現地站在顧清崖掌心,給徐瑾鞠了個躬。

徐瑾卻愣了一下:“什麽娘?”

“我是創造它的人,常理來說,它得管我叫爹。”顧清崖歪了歪頭,“你不就是它娘嗎。”

徐瑾:“……”

理解歸理解,但總覺得好像哪裏怪怪的。

罩中之路複雜多變,探路的小人傳回感應時,母體的剪紙小人還在徐瑾手上,正給她作揖逗她開心。

徐瑾心都化了。

然而下一秒,忽然感覺掌心一燙,紙人整個身體都亮了起來。

她愣了下,轉頭望向顧清崖,見他擡頭看了眼天邊:“人找到了。”

朱小婉在一處村莊門前打轉,面色嚴肅,看見顧清崖兩人時,活像看見了救星。

她快步迎上來,擡手。

徐瑾以為她要打招呼,然而下一秒,只見一道白光閃過——

她下意識捏緊了口袋裏的玉佩,閉上眼,一剎那間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

卻沒感到任何疼痛。

幻想?

顧清崖的嗓音在身側前方響起,聲色淡淡:“是真的。”

徐瑾睜眼,看見他手中青蓮劍流光閃爍,生成一道屏障,擋在了她眼前。

朱小婉歉意地後退一步,從善如流地收起攻擊的手勢:“抱歉,事急從權,罩中經常有小鬼會化作熟人模樣騙取信任——”

所以才要出手試探。

“無事,我理解。不過朱小姐是不是也該解釋一下……”

顧清崖随手挽了個劍花:“為何你們遇險,第一時間卻是找我們?”

他往日臉上一向挂着清淺散漫的笑,如今卻蕩然無存。

那劍拐了個彎,淩厲的光華一閃,就架在了朱小婉脖子上。

朱小婉咳了一聲,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無害:“此事說來話長,我只能長話短說……我第一時間找的是沈彥松。”

顧清崖微微揚眉。

徐瑾非常謹慎地退到顧清崖身後,小聲說:“我記得韓淼也來了……所以他們人呢?”

為何只有朱小婉一個人在?

怎麽看,她都比他們更有被假冒的嫌疑吧?

脖子上的劍壓得更重了些。

朱小婉苦笑,艱難道:“原本我和三水一起追着傅阿绫的蹤跡過來,結果進了罩,卻發現罩已有主,已經找不到出去的路,手機消息也無法傳出去——于是我們只能将錯就錯,一路走到這裏,想着幹脆先找回傅阿绫再說。”

“論武力,我們不相上下,但罩中兇險,需要有人留下以防萬一,”她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煙霧彌漫、立于半山腰的小村莊,“所以我們約定,他先進去一探究竟,一個小時後,如果他還沒出來,我就會設法請外援。”

在這個貧瘠的小城鎮裏,他們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除了顧清崖,就只有地君沈彥松能幫忙了。

朱小婉的意思是,出于對上司的信任,她第一時間請的人确實是沈彥松。

而就一個小時前,沈彥松便已經趕到這裏,讓她守在門口随時聽命,自己則匆匆踏進了這個小村莊。

這一個小時裏,她試圖用各種方法給沈彥松傳信,但都如韓淼進去之後的情況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回音。

仿佛石沉大海。

也是因為如此,朱小婉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只能求助于顧清崖。

她知道顧清崖肯定和徐瑾在一起,又把這姑娘看的很重,于是心思一轉,幹脆直接傳信給了徐瑾。

只要她來了,顧清崖不可能不來。

顧清崖偏頭和徐瑾對視了一眼。

徐瑾福至心靈,扯了下他的袖子。

“咱們走吧。”

朱小婉:“?”

顧清崖沉吟道:“她說謊了?”

朱小婉震驚道:“我沒有!我可以指天發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那倒不是,朱姐應該沒說謊,”徐瑾咳了一聲,“不過,如果是地君都解決不了的麻煩,我們倆難道能行?”

顧清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徐瑾:“……你什麽意思。”

“你可能不行,”顧清崖收了劍,誠懇道,“但我不可能不行。”

徐瑾嘀咕:“你連住處都找不到,你行個屁。”

“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不能說我不行。”

顧清崖歪了歪頭,道,“你要是怕危險的話,可以先去我們來時的那條街等我,待事情處理完了我就回來找你。”

“我就是怕危險,我就不去,怎樣?”徐瑾呵呵一聲,“你以為我會中你的激将法?”

顧清崖微笑地看着她轉過身,朝來時的路走了幾步。

沒兩秒,她又退了回來,道:“我真走了。”

顧清崖:“嗯,走吧。”

徐瑾狐疑地踏出一步,用餘光瞅他的反應:“我真的真的——真的走了!”

顧清崖茫然:“走啊,我又沒留你。”

徐瑾噎了一下,收回邁出去的那條腿,面無表情道:“不行。”

顧清崖:“?”

他莞爾:“又改主意了?”

徐瑾嚴肅地盯着他:“——竟然說分開就分開了,你肯定有詐,我得跟你一起,看看你想搞什麽鬼。”

顧清崖聳了聳肩,微笑着拿出了她的經典名言:“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徐瑾:“……”

這次進去之前,徐瑾多了個心眼,先向朱小婉問了問關于“傅阿绫”和韓淼的事。

“不方便說的話就算了。”

“也沒什麽不方便說的,”朱小婉嘆氣道,“萬物化形,皆有劫數,這是世道不成文的規則。”

“韓淼來自寒鳥一族,隸屬大妖,他若化形,相當于人間修士飛升成神。”

“但偏偏他的劫數,是一場情劫。”

七百年前,他在成人禮當日,被家中長輩送去了輪回道,不出意外,轟轟烈烈地和人間的一個女子相愛了。

那女子,正是那一世的‘傅阿绫’。

或者說,蕭绫。

“個中緣由,我也不太清楚,韓淼沒跟我仔細講過,”朱小婉沉吟道,“只說是兩人不知為何反目成仇,鬧到後來甚至于拔刀相向,最終那一世,韓淼是被蕭绫親手殺死的。”

毫無疑問,他沒能度過那一劫。

大妖的成人歲數在二百五十歲。

而那場情劫,幾乎耗盡了韓淼出生以來近三百年的修為。

雖然能化形了,但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因為渡劫失敗,他始終渾渾噩噩。

偶有清醒的時候,卻也只能化成原形休養生息。

自那以後過了數百年,他才算勉強養回了那一身修為。

向來瞞不住事的韓淼,卻幾乎很少在人前提起這場劫數。

也是因為朱小婉和他熟到了一定地步,才能聽他偶爾出神說上幾句。

不必想,那場劫數必定是慘烈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讓韓淼連提都不肯再提。

朱小婉說完這些,再三囑咐他們一定要小心,才憂心忡忡地看着兩人一同踏進了那片白茫茫的村莊。

徐瑾還在出神,卻忽然感覺手腕被人握住了。

一擡頭,只見顧清崖左臉理直氣壯、右臉正義凜然道:“這罩中大概是有什麽幻境,才導致他們遲遲沒能出來,依我看,咱們還是拉着手比較好。”

徐瑾低頭看了眼手腕,懷疑道:“拉着手就能不走散嗎?”

“不能,”顧清崖挑眉,“但能讓你安心。”

“……”

顧清崖得意一笑:“怎麽樣,本座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徐瑾沉默片刻,誠實道:“感動和一種想打人的沖動,正在我腦袋裏打架。”

顧清崖:“?”

徐瑾微笑:“但你要是再這樣滿嘴跑火車、西一甜棗東一榔頭的話——打人的沖動應該就要戰勝感動了。”

作者有話說:

報——你們的作者團團子沉迷steam鵝鴨殺,已經連續三天沒碼字了!存稿箱告急!

(頂鍋蓋)(逃走)

Leave a Comment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