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輝一個人呆坐在長桌前,雙手搭在桌面上,眼睛直視着牆壁,一言不發。連對面坐了個人,似乎都沒有察覺。
桑槿坐下來,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第一句話便是,“龐警官,人真的是我殺的……”等他看清來人并不是龐磊,才止住沒有說下去。
桑槿起身給他倒了杯水,問他餓不餓,要不要給他叫餐,對他噓寒問暖了一番。
何向輝似乎特別加強了心理戒備,對她的好意都拒絕,還不時重複強調,人是他殺的。
桑槿一時找不到打開話題的切入口,想起她姥姥曾經失眠的事情,便問他,“何醫生,你說睡眠不好的人,可以吃什麽中藥調理?”
這個話題,倒是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他很認真地問她睡眠怎麽個不好法,多久了,有沒有吃過其他什麽藥,然後給她開了個藥單,“長期睡眠不好,可以在睡前用百合、蓮子、茯苓、地黃、酸棗仁、紅棗、枸杞、桂圓、黃精等中藥材泡水喝,有助眠補腦,寧心安神的作用,最好不要吃安眠藥,西藥對身體傷害很大。阿非就是吃了太多安眠藥,才脾氣不好,睡也睡不好。”
何向輝說完以後,眼睛忽然睜大,像是意識到他說錯了,立刻解釋,“警官小姐,人是我殺的,跟阿非沒關系。真的沒關系,他心情不好,壓力很大,但他沒殺人,真的沒有。”
他說到最後,頭低了下去,沒有聲音了。
“何非有沒有殺人,已經是明擺着的事實。何醫生,你應該知道他現在有病,他是精神上的病,如果不早點治療,會危害到更多的人。我知道你很擔心他,但你現在這種關心的方法,不是在幫他,是在害他!他現在到底在哪裏,你快告訴我們,我們先找到他,讓他去看醫生。”
“看完醫生之後呢?你們還不是會把他抓起來?你們是不是要判他死`刑?我就這一個弟弟啊!”何向輝很激動,抓住她的手臂,很用力。
桑槿想要把手抽出來,怎麽也抽不出來,他越來越激動,突然起身,撲向桌子,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何向輝……你住手!”桑槿頭往後仰,雙手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推開他的雙手。
何向輝反過來一只手鉗住她的兩個手腕,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嘴裏不停地叫罵,“什麽叫逼良為娼?都是被你們逼的……”
他的手力氣很大,桑槿被他掐得幾乎要斷氣,卻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有書友說不喜歡看英雄救美,我想辦法讓叮叮自救吧~
☆、Chapter 089 追捕行動
刑警隊長辦公室內,龐磊正聽朱小萬彙報案件最新調查到的情況。
兩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雙雙倚靠在長桌前,面對着貼滿各種資料和圖片的資料牆,旁邊是一塊長方形白板,上面畫滿了箭頭符號、圓圈,或隔離或連接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朱小萬站久了,索性坐在了桌子上,看着白板,繼續彙報。
“昨天,我們警方的人去市第一醫院,有一名護士親口告訴我們,星期五那天,她看到有一名年輕男子和醫院裏一個姓馮的副院長争吵,根據她的描述,這個人和我們發布的罪犯心理畫像很接近。她說她是新來的,所以不認識這個人。但後來我們再去了解,這名護士又改口,說她看錯了,她看到的是一名鬧事的病人,在找副院長理論,所以争吵。我一聽就知道,她一定是受了領導教訓才改口。當然,這護士人還算實誠,我讓她把鬧事者的聯系資料給我,她也偷偷地給了我。”
“你直接講重點。”龐磊打斷了他,撐着桌子的手突然放開,轉身走向沙發,習慣性地望向外間辦公室,沒有看到人,眉頭微皺,“你先理清重點,我去看看,馬上回來。”
“頭兒,才幾分鐘時間啊,你去了,只會把何向輝吓到,小心我姐罰你跪搓衣板,”朱小萬忍不住打趣他,被龐磊瞪了一眼,才打住,回到正題,“好吧,我講重點。重點就是,我今天特意去找了這個鬧事者,沒想到,收獲很大。這個鬧事者私底下告訴我們,那天和副院長争吵的年輕男子,也曾經是醫院的醫生,還給他做過手術,不過現在已經從醫院離職,這名離職的醫生姓何,叫何非,據說他自稱是小李飛刀,估計是古龍的粉絲。”
龐磊聽到小李飛刀,直覺就想到了手術刀,“應該是他善用手術刀的緣故。有沒有查到他們為什麽事争吵?”
朱小萬搖頭,一臉愁容,“醫院裏面都沒有人知道星期五那天何非為什麽和馮副院長争吵,這名鬧事者星期五那天确實也去了醫院,所以看到了何非,但也沒有聽到他們之間是在為什麽事争吵。這兩天我們一直有人去找那個姓馮的副院長,沒有找到,也聯系不上,他今天也沒有來醫院上班,有人說他度假去了。”
“度假?去什麽地方度假?”龐磊有種不詳的預感。
“度假是人家的私事,肯定不會透漏太多,估計也是怕人打擾,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裏度假。”朱小萬站直身,同樣回到沙發前,在他對面坐下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付桐工作的酒吧,今天我和戚玥又去了一趟。有一個推銷啤酒的女學生提到,星期五那天晚上,她聽到付桐和一個年輕男人在讨價還價,聽起來像是為了還錢之類的事情。兩個人差點吵起來,但後來她送完一趟客人點的酒回來,又聽到他們聊得很開心,計劃去爬山玩戶外什麽的。根據她的描述,這個人應該也是何非。”
龐磊聽完他的彙報,起身,走到資料牆前,在白板上加了兩個箭頭號,醫院馮副院長,酒吧付桐。包括之前的兩個箭頭號,公園孫豔,何古村村長一家,全部都指向中心的圓圈,裏面寫的是:大荷山何非。而中心圓圈下面,寫的是何向輝,用等號連接;中心圓圈的上面,寫的是程蓉,中間沒有用箭頭符號連接,卻打了個問號。
朱小萬擡頭看着列舉在白板上的案情發展和人物關系圖,不用問都已經知道其中的關系“頭兒,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申請逮捕令了?何非是兇手,已經是證據确鑿的事實。”
龐磊放下手中的筆,“你先去安排,等她問完何向輝,我們馬上出發。還有,繼續關注馮副院長的去向,聯系上了他,讓他立刻回市區。”
“你的意思,兇手接下來要對馮院長下手?但馮院長不是涉`毒人員啊?”朱小萬看着重新在沙發上坐下來的人。
龐磊剛坐下來,突然又像彈簧一樣彈起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直接走向門口,“我先去看看她。”問了那麽久,有那麽話要問嗎?他心裏腹诽,大步離開辦公室,走向審訊室。
朱小萬只能起身跟着他,心裏忍不住暗笑,他來辦公室,總共不到半個小時候的時間,桑槿前腳剛走,他後腳就進來了。這半個小時候內,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走來走去,習慣性地看向外間的辦公室,似乎一直在等她回來。朱小萬現在确定,他能容忍他們分開的最長時間是半個小時。不錯,這是好事。問題是,白天是這樣,晚上也應該是這樣啊……他邊走邊在心裏嘀咕,不知不覺,兩個人一前一後,已經走到了審訊室門口。
“住手!”龐磊突然大聲喝令,一腳踹開審訊室的門,沖進房間裏面。
朱小萬吓了一跳,同樣沖進審訊室,看到裏面的情形,有些不敢相信,何向輝正趴倒在桌面上,雙手被扭轉在背後,雙腳不停地往後踹,嘴裏大呼放開他,還不停地罵出很難聽的髒話,桑槿用力按住他的雙手,拼命地往下壓。
朱小萬忍不住問了一句,“頭兒,為什麽要住手?一定是何向輝不老實,就該這麽壓着!”
桑槿轉頭看向他們,“還不過來幫忙。”她很确定,再多耗一分鐘,她又會被何向輝反過來控制住。
朱小萬沖過去,拽着何向輝的雙手,把他拉起來,“別亂動,給我老實點兒!”
龐磊一把将女人拽過來,看着她脖子上的手印,手臂上的淤青,沖着何向輝怒吼,“馬上把他關禁閉,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放他出來。”
“不行。”桑槿立刻制止他,她轉頭看向被朱小萬牢牢控制住的人,“何向輝,我們先把你關起來,你什麽時候願意說出何非的下落,我們就放你出來。這不是逼供,因為你襲警……”她匆忙打住,讓朱小萬把人先帶走。
她轉頭看向盛怒的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眸裏,分明射出兩道熊熊怒火來。
龐磊看着她額頭上滲着汗,潔白的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因為被掐得,還是因為被突襲受到驚吓,他胸口悶痛,像是被悶棍重重地敲擊了一下,沉聲問她,“到底怎麽回事?”
桑槿支支吾吾,她臉紅,多半是因為,她其實并沒吃虧,還用了非常規的手段,把何向輝給制服了。
當時,她被何向輝一手掐着脖子,一手鉗住兩只手腕,她不能叫,情急之下,身體往桌子底下一滑。
何向輝差點被她拉着仰身翻倒在桌子一旁,最終,他不得不放開了掣肘她的雙手。
桑槿躲在桌子底下,看着何向輝張開的雙腿,來不及多想,擡腳用力往上一踢,踢中了他的要害。何向輝痛得大叫,蜷縮着趴在桌子上,不能動彈。她趁機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抓住他的雙手,把他雙臂扭轉在背後,控制住了他。
她回想起這一幕,臉越發紅了。幸虧他也沒再多問,或許也想象到了這種情形。他拉着她迅速回到辦公室,讓她坐在沙發上,他在辦公室裏四處翻找東西。
他記得辦公室裏有備用藥箱,也是她準備的。在她的提醒下,他終于翻出來,坐回到沙發上,把她脖子上,和手臂上有傷的地方都塗抹上了藥,清隽的臉,布滿陰雲,薄唇緊閉,一直不說話,只是輕輕地揉着她被掐傷的地方。
桑槿最怕他沉默,不停地解釋,“你剛才看到了,我也沒吃虧,我還抓住他了呢。”
“……”
“其實也不疼,過幾天就好了。”
“……”
“龐将軍,你說句話給将軍夫人聽呗。”
“……”
龐磊給她抹完藥,把東西收好,很嚴肅地直視着她,“第一,你必須要提高安全意識!警務人員面對暴徒,應該怎麽做?安全第一,不是像你這樣,明知道說不通還要繼續去碰壁,明白嗎?第二,案件結束後,你每天必須5點給我起來健身;每天跑步,一天10公裏;每天打拳,你什麽時候打贏我,就什麽時候畢業!”
“……”這次,輪到她沉默了,健身肯定沒問題,她一直堅持定期去健身房。跑步,一天10公裏,這不是要她的命嗎?還要打拳,打贏他才能畢業,這怎麽可能?
她沉默良久,忍不住問他,“你這是要逼我投筆從戎嗎?能不能不拿你自己來做參照物?我和戚玥打個平手應該就可以畢業了吧?”
參照物?
龐磊在心裏無聲地重複了這個詞,嘴角一彎,卻直接忽略她的讨價還價,“不能,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還有,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你禁止再單獨審問任何嫌疑人。”他說完,起身,走向辦公桌,最後扔給她一件任務,“你去把大荷山的地圖調出來,把所有和大荷山相關的資料都彙總,其他什麽地方也別去,別的事情也不需要你管。”
桑槿聽着他語氣裏仍然有怒氣,話裏流露的擔憂和憐惜之情,同樣也掩藏不住。她沒再辯駁,乖乖地服從命令,起身走回外間辦公室。
她回到座位上,開始查找大荷山相關的資料,不敢亂動。
時間一點點流逝。
桑槿查完資料,彙總在一個文件夾裏,打包在線發給了他,才長舒了口氣,背往後一靠,伸了個懶腰。她看到日歷本上貼的便簽條,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給程蓉的手機打電話。一如既往,電話無法接通。她又打了內線,詢問查程蓉去向的同事,有沒有什麽消息,得到的回複仍然是,不知所蹤。
桑槿找出程蓉的檔案,給幾個大型的航空公司打了電話,查詢程蓉有沒有訂過去什麽地方的機票之類的信息。沒有,鐵路和高鐵也查了一遍,都沒有。
她放下電話,反複地看着程蓉的資料,過往社會經歷,求學經歷,幾乎都寫的很簡單,家庭成員這一欄,竟然全部都是空白,她很奇怪,為什麽這樣一個檔案不全的人,可以做法醫?不過,她很快想到了她自己,檔案這種東西,有時候看看就好。
她把資料放回桌子一角,準備做別的事情,視線掠過桌上的日歷,對照程蓉的身份證號碼,無意間發現,這一天,竟然就是程蓉的生日。
桑槿想起昨天有人舉報,周五那天晚上,在城東公園附近,有人問路買生日蛋糕,後來又看到問路的人提着生日蛋糕出現一事。她大吃一驚,立刻起身,走向裏間辦公室,把這個發現告訴了龐磊。
龐磊眉頭微皺,“你懷疑兇手買生日蛋糕,就是為了程蓉?這有什麽問題?”
“這個生日蛋糕,不是普通的生日蛋糕,說明兇手殺人,目的就是沖着程蓉來的。現在程蓉失蹤了。”
“程蓉失蹤?”龐磊迅速拿起桌上的座機,撥了電話,确認程蓉的去向,同樣得到不知去向的答複,他對着電話命令,“馬上去程蓉住的地方,讓房東想辦法把門打開,裏面每一個角落都要仔細搜查,看看有沒有留下什麽線索。”
桑槿心裏很不安,如果她早上沒有放程蓉走,她應該就不會失蹤。她忍不住問他,“有沒有可能,她是被兇手帶走了?”這個猜測,讓她更不安了。
龐磊搖頭,“你不了解男人,兇手這麽傲慢性格的男人,他想要征服一個女人,一定會等到她心甘情願,不會強行帶走她。他如果要帶走她,也不會等到今天。”
“但這個男人,不是個正常男人!還有……”桑槿還有個疑問,沒來及說出口,突然響起敲門的聲音,她立刻去開門。
門一開,朱小萬表情凝重,像一陣風一樣沖進來,大步跑進裏間辦公室,“頭兒,出事了!”
桑槿迅速把門關上,同樣跟着進入辦公室。
朱小萬三言兩語講完最新收到的消息,龐磊二話沒說,立刻下令,“馬上發布通緝令,即刻出動特警隊,全力追捕兇手!”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放假了,還有人在看書嗎?在的吱一聲,讓放假還在更新的作者開森一下,接下來,精彩來了~
☆、Chapter 090 尋找睡眠
龐磊發出追捕行動的命令以後,朱小萬很快領命離開,即刻去安排。
桑槿原本站在辦公室中央,看着他換上警服,把防護服、槍支等随身設備一一套在身上,她心裏突然感覺到恐懼,大步上前,脫口請求,“我也要去。”
“你去幹什麽?留在這裏,協助姜局處理其他事情,等我們的消息。”
“你不讓我去,我馬上就打電話告訴你媽……”
“桑槿!”龐磊氣得咬牙,這女人現在動不動就拿這句話來威脅他。
桑槿嘴角抽動了幾下,低下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很清楚他們現在面臨的是一個什麽樣的兇手,精神變态已經不足以表達他的殘暴,幾乎可以用慘絕人寰來形容。
二十四小時不到的時間裏,孫豔,付桐,何村長一家五口,生命就像草芥一樣,轉眼就被除掉。朱小萬片刻前帶來的最新消息,馮院長一家三口,妻子和一子一女,從大荷山的森林公園歸來途中,突然失蹤,現在生死未蔔。程蓉也不知去向。所有這些人,很有可能都落在了何非手中。
大荷山地勢險要,他們能不能救出這些人質,還是一個未知數。甚至,他們自己的生命安危,也同樣是一個未知數。
桑槿想到這些,心裏越發難受,也無法平靜。她以前無法體會鄒雅梅那種恐懼的心理,可這一刻,她清晰地感覺到,恐懼像一根根細小尖銳而冰冷的銀針,時時刻刻在刺激着她的每一個細胞,只要想到她有可能再也看不到他,她渾身每一個細胞都疼痛難忍。
她突然變得激動,大步走近他,從他身後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讓我去,我想和你一起。”
她想時時刻刻看着他是安全的,即使遇到危險,她在他身邊,她也會覺得安心,讓她在這裏等,這種煎熬,會讓她覺得生不如死。
龐磊雙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要掰開她的手,卻怎麽也掰不開。他低頭一看,她雙手十指交叉,緊緊地鎖住,雙臂和她的身體形成一個封閉的圈,将他牢牢地圈住。這種事,以前只有他才會這麽做。
他聽到身後繼續傳來她的聲音,“我體力很好,一直在鍛煉。在香港的半年,我也有練習槍法。我雖然不會拳腳功夫,但我會用槍。讓我去好不好?”
她這種近乎哀求的聲音,讓他無法拒絕。他猶豫了許久,終于回了她一個字,“好。”
“謝謝你,我去換衣服,很快就好。”女人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緊鎖的雙手瞬間松開,跑到他面前,踮起腳,在他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不等他反應過來,轉身跑出了辦公室。
龐磊看着她歡快的樣子,像一只小鳥一樣,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心裏卻很矛盾,她難道不知道這是很危險的事情?
時間很緊,他來不及多想,大步走出辦公室,去往審訊室。出發之前,他還必須見兩個人。
相連的兩間審訊室裏面,各坐着兩個人,其中一間,戚玥在裏面繼續審訊何向輝,追問何非的具體下落。另外一間,朱小萬對面,坐着的是一個陌生面孔的男人,身穿白大褂,應該就是他口中提到的馮副院長。
龐磊推門進入,大步走到兩個人中間,示意他們不用站起來,他雙手撐在桌沿,直視着穿白大褂的男人,“馮副院長是吧?從昨天大荷山發現兇殺案開始,我們已經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入山內,裏面景區的人也必須馬上撤離,請你告訴我,為什麽你在這裏,你的家人今天才從森林公園裏出來?你跟何非之間到底有什麽矛盾?”
“我老婆和孩子都是星期六就去了森林公園,我兒子說要去打獵,攔不住。我本來也要去,無奈昨天突然有個手術要做,所以沒去。我今天才看到新聞,知道有危險,所以想把他們接回來,哪知道就出事了。何非這個人,恃才傲物,不把領導和同事放在眼裏,酒後手術出了事故,我是不得已才讓他離開。哪知道他離開以後不學好,竟然還吸`毒。他星期五那天是來找過我,說讓我補償他的損失。所以我就給了他一筆錢……”
龐磊擺手,止住他,“你不用跟我解釋那麽多,我已經沒時間聽你瞎扯。就你這段話,已經漏洞百出。什麽手術,比你自己的家人性命還重要?醫院裏就你一個醫生?你給他錢,為什麽用現金,不轉賬?是不是怕留下什麽證據?你直接回答我,到底是你因為手術耽擱,沒有去接你的家人,還是你害怕洩漏什麽,自己偷偷地去找人,沒有找到,所以現在才報警?”
“……”穿白大褂的男人瞬間低下了頭。
他很快承認,是他竊取了何非的學術研究課題,擔心暴露,所以故意為難何非,找酗酒為借口,辭退了他,星期五那天,何非來醫院找他,要求他恢複他的工作,他可以既往不咎。他沒有答應,“何非專業是可以,但他酗酒吸`毒也是事實,已經有好幾個病人來投訴他。我給了他一筆錢,讓他離開。他不答應,現在一定是懷恨在心,故意報複我,所以抓了我老婆和兩個孩子。他們昨天下午就聯系不上了,警官,你們一定要幫我救出他們,多少錢我都願意出。”
龐磊站直身體,“你的錢買不了半條命,不要再廢話。他們度假期間,有沒有拍什麽照片,或者周圍發現什麽異常情況?你把你知道的信息一字不漏的說出來,如果再隐瞞一個标點符號,別怪我說話難聽,你老婆和孩子的性命很有可能就是你自己親手葬送!”
“好好,我會說的,請你們一定要救出他們。”
“小萬,你記下他說的。”他讓朱小萬繼續審訊,轉身,便看到門口穿着一身警服的女人。
她的長發已經藏在帽子裏面,整個人煥然一新。玲珑窈窕的身軀,并沒有被這一身警服淹沒,反而彰顯出一種飒爽英姿的氣概,和平常長裙長發的溫柔形象完全不同。
桑槿一直站在審訊室門口,也聽到了姓馮的副院長的坦白。她立刻就想到了付桐,何非因為欠付桐錢,所以就接受了副院長的錢,但心裏一定仍然堵着一口氣。他現在精神狀态出了嚴重的問題,如果他昨天下午就綁架了院長的妻子和兩個小孩,他們說不定已經……她不敢繼續往下想。
龐磊已經走到她面前,她沖着他笑了笑,“何向輝那邊我剛才去過了,戚玥也在的。他大概是覺得有愧,所以給我們提供了很多有用的線索,我們現在可以出發了。”
“嗯。”龐磊扣着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出審訊室。走出門口,突然腳步頓住,一聲不響,雙手解開她的衣扣。
桑槿很疑惑,他這是幹什麽?很快發現,他是在親自确認,她裏面有沒有穿防彈服。
他确認完畢,雙手覆在她肩膀上,正面對着她,很嚴肅地強調,“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命令,你不準亂動一步,你必須時時刻刻在我伸手可及的範圍內,明白嗎?”
桑槿迅速并腿站成立正的姿勢,右手手掌升至太陽穴旁,行了一個軍禮,“長官,我明白!”她敢不明白嗎?!
龐磊嘴角一彎,把她舉起的手拉下來,兩個人快步離開。朱小萬和戚玥也很快跟上來。
特警隊已經整裝待發,空中有直升機在飛旋,應該是考慮到山區,所以出動了四架直升機,配合地面,進行空中搜查。桑槿和龐磊上了其中一架直升機,朱小萬和戚玥随另一架飛機前往。浩浩蕩蕩的隊伍很快出發,前往大荷山。
桑槿第一次參加這麽聲勢壯大的追捕行動,心裏難免有些緊張。
她仍然會不時地想到程蓉,她現在會在哪裏?
——
黃昏,海邊。
海風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拍打着岸邊黑色的礁石,發出巨大的聲響。
從海岸向海中延伸出去的一條狹長的棧道上,站着一個黑色的身影。黑色的連身裙,把女人纖細的腰肢凸顯出來,裙擺被海風吹向一邊,長發同樣被風吹得淩亂不堪。
瘦小的身軀,靜穆如斯,漠視着并不平靜的海面,仿佛冷眼旁觀着世間一切的沉浮。
程蓉不知道她自己在這裏已經站了多久,所有的知覺早就已經麻木。所以,新聞裏通緝什麽人,為什麽通緝,應該也不關她的事,她應該去做她自己的事。她應該做什麽?
她心裏仿佛有一個聲音響起,指引着她往前:
……
我将尋找睡眠,
一個無夢的睡眠,
就像在炎炎夏日的沙灘上
把衣服放在身旁
我要跨過我的身體
并忘掉它。
我将沒入黑夜
一切在我的體內之外
飛旋而去
如同呼向海洋的氣息。
……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了道路的盡頭,腳已經踩着棧道的邊緣,只要再往前跨一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結束。她猶豫了片刻,止住了腳步。就在這猶豫的間隙,她聽到手機有聲響,是短信提示的聲音。
程蓉不知道受什麽驅使,劃開了手機屏幕,看到那個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心,微顫。
她點開了信息,手同樣有些顫抖,她看到屏幕上的短信,瞳孔瞬間放大,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生日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前提是,你不能拱手相讓生命賜予你呼吸的權利。
如果你放棄,你就輸了。
……
程蓉看着短信,視線瞬間變得模糊,這是他發的信息嗎?她雙手抱着手機,蹲在冰冷的地面上,無聲地看着海面,沒有眼淚,仍然只是心痛,呼吸艱難,仿佛要窒息。
為什麽每一次都是這樣,在她想要放棄的時候,都是他的一句話,讓她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氣,又在頃刻之間消失殆盡?
第一次,他看到她在實驗室裏拿刀在屍體上亂劃,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大驚小怪,卻誇了她一句,“難怪你那麽專業,但注意衛生和安全。”
第二次,他們一起從犯罪現場回來,他提醒她,“不要老是穿黑色,白色和米色也适合你。”
這一次,他竟然記得她的生日!
這些他随口說出來的話,對她卻有了觸動。她一直覺得她就是一個怪物,從她記事起,就感覺自己的心外圍像是被打上了一層厚厚的臘,所以沒有任何知覺。可為什麽他的話,像是有一種穿透力,可以打碎這層臘,讓她感覺到微微的疼痛?
一開始,她覺得疼痛也是好的,至少比麻木好。但疼痛越來越劇烈,劇烈到她已經無法承受的地步。她開始覺得恐懼。她應該怎麽止住這種疼痛?
程蓉反複看着信息,每看一遍,她的決心和勇氣就消失一點,到最後,渾身乏力,跌坐在地上。
手機鈴聲突然啊再一次響起,打破了四周的寂靜。這一次,卻是刺耳的電話鈴聲。
程蓉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又一個陌生號碼,不用猜,也知道是誰。她突然想起新聞裏的通緝令,心一橫,按了接聽鍵。
電話裏,一如既往傳來非常流利的英文,“Hi,My Irene……”
“講中文,是中國人,說別人的話幹什麽?”程蓉邊說邊站起來,整理衣服,理順了淩亂的頭發。
電話裏的聲音突然中斷,電話那頭的人大概是感到很意外,她竟然會開口說話,靜默片刻,才重新傳來聲音,“蓉,你在哪?我要見你,我給你過生日。”
“你把那三個人放了,我就告訴你我在哪。”程蓉輕嘆了口氣,或許,她這條可有可無的命,還可以做一點事情。
“你來,你就可以親自放了他們。我說我現在已經放了他們,你會信嗎?你從來都不信我,不信我是那麽的愛你,也只有我可以愛你。因為只有我才知道你想要什麽。”
“這些話,你可以不用說了。我在海邊。”程蓉最終還是告訴了他地址。
沒想到,他這次又改變了注意,不直接來海邊找她,反過來給了她一個地址,讓她去他給的地址等他,他會去接她。
程蓉這才意識到,這個人,已經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殺人兇手,他對她也起了戒心。她跟他堅持了一兩回,他竟然說要挂電話,撂下最後一句,“來不來随你自己。”
“何非,你變了,你不是說愛我嗎?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但有什麽用?這個世界不理解我們,只有我理解你,你理解我。你可以選擇報警,但我不怕告訴你,他們來一個死一個。第一個死的人是誰,你應該很清楚。”
“何非,你不要亂來!他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他有女朋友,他們很相愛……”程蓉被一口冷氣嗆住,後面的話悉數被吞沒。
電話兩端,靜默下來,許久,她才重新開口,“我不會報警。我現在去找你。”
“把你的手機扔進海裏,反正你也不用。我會等你。”
“……”
程蓉猶豫着,要不要先給警方打電話。她猶豫了片刻,最終,把手機扔進了大海。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的話:
程蓉把手機扔了,氣人不?不過,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你們也看到了~
換了個根據地,終于登陸上,晚了半個小時,不要揍我哦~
☆、Chapter 091 世外桃源
殘陽如血,挂在山巅之間,山風四起,松濤陣陣。
特警隊到達目的地大荷山,在半山腰選取了一塊平地,搭設好一個臨時人質解救行動的指揮中心,已經是下午。指揮中心離付桐案發現場不遠,這也是根據馮副院長和何向輝提供的線索選定,失蹤的三個人最後曾在附近出現,何非平時在山裏活動,也經常在這一帶活動。
此刻,特警隊分隊的幾名組長正圍在龐磊身邊,聽他對着地圖指揮,怎麽布局,怎麽搜救人質。桑槿離他最近,看着他手中的地圖,同樣很認真地聽着他的解釋。
地圖上,他們所在的地點标記了一個大大的五角星號。以他們所在的地點為中心,以不同的半徑長度畫了三個大小不同的同心圓,最外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