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角寨
李素素跟了陸其聲一路,路上她幾次三番想跟他搭話,對方卻一改初見的客客氣氣對她愛搭不理,她也是第一次見這麽油鹽不進的人,便自顧自地說:
“要是之前你就知道我是李家的人,是不是就會見死不救?我不知道你跟李家有什麽過節,才會如此反感,李家之前的确是做了一些出格的事,所以江湖上大部分人都對其有偏見,不過大多都是過去的事了。”
“倚仗權勢随意剝奪他人生死,你覺得這是偏見?”陸其聲停下腳步,目光冷然地看着她反問道。
“你說的是十多年前教坊司的事?那個時候的确枉死了許多人,手段是過激了些,不過特殊時期特殊手段,才能以儆效尤,而且是各大家一起創立,你就單單厭惡李家?”
李素素見他回話,當即為其辯解道。怎麽說她也是李家的人,不想讓外人有過多成見。
“錯了,洛陽三大家,我皆不喜,自然都看不順眼,姑娘又何必多費口舌,不如留點力氣趕路。”他态度堪稱惡劣地回答。
陸其聲如此乖張任性的話讓李素素一時無言以對。
她見他停在路邊環顧一番,吹了一聲口哨後,一匹馬兒從旁邊的林子裏鑽了出來,他欣喜撫掌道:“沒死,不錯,你真是一匹好馬兒。”
如此喜怒無常又不進人言的人,讓李素素徹底放棄了結交的念頭。不過見他自顧自地上馬便要離開,她喊住對方道:“等等,我的馬死了,沒辦法趕路,你既然要去找人替那些村民們收屍,必然要到附近的驿站傳遞消息,不如捎我一程。”
“不行。”陸其聲無情地拒絕了,“我的馬上不會有第二個人,要麽你自己走過去,要麽等人來替他們收屍時捎你一程。”
“也行,那就勞煩陸道長帶消息回去了。”李素素知道對方既然不喜她也沒有過多糾纏,這個提議證明他只是單純地看人不順眼,還沒有冷酷到讓她一人在這危險的地方過夜的程度。
李素素在進山的口處等了許久,直至日落西山天色暗沉也不見有人來,有些懷疑對方是不是耍了自己。
不過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她還是決定沉心再等一會,不差這一時片刻。
不久後馬兒嘶鳴的聲音傳來,李素素擡眼一看,竟然是騎馬離去的陸其聲去而複返,而且面色不悅,身側後方還跟了一匹無主的馬。
他面色有幾分凝重,沒有過多解釋,直接道:“上馬,先離開這裏。”
“多謝。”李素素沒有多問,翻身上馬,策馬跟在陸其聲的後面。
最後陸其聲停下來的地方,她一眼便認出這是前些日子她歇腳的驿站。以往若是有人騎馬停在門口,裏面的人聽見動靜必然會出來迎接,可現在燈亮着周圍卻靜悄悄的。
陸其聲似乎知道是什麽情況,利落地下了馬背,牽着繩往一片死寂的驿站走去。
李素素跟在後面,低聲問道:“這裏是出什麽事了嗎?”
“都死了。”陸其聲雲淡風輕地回答。
“什麽?!”李素素驚訝道,“是誰殺的?我要去看看屍體。”
“進門就是。”陸其聲輕擡下巴示意道。
李素素聞言立刻沖了進去,一眼便看見倒在地上的幾具屍體,身上皆有很長的幾道血痕,有幾人還被直接開膛破肚,白花花的腸子散落一地,極為惡心。
要不是那幾道明顯的傷痕,她差點以為是陸其聲幹的。
“這些傷像是利爪所致,是什麽爪牙鋒利的野獸,或是類似利刃的刀兵。”李素素緊皺着眉頭道,“這幾人,我前幾日還見過。”
“半日前,我路過此地時,他們都安然無恙。”陸其聲補充道,其中一人還坑了他一兩銀子,不過現在都躺地上了。
“此話當真?”李素素聞言更是驚訝,不過短短半日,怎麽會無緣無故的都死了。
陸其聲沒有回話,她自然當是默認了,便更加仔細地觀察了起來。屋內沒有野獸搏鬥的淩亂痕跡,而且外面沒有血痕,所有人都死在了這同一間屋子裏,這裏應該就是第一案發現場。
所以,這一切都是人為的,是有人将他們叫到了這間屋子裏,一齊全部殺害。
看出這些不難,所以李素素将目光投向了心不在焉的陸其聲問:“你打算怎麽辦?”
“自然是在這裏借住一晚,明早起來趕路。”陸其聲拔亮油燈不以為意道,“消息我已經想辦法傳回去了,剩下的事與我無關。”
李素素對他這副散漫的樣子不知說些什麽,只能先從周圍扯來幾塊布将這幾具腥臭的屍體蓋上,然後問他:
“在此借住你不怕那兇手去而複返?”
“那不正好。”陸其聲笑道,“自投羅網倒是可以免去許多麻煩,只怕兇手不會那般愚蠢。”
此人似乎自信過頭了點,但李素素還從未見他拔劍,一時也不敢妄下定論。
“說來,我有事要問你。”
陸其聲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倒讓她“受寵若驚”,這一路上她不主動提起話頭,他都不會搭理她。
“你為什麽會獨自去陰山村?”他問。
李素素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麽回答。片刻她,她自問自答般說道:“我為什麽去陰山村?自然是因為收到了消息,有可疑的人出現在那附近。至于我為什麽會一個人?當時我是獨自出門,沒有帶人,消息也是突然來的,不知真假,我離的近,又怕錯過,才會先一人前去觀察情況。”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當時我獨自離開的消息沒有告訴任何人,他是如何聯系上我的?我說過要讓他通知其他人,直至現在也不見那邊傳來消息,他難道是故意誘我前去?”
李素素只覺得此事越想越亂,如果對方是故意的,那殺一整個村子的人只為算計她一人,未免過于小題大做了些,對方有那個本事直接殺了她不就行了,更何況她哪來這麽多将她恨之入骨的仇家。
可若不是故意的,如今想來,她的确是被人欺騙進山的。傳給她消息的那個人算是她的熟人了,他的辦事速度她是知道了,不可能迄今為止這附近一直死人那邊卻毫無動靜。
“誰給你的消息,你們李家的人?”陸其聲可沒空等她想清楚,直接追問道,“現在也別藏着掖着了,一口氣全說完。”
“算是李家的人,那人名叫李元,是李家旁支,很早便被派去了洛陽城外的九角寨管理那一路的消息。前幾日,便是他突然找到我告知消息,還一直催促我,我讓他先去回禀便自行去查探了。”李素素将其和盤托出。
“是什麽要緊的消息,讓你這般刻不容緩?”陸其聲問。
李素素猶豫片刻後道:“是……他說,看見了風家的人,像是風泫。”
陸其聲瞳孔猛地一縮,第一反應竟是不信。
十三年前,風家主練就了一門可以吸食他人內力為自己所用的功法,為害江湖,被稱之為妖人。而風泫,正是這妖人的長子,從小天賦異禀,自視甚高,最後因為負隅頑抗被燒死在山洞裏。
後面關于風泫的結果他雖然只是聽聞,但這事是李蒙那個小肚雞腸的人帶着一大堆人做的,自然是連屍骨都要驗了又驗,不會出錯。
“我的确是不相信,才會獨自前往一探究竟,沒想到正着了別人的道。”李素素有幾分慚愧,卻因為這接連幾樁怪事真有些懷疑這事的可信度。
陸其聲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毫不留情地潑冷水道:“風泫可不會下毒,他除了他那把劍就只有他自己了。”
風泫從小在劍術這道上天賦異禀,他本人心高氣傲也不屑于去修其它的旁門左道,所以只精于劍術一道,而且他不一定學會了他爹的那種妖術。
要不然當時風家四十九名弟子被圍剿于山洞,他大可以将其餘四十八人吸幹了,沖出來死也要拉上幾個墊背的,不會像李蒙所說的,不費一兵一卒,毫發無損地将其伏誅。
李素素也見過風泫幾面,只知此人極為冷傲,不敢妄下定論,只能從別處猜想道:“既如此,風家善使毒的,便是那江湖第一毒術師烏頭。他被那妖人收入風家後,改名風烏,十多年前更是助纣為虐,以活人試藥,無惡不作,在那妖人死後便銷聲匿跡。這麽看來,這裏的事十有八九與他有關。”
陸其聲與她所想的并無多大出入,只是此事可疑之處很多,他不急着蓋棺定論。
“行了,夜深人靜,自然要好好休息。”陸其聲不打算再糾結下去,端着油燈便準備去客舍時,還不忘下命令道,“明日一早,帶我去九角寨。”
“你懷疑他們?可是如此貿然登門拜訪,未免打草驚蛇。”李素素說。
“不,”陸其聲說,“我只想看他們還活着嗎。”
這最後一句話說得她後背發涼,腦子裏冒出很多不好的念頭,卻見他跟個沒事人一樣直接進了客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