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
遠遠見悠悠出來,他大步迎上前,朝送出來的收集站負責人點點頭,一臉心疼的裹好悠悠,珍寶一樣的貼在心口抱上車,放到車後座上躺好。
把車調頭,他扭頭問悠悠:“寶貝,還撐得住嗎?撐得住先陪我去一趟喬家,然後再回藍墅。”
邊說邊遞過去一個碩大的信封。
被人欺負到家門口,若就這麽忍氣吞聲,悠悠能做到,他做不到。
遠遠地,悠悠再次看見喬家碧瓦紅牆的豪宅,一條長長的柏油甬道,直通盡頭的雕花鐵門。路兩側花木蔥茏,暮春時節,落英缤紛。
不知不覺地,悠悠的眼神變得不再有焦點……
那些深深懷念深深忘卻的過往,屬于她的故事,哭泣與微笑,悲哀與幸福……曾經擁有過的,卻被遺忘在了過去的某條路上,競相探出頭來。
察覺她微微顫抖,浦東成騰出一只手,輕撫上她的背。
悠悠報上名號,竟然沒受到任何刁難!
喬宅的警衛放下通話器,打開大門,讓他們的車開進去。
這是第二次,悠悠再次踏上喬家的地面。
八年前,她第一次跟着阮博遠,走進這棟紅色豪宅時開始,腳下便沾染上了怨毒的印記。
敢作敢當阮博遠
客廳內朝陽的一面,全是落地式玻璃窗,折射着窗外全部的陽光。
傭人奉完茶,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是悠悠來了啊?”喬明珠的聲音太過平和,聽不出任何情緒,熱情或是尴尬。
浦東成帶她坐到了燕尾沙發上,接下來,又是莫名的一陣沉默。悠悠微偏過臉,從前方的玻璃中隐約看清了喬明珠的臉,并沒有陰謀得逞後的意氣風發。
這位“前養母”雖然在跟她搭話,注意力從始到終都是放在浦東成身上,若不是有他随行,悠悠今日想必要吃一碗閉門羹。
浦東成的确長得好看,五官英挺帥氣,被窗外的夕陽暈染,像極了第一次帶她來此地的父親。
……
“博遠,你來了,坐,快坐。”喬老爺子面容矍铄,招呼女婿坐下來,“喝點什麽呢?李司令員前一陣子去第二軍區巡查,給我捎了些從醍醐寺帶回來的茶,你品品?薇丫頭,沏茶。”
那是悠悠第一次看見喬薇,十四五歲的模樣,瓷娃娃似地漂亮。
聽見喬老爺子使喚,趨步上前,跪到案幾前的蒲團上,手上的功夫也麻利,稱茶、濾水、倒渣,一套青瓷茶具在她手中婉轉騰挪,幾經碾撥,茶香四溢。
悠悠看得心喜,湊上去問了一句:“你是誰啊?這麽小,不會也是他們家的傭人吧?”
輕輕一句話,震得喬薇手腕直抖,睜大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珠,狠狠白了她一眼,委屈地看向喬老爺子。
“哈哈,我們家的薇丫頭漂亮機靈,什麽功夫都學得精。”喬老爺子避重就輕,一句誇獎岔開話題。
很久以後悠悠弄明白了喬家人的複雜關系,知道自己那句無心的話,把喬薇得罪狠了。
這小妮子四年前被喬家從孤兒院領出來,跟着喬老爺子樣樣都機警。喬家花在她身上的錢,比之當年培養喬明珠也不遑多讓,指望着日後加以善用。
童言無忌,悠悠一句話就戳破了她在喬家的尴尬地位,雖然錦衣玉食,卻少了一份清貴和自矜。
時光逆轉,那個記憶中的喬薇開始斟茶——
“來,博遠,嘗一嘗。”從進門開始,喬老爺子沒有正眼看過悠悠一眼,慈祥地跟女婿一起品茶。
阮博遠端起茶杯,放在嘴邊,茶未飲,先開口,“爸,我今天來,不是為喝茶,是為了悠悠。”
熱茶袅袅,氣氛冷僵。
喬老爺子擡了個眼,喬薇立刻起身出去,臨走緊閉了門,悠悠卻瞥見她隔着門縫,狠狠瞪了自己幾眼。
“博遠,聽明珠說,你沒跟她商量,就把孩子帶回來了?”
“嗯。”不是沒跟她商量,而是沒得商量,商量到地老天荒她也不會心軟。
“那……你想怎麽辦呢?”
“讓她在阮家長大。”阮博遠語氣堅定。
喬老爺子不語,深邃卻略顯幹枯的老眼瞅着他。
隐身在蘇繡屏風後的喬明珠,按捺不住的跳出來,指着老公劈天蓋地的數落:“你帶這小賤人回來氣我不算,還想讓她在阮家長大?怎麽個長法?昭告天下,認女歸宗嗎?做什麽青天白日夢!你現在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愣小子,是警界最年輕最有前途的部長,怎麽能承認自己在外有個私生女?你自毀前程是你自己的事,別連累我和喬家!”
喬家父女的陰招
眼見喬明珠氣得聲息不穩,喬老爺子喊來喬薇,扶女兒上樓休息。
“姐姐,別生氣了——”
喬薇手剛沾上喬明珠的衣袖,冷不防被甩了一記耳光,“誰是你姐姐?!一個個看見富貴就想往上貼……賤骨頭!”
耳光響亮,指桑罵槐,後果就是悠悠以後死也不肯開口叫她“媽媽”,悠悠不是喬薇,犯不上。
喬老爺子縱橫官場,比女兒看得深遠。阮博遠公然把私生女領回家,自有他的辦法。
只是,他唯一的女兒——喬明珠委屈了……還有,還有,他們喬家,怎麽能甘願——讓眼前這個小丫頭,就這樣登堂入室?!
骨子裏,喬家一直把阮博遠當成上門婿,合該替他們喬家開枝散葉,替喬明珠博出一片富貴榮華。至于他心裏有沒有憋屈,不在喬家考慮之列,或者說,他們認為阮博遠就不應該有絲毫憋屈!
“博遠,我也是當父親的人,你愛女兒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也要理解我和明珠吧?你讓這個孩子在你的屋檐下,在明珠的眼皮底下長大,實在是……不妥。”
喬老爺子頓了頓,做沉思狀,“要不這樣,你把她交給我,對外就說是薇丫頭的妹妹,無依無靠也住到喬家來了,這樣她榮華富貴都享了,你也能常常見到她,又何必給你,給你的家增添無謂的煩惱呢?”
“不行!”
阮博遠一口回絕,來喬家之前,他就猜準了老爺子一定要百般阻撓,卻沒料到他會抛出這麽個解決方案。
把孩子送來喬家養?開什麽玩笑!看看喬薇在喬家做小伏低忍氣吞聲的苦相,還想讓他的悠悠也受這份罪?
喬薇是孤兒,沒有人心疼,可他阮博遠還活得好好的,斷斷不會丢下愛女給人抽耳光,摔臉子。
這時候,他只能強硬了。
“爸,是我先對不起子衿,當年我本該跟她結婚的,要不是明珠正巧懷了孕……這些年……這些年我常常夜不能寐。那次出差去J城,偶然跟子衿見了一面,她還沒有嫁人,我一時沒管住自己……也沒想到那一夜之後,會生下悠悠。這些年謝家都是獨自撫養這個孩子,沒有打擾過我一點,現在子衿去了,謝伯父也去了,剩下悠悠一個人,孤苦伶仃,還在念小學,我從沒有對她盡過一點人父的責任……我不能丢下她不管,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誤,但是,悠悠是無辜的,我怎麽可能再把她交給別人養?”
“博遠,我可不是別人啊!我是明珠的父親,也是你的父親,也是這個孩子的……外公呀!”
“那也不行!孩子需要父母,我要她在我的關愛下長大,要她開心,要她幸福,像個真正的公主!”
阮博遠微微加重了語氣,意有所指。
“博遠,你這是何苦呢?!”喬老爺子第一次見識女婿的強硬,一霎那有些感慨自己老了,年輕人羽翼豐滿,不再服他的駕馭。
阮二小姐
“爸,您別再勸了!”阮博遠打斷他的話,站起身,“我自有我的打算,不會影響到自己的前途,更不會影響到喬家的利益……您放心吧,我來,只是想告訴您:我意已定。只求您勸勸明珠,叫她不要為難悠悠,她跟風兒一樣都是我的孩子!”
“若是明珠……不聽我勸呢?”
喬老爺子問得誅心,阮博遠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拉着悠悠的手,“這些年,明珠她跟着我,也不見得開心,要是實在不能原諒我,不能接受悠悠,那就……離婚吧。”
“嘩啦啦!”幾聲爆響,樓上傳來瓷器摔碎的聲音,傳來喬明珠泣血咬牙的低吼:“阮——博——遠!”
隔了多少年,悠悠還清楚記得當時喬老爺子的瞠然。
阮博遠早已退卻了青澀,展露出霸氣和強勢。想想也是,他喬墨衍挑選的接班人,怎麽會一輩子都是個諾諾小子?喬家父女算準了他重然諾的性格,卻忽略了——這男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會為愛折腰。
知道木已成舟,喬老爺子一聲嘆息,不再多言。
阮博遠牽着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