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而言之?”
【簡而言之就是, 我很有天賦,你聽不出來嗎?】
也許是朱小婉幾人輪番的誇贊和震驚的眼神實在太讓人飄飄然,直到第二天周一, 徐瑾坐在座位上放書包時,都忍不住上揚唇角, 心情保持十分愉悅。
顧清崖飄在她身邊看手機,聞言打了個哈欠:“那還真是不錯。”
徐瑾一頓, 扭頭看他。
“……”
顧清崖無奈, 擡手做投降狀,趁其不備,立刻薅了一把徐小瑾同學昨天剛洗完的、軟踏踏的頭發, 又迅速收回手,語氣誇張道:
“我的意思是, 你真是太太太太太厲害了,這種天賦, 哪怕是放在千年以前, 那也是頂尖的!”
徐瑾:“……”
教室門口,一臉困倦的厲新源背着書包走了進來。
徐瑾瞥見他, 拿書的動作一頓:【我昨天問了下朱姐, 出了這麽大的事,傅阿绫那個所謂的阿婆怎麽還沒來看看。】
顧清崖換了個姿勢,手指一滑, 把屏幕上的小說頁面又翻了一頁,懶洋洋接話道:“然後?”
徐瑾說:【朱姐說, 綿族人不能擅自出入領地, 那位阿婆大概率是不來了。】
她起身給厲新源讓了個位置, 不動聲色地歪了歪頭, 問顧清崖:【你說,綿族這個規矩,到底有什麽涵義?】
沒等顧清崖回話,她又垂眸喃喃自語道:【我也有問傅阿绫,她死後又發生過些什麽,但她當時不肯說,表情也有些……奇怪。】
顧清崖懶散道:“嗯?”
徐瑾微微蹙眉,又坐回位置,斟酌了一下:【就像有人在她背後看着她一樣,讓她無法将真相說出口。】
【有人在掌控她。】
“你要是真想知道傅阿绫上輩子後面發生的事兒,也不難,”顧清崖想了想,關了手機屏幕,支着下巴挑眉道,“但本座有點好奇,你之前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怎麽突然間對她有了這麽大的興趣?”
徐瑾把文具盒擺正,聞言眼神起伏了一下,又撇了撇嘴:【你管我。】
“那行,”顧清崖無所謂道,“反正我又不在乎後面發生了什麽,你又不要我管你,那我還幫你知道後續幹什麽?”
徐瑾立刻擡頭,嚴肅道:【我的意思是,你盡情管我!】
顧清崖失笑。
【哎呀,也沒什麽原因。】徐瑾撓了撓後腦勺,難得在他面前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就是感覺……她和我很像。】
【但我好羨慕她。】
顧清崖又挑了下眉,若有所思。
徐瑾以為他沒聽懂,忍着羞恥又補充了一句:【因為我沒有一個朋友可以陪着我長大。】
所以所有的苦痛都得咬着牙往肚子裏吞。
【或許你會覺得,比起傅囹受過的苦,我有吃有喝,還有書讀,父母健在,只是不被疼愛而已。說我和她的經歷很像,是在矯情。】
徐瑾的神色慢慢沉寂下來。
她垂眼,拿着筆在本子上随手畫出了幾個火柴人,緩緩道:【事實也确實是這樣,我似乎沒什麽可難過的。】
可她偏偏就是難過了。
她共情着一個苦痛的分量與她完全不同的人,借口自己和她很像,試圖來證明自己的苦痛并非無病呻吟。
她同情的、在乎的不是別人。
而是傅囹身上,那個屬于自己的影子。
“不,我倒覺得,”顧清崖的笑不知何時收斂了起來,目光沉靜地看着她,慢條斯理道,“人的痛苦,怎麽能用高低來區分呢?”
“苦難不分等級。”
徐瑾畫畫的手一停。
良久,她合上本子,擡頭開口:【謝了,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但我确實被安慰到了——你這句話說的很對。】
“不用謝,”顧清崖颔首,風度翩翩道,“但其實這話是我從網上看到的。”
徐瑾:“……”
她抽了抽嘴角,轉移話題道:【所以,你說的能讓我知道後續的,到底是什麽方法?】
顧清崖還沒說話,旁邊一直奄頭耷腦的厲新源卻突然伸手戳了戳她。
“那個……”
徐瑾頓了頓,不太耐煩地轉過頭,語氣兇巴巴的:“幹嘛?”
厲新源趴在桌上眨了眨眼,尴尬地收回戳她的那只手,似乎有些無措:“就是……我聽我爸說,安逸兮他們這個案子結束了,那傅阿婧呢?不回來了嗎?”
他結巴的樣子倒是比平時趾高氣昂的模樣順眼多了。
徐瑾挑了下眉,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動作其實和顧清崖的小習慣一模一樣:“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厲新源咽了咽口水,小聲嘀咕:“就問問而已,幹嘛這麽兇啊,從呆子變成瘋子了?”
徐瑾微笑:“你說什麽?”
厲新源一個激靈,立刻坐直了:“沒什麽!”
徐瑾:“我勸你對你幹媽的同事放尊敬點,畢竟你也說了,你畢業以後是要和我共職的人。”
厲新源不由又松了松脊背,不太好意思道:“其實……我不打算做這一行了。”
徐瑾:“?”
厲新源把手放在嘴邊,做了個說悄悄話的姿勢,小聲又得意地道:“當特殊警察是我上一個星期的願望,我這個星期的願望換了!我要當老師!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想想就爽啊——”
徐瑾:“……”
敢情是個“臨時願望”。
“也不算臨時吧,”厲新源理所當然道,“我覺得我确實不适合,怕鬼還當什麽特殊警察啊,我也看清了,你确實比我更合适,看到紅衣女鬼都能面不改色——你說對吧?”
同樣怕鬼的徐瑾:“……”
感覺膝蓋中了一箭。
她滿頭黑線,趁着還沒到早讀時間,又問了句:“那你為什麽又突然想當老師了?”
“這就說來話長了,”厲新源眼睛一亮,示意她把耳朵湊過來,語氣神秘兮兮,“昨晚我做了個夢。”
徐瑾感覺他的口水都噴到自己耳朵上了。
和小胖子同桌悄悄話,跟和臨安老祖悄悄話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她忍了下,沒忍住,抽了張紙出來摸了下耳朵,怒道:“有屁快放。”
厲新源雙下巴上的肥肉都被她這一聲吼得抖了一下,立刻萎了,磕磕巴巴道:
“就,就是做夢夢到我上輩子讀書很厲害,但是英雄早夭——你懂什麽意思吧?我夢見我上輩子的夢想就是當個老師,還跟我夢裏的朋友吹了好久的牛逼……對了,那個朋友我記得很眼熟,但是醒過來就忘了她長什麽樣了。”
他巴拉巴拉說到這裏,突然皺起眉,苦惱地思索了一陣,嘀咕道:“怎麽回事,每次在夢裏發生過什麽都覺得很有邏輯,怎麽一醒過來就全都變得亂七八糟了呢……”
徐瑾沒回話。
她看着厲新源胖嘟嘟的側臉,表情忽然沉靜了下來。
靈靈,你看。有人記得你。
即便前事盡忘,即便只是夢中轉瞬即逝的一張臉,但确實是有人記得你的。
……徐瑾也會記得。
早讀收作業,徐瑾的作業交給組長一起帶上去了。
她自己是一個字都沒寫的,全是臨安老祖“滴滴代筆”。徐瑾無業一身輕,滿臉神清氣爽。
早讀是歷史楊老師的,他注意到後座好幾個女生今天都沒來,問了一圈,原來是不知道為什麽請假了。
他習慣了早讀期間批改作業,學生們在底下晨讀。然而翻到其中一本時,楊老師忽然頻頻皺眉。
下早讀後,他把徐瑾單獨叫了出去。
徐瑾剛問完顧清崖那個所謂的方法到底是什麽,顧清崖給的答案是:“輪回鏡。”
沒等她問清楚輪回鏡是個什麽玩意兒,就被楊老師喊了出來。
對老師的拘謹和恐懼是徐瑾刻在骨子裏的,即便沒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做錯什麽,她依然下意識在對方面前低下了頭。
楊老師手裏拿着她的練習冊,扶了扶眼鏡,斯斯文文道:“徐瑾,你也知道,我最煩學生抄答案了吧?”
徐瑾有點懵,半晌“啊?”了一聲。
楊老師嚴肅道:“我重申過很多遍,就算不會寫,寧願空着也不要抄答案——你平時的作業也都寫滿了,雖然說錯誤率很高,但好歹老師看得出來是認真寫的。”
徐瑾:“……”
一時分不清是誇獎還是斥責。
“但你今天的作業怎麽回事?”楊老師晃了晃練習冊,擰眉道,“太離譜了,整整三頁,沒有一題是錯的,連簡答題的答案都和标準答案一模一樣,你說你沒抄我都不信!”
徐瑾啞然。
不用猜,她用腳趾頭蓋兒都能想到,當然是臨安老祖幹的好事。
楊老師頓了頓,語氣緩和下來,又問:“你老實說,你抄沒抄答案?”
他看徐瑾,徐瑾看顧清崖。
【問你呢,你抄沒抄答案?】
顧清崖無辜地揣着手:“當然沒有。”
“本座說了,本座天賦異禀。”
把答案全寫對了這也不是他的錯。
……失算了,忘了臨安老祖的學習能力比她這個學渣要牛逼得多。
徐瑾額頭青筋一跳,讓他閉嘴。
随即又轉頭,對楊老師有些心虛地回道:“沒有。”
楊老師更生氣了:“那你怎麽解釋你的答案和标準答案一模一樣的事?你難道要告訴我,短短兩天時間,你把本來什麽都不會的書本知識都吃了個透?”
“也……也不是不可能。”
徐瑾擡手摸了摸鼻子。
楊老師:“?”
徐瑾緩緩吐出顧某的經典名言:“畢竟我,天賦異禀嘛。”
楊老師:“……”
顧清崖在一邊扶着牆,笑得東倒西歪。
“你怎麽還偷師呢?”
徐瑾懶得理他。
結果顯而易見,楊老師才不相信她的什麽“天賦異禀論”,生氣地把練習冊甩到她手上,讓她把這三頁作業全都抄一遍,再有下次,抄三遍。
徐瑾愧疚地接住練習冊,剛要轉身回教室,旁邊的顧清崖卻忽然來了句:“你看。”
徐瑾下意識接話:【看什麽?】
“你這位老師,印堂發黑,是近來有血光之災的征兆。”
“他身上有鬼魂的陰氣,但是不明顯。”顧清崖收了笑,目光從上到下,最後定在了楊老師的腰間,眸色一頓。
“那木偶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