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對他拍不拍vlog的事其實并不在意, 她只要求顧清崖不要多拍自己的照片,其他的都表示随意。
這次所謂的“坦白局”,确實也讓她知道了一些她疑惑了很久的事, 但還是讓徐瑾心中感覺得勁不起來。
無他,顧清崖全程表現得坦然且誠懇, 看似什麽都說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徐瑾卻找不到理由發作。
除去vlog的事, 他甚至一個問題都沒有問徐瑾, 那種很自然的“不在乎”,也讓徐瑾如鲠在喉。
她戳着本子,習慣性地蹙眉, 心想,算了。
愛怎樣怎樣吧, 不威脅到她自己的生命安全就行。
希望這個滿嘴跑火車的老神仙還有點基本的神仙素養,別最後關頭把她賣了賺錢。
第二天早讀是歷史。
徐瑾以為楊盛連不會來, 但實際上他來了, 除了眼圈下有些青黑以外,看着和平時沒什麽區別。
但改作業時, 徐瑾注意到, 他會時不時的發呆出神。
顧清崖只在他進門時看了兩眼,便說了句“問題不大”,又說這事兒可以交給她歷練解決, 随即倒頭就睡。
徐瑾煩躁地在練習冊上畫着豬頭,又要防着班主任從窗外走過突擊檢查, 又要防着臺上的楊盛連注意到自己。
一直拖到快下課, 楊盛連神情恍惚地出了教室, 徐瑾把本子收起來, 剛要跟出去,旁邊的厲新源拉住了他,神秘兮兮地說:“你聽說了嗎?”
徐瑾頓了下,想到這孩子的八卦屬性,說不定會有什麽有用的消息,于是還是坐了下來:“聽說什麽?”
厲新源左右看了看,小聲道:“昨天楊老師改作業的時候突然暈倒了,被送去醫院搶救了!”
徐瑾:“……”
這事兒她昨天就知道了,厲同學的消息來的有點慢啊。
她有點後悔留下來了,但這個時候楊盛連大概已經回辦公室了,她一時也找不到更好的機會去打探消息,于是幹脆不急了,慢吞吞地接話道:“哦,然後呢?”
厲新源對她平平無奇的反應很不滿意:“你就不好奇他怎麽暈倒的嗎?”
徐瑾斜睨了他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是讓他有屁快放。
厲新源菊花一緊,感覺自從安逸兮他們不在了之後,徐瑾的眼神好像越來越吓人了。
像老師。
他也不敢再賣關子,嘀嘀咕咕道:“我聽說,他是和吳刁民吵架了,氣暈的。”
之前說過,“吳刁民”是他們班主任吳習民的外號。
徐瑾問:“為什麽吵架?”
“那我不清楚,就是我有個兄弟在隔壁班,座位靠窗,聽見辦公室的聲音了——你也知道,他們倆不是一個辦公室的嗎?就聽見幾句,像是吵架,但吵什麽不知道。”
楊盛連确實和吳習民不和——事實上,後者和大部分老師關系都不太好,他不僅是對學生,對同事也時時刻刻都是一副鼻孔朝天、高高在上的模樣,許多老師都私底下吐槽過他的品行。
徐瑾甚至親眼目睹過他将班裏一個刺頭學生從教室後門的位置揍到前門的黑板處,全班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阻攔。
那學生被生生打掉了一顆牙。
聽厲新源說,他當初是另一個學校的校長,就是因為暴力體罰學生而被撤了職,但和上頭有關系,沒進局子,反而轉進了宿城三中,安安穩穩地當起了他的班主任。
他幾乎和每個老師都吵過架,但楊盛連脾氣好,向來不和他争執什麽,所以被分配到了和他一個辦公室。
見她聽進去了,厲新源卻又擺擺手,說:“不止這個呢……我還聽人說,楊老師有個姐姐,好像一直精神方面有點問題,結果這次楊老師暈倒了,昨天下午她還親自送楊老師回學校來着,看着精神好得跟,一點也不像是有問題啊……”
他說到這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道:“小道消息,楊老師的姐姐,好像是刁民他老婆。”
徐瑾:“……”
她想了想:“那你是從哪兒知道,楊老師姐姐的消息的?”
“辦公室老師經常閑聊啊,”厲新源鄙夷地瞅了她一眼,“楊老師的姐姐在學校裏可出名了,她以前經常來學校鬧事的,只是這幾年不怎麽露面了,所以你不知道而已。”
徐瑾面無表情,斜眼睨他:“你這麽厲害,那你知道楊老師的姐姐叫什麽嗎?”
“當然!”厲新源得意地昂起胖胖的雙下巴,“她叫楊苜芯!我還知道她是個醫生,現在就在縣醫院工作!”
怪不得厲新源說楊盛連昨天是被她送回來的。
原來她本來就在那裏工作。
可是……
請了一下午的假、走進縣醫院的大門,徐瑾看着人來人往的大廳,又沉默了。
她社恐。
躊躇片刻,在一旁隐着身玩着手機的顧清崖随意道:“随便喊個管理局的那兩個徒孫來不就行了,讓他們實踐實踐如何待人接物。”
反正他們倆在管理局待得也快發黴了。
局裏還有墨叔和書幽,一時半會兒不差他們兩個。
徐瑾瞥他:【你幫我不是更快嗎?】
“那怎麽行,”顧清崖擡頭,表面為難、實則偷懶地露出一個微笑,“只有你們這樣涉世未深的學生孩子去打探消息,才不會引起疑心,我不方便出面。”
理不直但氣壯。
徐瑾懶得理他,拿出手機,走到角落裏打了個電話。
她請人幫忙時很局促,語氣難免拘謹。
但那頭的曲靖一聽她要幹什麽,立刻應了下來,旁邊一直聽着電話的曲央央也歡呼道:“我們馬上就到!祖師娘祖師爺,等等我們!”
話畢便匆匆挂斷了電話。
舉着電話聽着忙音的徐瑾:“……”
那句祖師娘可以不用喊那麽大聲。
她尴尬得整個人都散發出了被蒸熟的氣息,感覺旁邊路過的人都聽見了電話裏傳來的聲音。
再一掃顧清崖,他站在旁邊,靠着牆壁,正皺眉看着手機,仿佛根本沒聽見他們的聲音,一臉嚴肅,像是遇到了什麽世紀難題。
徐瑾下意識瞥了一眼他的屏幕。
……哦,植物大戰僵屍。
曲靖和曲央央來的很快。
兩人是直接跑過來的,滿頭大汗,卻都神采奕奕,特別是一向特別注意形象的曲央央,罕見地穿了身運動褲,顯得幹練清爽。
她掃視了一圈大廳裏的人,最後目光定在了徐瑾身上,興奮地拉着氣喘籲籲的曲靖跑了過來,張口就問:“是什麽是什麽?什麽任務?我們需要怎麽做?要畫符嗎?抓鬼?或者捉妖?”
徐瑾默默退了兩步,試圖讓她冷靜一點:“其實……都不需要。”
曲央央愣了下:“那……那是要幹嘛?”
徐瑾為難地捏了捏手指:“就是,幫我,問問路。”
曲央央震驚道:“問路?”
她指了指曲靖,又指了指自己,一時失語,但滿臉都寫着一個意思:問路你把我們兩個人都喊過來?
始終保持着最低存在感的顧清崖忽然從徐瑾身後擡起頭來,微微一挑眉,笑得和藹可親:“怎麽,問路就不能喊你們了?”
曲央央憋紅了臉。
曲靖連忙擺手:“不是不是……”
然後就卡殼了。
徐瑾用手肘杵了他一下,讓他別說話。
這人平時不是挺能說會道的的嗎?怎麽淨在這兩人面前擺長輩架子?
顧清崖無奈,輕輕一聳肩,低聲道:“那我不管了?”
徐瑾也用氣若游絲的氣音回道:“玩你的游戲去吧!”
臭丫頭,幫你說話還不領情。
顧清崖輕嗤一聲,低頭繼續打他的植物大戰僵屍去了。
徐瑾不太好意思地朝兩人笑了下:“這不是你們來的太快……我沒來得及說嗎。”
礙于兩人她都得罪不起,曲央央說不出話來,只能偏過頭去自己生悶氣。
曲靖便笑着打圓場道:“沒事沒事,我們就當出來運動運動了——那個,祖師娘,你要問什麽路,我去吧?”
他聽曲央央喊祖師娘喊多了,一時也想不起到底該怎麽稱呼徐瑾,于是脫口也這麽喊了一句。
氣氛詭異地安靜了兩秒。
徐瑾若無其事地挪開眼,道:“就是,問一下楊苜芯醫生是哪個科的醫生,今天在不在。”
曲靖疑惑道:“那以什麽名義呢?”
“就說我找她有事,”徐瑾抿了下唇,“其他的,我一會兒跟你們解釋。”
“楊苜芯啊,”前臺值班的護士擡起頭,看了他們一眼,“她是心理科,正好下午值班,現在應該已經到辦公室了。”
護士說着,有些好奇地問了句:“你們這幾個都是來找她的?”
曲靖含糊地應了幾句,三人一神仙便順着醫院的指示牌。往五樓的心理科而去。
電梯人多眼雜,他們選擇走了一條僻靜人少的樓梯。
徐瑾将來龍去脈簡單說了一遍,曲央央耳朵已經豎起來了,腦袋也不自覺地湊了過來,臉上表情卻還是臭臭的。
曲靖就直白多了,奇怪道:“既然是你們學校的老師有性命之憂,現在應該去打探他的其他消息才對,也沒有什麽證據能證明他姐姐和他的暈倒有什麽關系,您……怎麽直接就找過來了?”
曲央央雖然沒說話,可臉上的表情也表示了她和曲靖是一個意思。
顧清崖這時不自覺站直身,勉強把眼睛從手機游戲上挪了下來,淡淡掃了曲靖兩人一眼。
果然還是他了解徐瑾。
都不用問,就知道她到底是想做什麽。
他才不會問這種蠢問題。
顧清崖想了想,忽然退出游戲,對着徐瑾打開了相機。
另一頭,徐瑾顯然沒注意到他的動作,還在耐心解釋道:“當然是有關系的——而且這其中有很多問題,那麽明顯,你們沒發現嗎?”
曲央央忍不住插嘴:“那你倒是說哪裏有問題啊。”
徐瑾看了她一眼。
大概是被她喊“祖師娘”喊多了,不知怎麽的,面對她這種充滿質疑的語氣時,徐瑾竟然真的有了一種看頑劣不懂事的小輩的感覺。
她不跟曲央央計較:“我雖然成績不好,但也知道心理醫生并不是一個精神有疾病的人能當上的,特別是厲新源還說了,幾年前楊苜芯‘病’得更嚴重,天天去學校鬧事,又哭又喊,還一直神神叨叨的。”
曲央央茫茫然地皺起眉:“那又怎樣?”
曲靖卻已經聽懂了,低聲道:“假設楊苜芯本來就是醫生,如果厲新源沒有誇大化的話,那麽她當時那種狀态顯然是無法繼續勝任醫生的職位的——”
“所以是什麽導致她在後來的短短幾年裏迅速恢複了狀态,并且能立刻達到回歸崗位的程度呢?”
加上楊盛連這段時間一直挂在腰上的木偶,徐瑾覺得,這件事疑點重重。
突破口很大可能就是楊苜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