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小小值班崗亭,經鏟車移到重型貨車上,一路開得倒也平穩。
剛與六顆子彈擦肩,崗亭裏二人都心有餘悸,盛繁微擡頭确認環境安全後,扶腰坐直。
透過冰裂紋的玻璃,外面是連綿的幽綠,“像是開往郊區。”
他搖了搖手機,“這車上還裝了信號屏蔽器。”
林曉手撐大腿坐正,想伸個懶腰,無奈空間狹窄,胳膊肘撞到門板。
“希望秦瀾舟的人快點跟上,”她确認腰間的定位器,閃着綠燈。
貨車停在山坡半腰,一陣悉簌聲,崗亭門向外一拉,麻袋套在她頭上,兩手被粗暴地擰在身後。
“我在~”耳後是盛繁的聲音,蒙蒙的,如雨夜微光,令人心安。
在大漢推搡和咒罵聲中,他們步行往山上走。
直到腳底泥路變硬變平,林曉知道應該是到地方了。
腳尖撞到木制門檻,一個踉跄,她摔進了房間。
室內空氣陰冷潮濕,浸着股屎尿味,她的汗毛應激豎起。
木門“嘎吱”合上,隐隐還能聽到角落裏的喘息聲。
“盛繁——”
“我在!”
“他們好像走了,”雙手被綁,林曉只能在地上全力扭動身體,勉強坐直。
盛繁循着聲音,咬住她的麻袋邊,從上面替她揭開。
屋子黑黢黢,只有一個小窗,勉強透些光,遠處牆邊蹲坐三只狼狗,吐着舌頭,口水從尖牙縫流出。
“蹲下點,我給你把麻袋咬下來,” 林曉聲音很輕,盡量保持不顫。
小時候村子有不少土狗,她可喜歡和狗比賽跑。
這三只狼狗眼神兇惡,頸肩的鐵鏈拉至繃緊。
“這些家夥看起來餓的慌。”
盛繁拉着林曉背對背,躲在門後,嘗試解開打結的繩子。
門外一串腳步聲逼近。
“抓住時機就跑,別猶豫,”他的氣聲在林曉耳邊,暈開。
沒等她張嘴回答,木門“嘎吱”從外拉開。
“陸老爺,人給您帶回,正好我手下三只來錢兒,好久沒開葷。”
盛繁從門後閃現,用額頭撞倒來人,“快——”
林曉踩着地上的人,沖向外面,和拄着拐杖的陸亭打照面。
那一瞬,她有了主意。
她旋動肩頭,舉起被綁在身後的兩手,由後往前,下往上正好套在陸亭脖後,勒住了他。
另一邊,盛繁護頭蜷在地上,剛進門被撞倒的男人,洩憤踢他,濺起地上泥土。
“都別動——”林曉高聲喝止,盡管雙手被縛,她夾緊大臂,扼住陸亭脖子。
大漢們身體僵住,十分憂心老爺子安危,畢竟報酬的尾款還沒結。八十多歲,嘎了就是眨眼的事。
盛繁掙紮着,緩緩從地上爬起。
“小姑娘,你嘴巴臭、手更黑,”陸亭的臉皺縮,像顆紅葡萄幹。
林曉左腹部被槍頂住,陸亭咧嘴,露出一副上了年紀的好牙。
周圍的人還不知,形勢已颠倒;盛繁還在蹭牆角,試圖割破麻繩。
近身戰,槍也不是萬能的。
林曉重心前移,腹部正頂着槍口,直直往陸亭身上摔,“讓大爺見見,更黑的。”
空中,她還特意提着手臂,保證對方不會後腦勺着地。
“咔嚓”落地時,似乎聽見老人家傷了筋骨。
“哎呦~哎呦呦~” 陸亭痛苦哀鳴,像是只受傷的老鹿。
槍自然也握不住了,掉落在地。
“陸老爺——”大漢們紛紛丢了神,圍在四周,确認陸老爺的傷情。
“都傻愣着,等我壓死老人家麽?快給我解開繩子!”林曉丹田發力,趁亂發指令。
可惜無人上當。
她又想用腳去夠落地的槍,不料被一只灰球鞋搶先,右小腿被踩在腳下。
“小姑娘,鬧歸鬧,別碰槍,”一個疤頭男,雙手抱胸警告。
“好~”她忍痛,以左膝為支點,跪坐在陸亭肩胛骨。
只聽得陸亭哎呦哎呦,叫個不停,從咒罵轉為利誘和乞求。
自己為刀俎時,他可從沒想放過那些魚肉。
雖然兩手還綁在一起,林曉抓起地上一塊碎石,尖頭對準他的頸部,“想活命,就閉嘴。”
只要有這老頭做遁甲,她和盛繁就是安全的,拿不到槍,就算了。
另一邊,盛繁靠磨牆角,終于割破繩子,抄起一把鐵鏟,沖進包圍圈,護在林曉前頭。
她擡頭掃視周圍壯漢,一共七八人,領頭的就是踩她腳的疤頭男,“大哥,我這有個提議,你們考慮一下?”
疤頭男挪開了腳,示意她繼續。
“警方獵陸計劃正在收尾,陸家即便家大業大,也都被銀行給查封;聽說漢氏財産也歸他,但那遺囑要走公正流程,現在肯定沒到陸亭口袋。”
盛繁補刀,“所以,他現在,兜比臉還幹淨~”
“其實我們是秦氏地産的人,陸家和漢家都倒了,現在虹城的大樹是秦家。秦總現在想要這人,你們給他送去,報酬翻番。”
這年頭,經濟下行。道上也不那麽講究義氣,最怕出了力,惹了一生腥,還什麽沒撈得。
大漢們交頭接耳,小組讨論熱烈。
“這兒-有-錢!”陸亭見形勢不妙,頂着喉間利石,不要命地喊。
他說得沒錯,一行人來到山頂別墅,卧室保險箱裏,滿滿當當都是金條。
陸亭表示尾款盡數在這,弟兄們放心,事成之後還有。
疤頭大哥囑咐背陸老爺的小弟,小心輕放,老人家身上有傷,別給人磕碰着。
他又揮手下令,把抓來的一男一女扔回狗屋。身上再劃幾刀,見見血,給“來錢兒”三兄弟增加點食欲。
卧室門一關,剛才還兇神惡煞的小弟,彎眼咧嘴,朝他倆釋放善意。
“秦總那邊,什麽時候到?”
“在上山了,雙倍現金結,人一到手,立刻付清。”
錢,總是多多益善的。
山頂別墅,客廳抽屜裏有降壓藥,冰箱存着今年的新茶,有生活痕跡。
在等待秦瀾舟過程中,林曉和盛繁對這屋子粗略搜查一番,在地下室有意外發現。
地下室光線不佳,義烏小商品市場般,随意堆疊了不少雜物。
牆角處,橫七豎八靠着不少油畫,竟然都是H.P.署名的血色少女畫。和漢明山先前珍藏的贗品,一模一樣。
林曉有預感,眼前這些暴露在空氣中,任由蟲蟻侵蝕的畫,是真的,是留有受害者血跡的證據。
她立刻拍照取證,并向徐朗發信息定位。
樓上喧鬧聲起,想必是秦瀾舟已經到了。
秦總最在意的,還是舊城改造計劃,原來在漢森繼承的遺産中,包含一處老街中心商鋪,遲遲未簽署拆遷協議。
陸亭人躺在床上,骨節突出的右手被一把抓握,“秦家小子,你對兄弟無義、對長輩無情,能做大事。”
疤頭大哥舉着陸亭拇指,左右摁泥,蓋在商鋪拆遷合同上,紅色指印清晰可見。
“陸叔,我正在做改變虹城的大事,” 秦總給陸亭掖被子,不管他拇指的印泥蹭得被套到處都是,“您要不斷氣,就能見到。”
虹城新聞晚間檔頭條:秦氏地産牽頭舊城改造,吸引國內外投資簽約超百億!
昔日樂隊主唱,一身剪裁合體的西服,在鏡頭面前沉着鎮定,單手持麥克風,不唱青春熱血,大談城市規劃。
頭條新聞占時20分鐘,還将秦瀾舟的部分發言單獨剪輯,增添濾鏡,簡直是粉絲混入後期。
屏幕底端滾動條顯示——陸亭山中別墅,查出八幅“少女畫作”,經警方鑒定,每幅畫各有一名受害者DNA。
電視機屏幕外,盛繁給剛來的徐朗倒熱茶,綠色茶葉在玻璃杯滾水裏打轉。
茶幾對面,是一對情侶黑白陶瓷杯。
“刑隊讓我轉告,他很抱歉,安局突然對你發難,打了我們一支隊措手不及,”徐朗拿出一個文件袋,推向對面。
“經刑隊默許,我跟蹤了安局,小天查了他的賬。安局妻子名下賬戶,近日收到一筆秦氏大額轉賬,而他利用職權,暗中威脅、恐吓老城釘子戶,協助秦氏地産拆遷。”
文件袋照片裏,安局和秦瀾舟在會所把酒言歡;安局身穿警服和釘子戶“聊天”;還有安局和妻子在4S店喜提新車。
照片抵着下巴,盛繁黑眸流轉, “還記得老城桑紙巷的Linda,林依依麽?”
林曉點頭,老城拆遷的貓膩猶如爛桃子裏的肉蟲,又多又密。
“所以,安局把我和盛繁趕出警隊,也是為給秦瀾舟辦事。”
林曉打量着屏幕裏侃侃而談的秦總,這一年警方查漢家、抓陸家,忙忙碌碌,倒是幫秦氏地産,鏟除了最有力的競争對手,這只是巧合麽?
門鈴響,盛繁起身拿外賣。
徐朗環視這空落落的大平層,連個餐桌都沒有,藝術裝置壁畫又不能當飯吃。
“曉曉,我在香符單身公寓有套房,嫌出租麻煩就一直空着;你以後要是遇到急事,可以去那兒,”徐朗攤開掌心,有一把銀色鑰匙。
“徐警官,你這涉嫌第三者插足!” 盛繁提着外賣盒,在大理石地面上,滑步沖到兩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