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死線

曲央央算是看出來了, 她是有點洞察人心的仔細在身上的。

她撇了撇嘴,別別扭扭道:“那你的意思是,她自己也有問題。”

徐瑾看了她一眼, 轉身往車站走:“有,但不多。”

身後兩人連忙跟上去:“什麽意思?”

“我更傾向于她是被脅迫, 無法說出某些信息。就像……”

徐瑾說到這裏,頓了下。

就像傅阿绫一樣。

曲央央是個急性子:“就像什麽?說啊!”

徐瑾在手機上點了輛車:“回去說。”

“回哪兒?”

“管理局。”

特殊管理局, 公共辦公室。

在曲央央的強烈要求以及曲靖的十分贊同下, 徐瑾拿來了局裏分析案例時經常使用的一塊小黑板。不知為何,腦袋裏出現了華國上下都家喻戶曉的一句話。

小葵花媽媽課堂開課啦!

不過她不是媽媽,是祖師娘。

想到這, 徐瑾莫名地唇角勾了一下。

“把楊盛連的事放一放,先來盤楊苜芯, 從她的反應邏輯說起。”

徐瑾在黑板上寫了個“反應”。

“從她的專業程度來看,她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概率還是本人, 當然——如果你們看過那種有例子的被附身後記憶會被傳輸給對方的案例, 那當我沒說。”

但以她有限的看過的道家書籍來說,她反正是沒見過的。

曲靖兩人自然也沒聽過這種事, 這個邏輯他們認, 于是也都點點頭。

“至于為什麽我說還有百分之十五的概率不确定,聽我繼續說。”

“一開始我确實沒看出什麽,但第一個不對, 出現在她提起家庭時——”

徐瑾道:“我當時說的是我家庭氛圍不好,講的是父母、是重男輕女, ”徐瑾說着頓了頓, “而作為一個心理醫生, 她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安慰我, 反而突然提起了自己的經歷。”

為什麽呢?一般人聽到重男輕女會迅速聯想到家暴嗎?夫妻之間的家暴可和父母的重男輕女并不相幹。

她并不認為是楊苜芯這個心理醫生不夠專業,相反,從她們之前的聊天就可以看得出來,她太懂得如何舒緩人的情緒了。

可她偏偏沒有那樣做。

曲央央疑惑:“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她在向我求救,或者說,傳達她能傳達的信息,”徐瑾擰眉道,“至于為什麽突然向我傳達信息……我只能想到是因為她看出我的真正意圖不是要治療,而是要打探消息,于是順着我的話,絞盡腦汁地在告訴我一些事情。”

她在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面前,表現恐怕漏洞百出,但也實在正常。

曲央央忍不住反駁:“她怎麽知道你不是要害她呢?為什麽她肯配合你?”

徐瑾搖頭:“在她認為自己無路可退的情況下,突然出現來打探消息的我,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只能選擇賭一把。”

哪怕她看上去只是個十幾歲的高中生。

曲央央撇撇嘴,卻無話可說:“行吧……這是第一點,那第二點呢?”

“第二點,她提起家庭時隐瞞了兩件事,我剛剛已經說過了。”

徐瑾在黑板上利落地寫了下來。

隐瞞(?:

1.五年間發生了什麽?

(主要疑點:如何從被囚禁狀态逃出?

①自己逃脫「存疑,可能性:低

②他人幫助「楊盛連?可能性:高」

2.精神失常、在學校鬧事是怎麽回事?

徐瑾寫到這裏,敲了敲黑板,又在底下寫了個“疑點”:

“已知三年前,楊苜芯在宿城三中鬧事十分頻繁,大概有連續兩年的時間,正好對應楊苜芯自己說的五年前,那時在被囚禁狀态下,楊苜芯怎麽可能繼續去學校鬧事?”

“這條信息是厲新源提供的,他沒有說謊的動機,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徐瑾伸出一根手指,“是楊苜芯說謊了。”

“你剛剛不是說她要向我們求助嗎?”曲央央不可置信道,“那為什麽還要說謊?”

“理由同我之前說過的一樣,”徐瑾冷靜道,“她的隐瞞、說謊,大概率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

于是換了種說法,委婉地在傳達信息。

而這些沒能弄清的,也必定是最重要的信息。

“再說表情神态,你們之後一直在門外,即便聽到了對話,應該也沒看到她的表情。”

徐瑾默了默,才繼續道,“第一點,我有提到過木偶,她當時的反應不太正常。她應當是知道一些內情的——至少知道木偶的存在,我猜她也正是聽到木偶這個詞,才徹底肯定了我不是來治療的。”

“第二點是,她這種‘不管我是好是壞,仍然要将自己的經歷對我全盤托出’的态度,讓我覺得……她很有可能是預料到,自己時日無多了。”

“是不是?”徐瑾停下來,擡頭看向旁邊的顧清崖,“你說的命中注定會死的人,是她吧?”

顧清崖不知道從哪兒找到一顆糖,正剝了糖紙往嘴裏丢糖,聞言抵了抵腮幫子,笑了下,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但沉默就是答案了。

曲央央人傻了:“所以……不留下來幫她,是因為她自己也有所顧忌,不能确定她身邊有哪些危險?”

顧清崖打了個響指,終于施舍地給了她一個贊同的眼神:“賓果!”

曲央央:“……”雖然但是,你一個千歲的老神仙,脫口就是一句英語,怎麽這麽奇怪呢。

徐瑾看了一眼顧清崖,從胸腔裏呼出一口氣。

還有一件事,只是她沒說出來。

雖然楊苜芯是在傳達求救的信息,但楊苜芯最後握住她的手時,對她說的那番話,她總覺得……對方好像真的能看出她心裏在想什麽。

知道她哪句話真,哪句話假,于是在最後用一句話詢問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僅是在問她明不明白自己隐藏傳遞的信息,也是在告訴她,別學我。

要離開,要自救。

這邊她剛心不在焉地丢了粉筆,一轉頭,看見走廊外面齊刷刷地站了三個人。

朱小婉,韓淼,書幽。

前面兩個風塵仆仆,像是剛經歷了一場沙塵暴,見她看過來,紛紛從玻璃後擡手笑着打了個招呼。

書幽則難得得露出一個帶着欣賞的淺笑來,朝她比了個大拇指。

徐瑾立刻站起身:“朱姐……”

“我們都聽到了,你分析得很好,很厲害。”朱小婉推開辦公室的門進來,拿着手裏的文件往桌上一放,又收了笑,道,“但我們這裏收到的消息,我覺得也有必要跟你們現在調查的事互通一下。”

曲央央好奇問了一句:“逃跑的惡鬼抓到了?”

朱小婉搖頭:“不,依然沒有任何線索,但我們收到了楊盛連和楊苜芯的死亡緝拿令。”

死亡緝拿令,令如其名。

人死如燈滅,每一條生靈逝去,九幽之中的往生簿都會出現一條死線,這條線,就是死亡緝拿令。即表示這個人的生命走到了盡頭,該派鬼差去接他了。

除了執念不消、冤屈未散的鬼魂,對方沒有制造出亂子,鬼差無法強行将其帶走的情況外,往生簿從來沒有出過錯。

而這次,死亡緝拿令上,寫的是楊盛連姐弟的生辰和祭日。

既然活人,怎麽帶走他們的魂魄?

“有沒有一種可能,”徐瑾突然插話道,“假如有人上了他們的身,那他們是會立刻死掉,還是會過段時間再死?”

朱小婉立刻明白過來:“這個分情況的,奪舍的如果是妖魔,只能在人類的身體裏存在很短的一段時間,無法長時間披着人皮行走,同樣的,被奪舍的人會在被奪舍的瞬間暴斃而亡,地府同樣會收到他的死亡緝拿令。”

“第二種情況是,奪舍的是只厲鬼,因為生前是人,所以附身後原身不會立刻暴斃,但會和奪舍之人在身體裏共存一段時間,大約三天後,才會死去,奪舍之人最多在軀殼裏繼續存活一天,然後軀殼會自己死掉。”

“不過第二種情況太少了。”

朱小婉揣摩道,“而且以我的辦案經驗來看,一般被厲鬼奪舍後,原身自己也會有所察覺,即便無法獲得身體主動權,也會表現出各種激烈情緒……我們今天一天都跟着楊盛連,他各種情況都對不上,不像是第二種。”

“而剛剛聽你分析了一遍,楊苜芯更像第一種,但為什麽沒有立刻暴斃,我也不清楚。”

徐瑾沉默着點點頭:“那第一種呢?”

“我是說……他們的死亡時間,往生簿上有嗎?”

朱小婉深吸一口氣:“楊盛連是11月8日,上午七點四十二分。”

那是昨天楊盛連突然昏過去的時間。

“楊苜芯的,是在今天早上六點。”

徐瑾的眉頭還沒皺起來,顧清崖便忽然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笑道:“我說過了,沒什麽大事,你那位楊老師,死不成。”

也就是說……楊盛連還沒死?

徐瑾看了他一眼。

顧清崖松開手,聳了聳肩:“你不是說得互相信任嗎?這種事我還是不會跟你開玩笑的。”

徐瑾于是又把目光挪了回來,想了想,問朱小婉:“除了這些呢?沒有別的可能了嗎?”

朱小婉凝眉:“我想想……确實不記得有沒有了。”

半晌,後面默默跟進來的書幽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低聲道:“我,我知道。”

衆人的目光于是又落到了他身上。

顧清崖意味不明地在徐瑾耳邊“啧”了一聲。

“有,有一種情況下,原身既不會立刻死去,也不會幹擾奪,奪舍之人,”書幽咽了咽口水,“那就是……自願,獻祭。”

楊盛連把自己的身體獻祭給了奪舍之人,簽訂某種雙方達成共識的契約,那麽在契約完成之前,他就是以魂魄的形式存在,同樣相當于死去,但又沒有完全死去。

這種情況下,往生簿上也會出現他的死亡緝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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