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無邪
據李素素所言，九角寨建在山上，離寨子最近的便是山下的鎮子。每次李家派人去九角寨檢查的那段時間，便會暫居在鎮子裏，她之前被李家外派，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那裏。
陸其聲和李素素趕到九角寨山下的鎮子裏，花了一天的時間。
他們清晨上路，到這裏時天色已晚李素素見狀便問道：“這麽晚了，我們還上山嗎？”
“不急，先找人問一下山上的情況。”陸去聲從來沒急過，語氣慢悠悠地，看樣子也不打算親自找人問。
李素素明白他的意思，這裏既然是李家的地盤，自然有李家的情報網在，要找人做事自然是由她這個李家人來。
她沒有回避陸其聲，當着他的面進了一家鋪子亮出令牌詢問消息，發現接頭的人不一樣了。
“原來不是吳老板做主嗎，怎麽換成了你？”李素素認出這人原來是吳老板手下打雜的，現在對方似乎已經頂替了眼線的身份。
“是李姑娘啊，你可終于回來了，這事我也不想幹啊。吳老板還有好多人都失蹤了，要不是實在沒人可用了，就不會讓我來了，指不定哪天就輪到我了。”對方将門關上，苦澀地說，同時也注意到了跟進來沒把自己當外人的陸其聲，“這位是？”
“一個朋友，你別打岔，什麽失蹤？我不在的這幾天發生了什麽事？”李素素追問道。
“就姑娘你離開的這三天裏，連續失蹤了好多人，大部分還是主家名下鋪子裏的。就在昨天，吳老板出去一趟就不見了，沒辦法了我才頂上去的。”對方惴惴不安地說，“我也不敢聲張與主家有關，洩露主家的事，就只報官說人丢了。今天剛好就有人發現了這失蹤的事與山上的九角寨有關，上午就有一群官兵進了山，到現在還沒出來，萬一出了事，我們這些剩下的怕也逃不過。”
“有官兵上山了。”李素素若有所思，随便囑咐對方說，“這裏的事先不要彙報出去，等我查清楚後一并回禀。你若憂心安危，這幾天先關了鋪子找個地方躲起來。”
“多謝姑娘。”對方頓時喜笑顏開。這幾日他膽戰心驚的，不是怕主家降罪就是怕自己也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找上門來。
李素素這麽做也有自己的考量，雖然她是有些話語權在身上，但不足以無理由裁撤主家安排的人。這個人是臨時頂替，沒多少本事，又被陸其聲看到了，繼續用下去沒準會壞事，還不如關了這家鋪子換地方。
陸其聲看沒看出她的心思她不知道，他對這些事大概也沒興趣，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該做的事就算是表面功夫她也要做足了。
“既然有人在，就上去看看吧。”陸其聲對于他們李家的安排并不關心，反而覺得後面的話過于啰嗦浪費時間。
“好，我們現在上山。”李素素沒有多言，從鋪子裏面離開後便準備上山。畢竟這事發生這麽久了，山上有什麽事他們也不清楚，拖得越久知道的越少，時間緊迫。
不過緊迫二字是對于李素素來說的，陸其聲就是去湊個熱鬧，山上的人全死完了他也不關心。
九角寨說是在山上，其實位置也就在山腰。這裏的山路可比陰山村要難走多了，只有人為砍伐出的小道，還是特意為客人留出來的。
“這是最近的一條路，陸道長可要跟緊了，這天黑路滑，萬一跌下去可就難找了。”李素素舉着火把提醒道。
陸其聲就提了一盞燈，裏面的火苗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正常人提着這燈走山路難免眼花看不清腳下。
“多管閑事。”陸其聲并不領情。
李素素沒再多說，一只手舉着火把探路，另一只手拂開那些橫生出來礙事的枝葉。
一路上平安無事，沒有任何奇怪的動靜，只有山中的蟲聲鳴叫不休。
“快到了。”身在山中李素素無法判斷他們走了多久，只能依靠路上留下來的标記知道還有多久的路程，以及他們有沒有迷路。
她查看完路旁的标記，剛想要起身，便聽見陸其聲喊道：“別動，有人！”
一道冷冽的劍氣從她頭頂掠過，裹挾着山間的夜風削滅了手中的火把。在陸其聲的提醒下躲過劍氣的李素素往旁邊一滾，拉開了那近在咫尺的危險距離，便看見兩道身影已過了好幾招。
不知道陸其聲是心疼自己的劍還是不屑于拔劍，或是沒機會拔劍，這時候他還直接握着劍鞘去擋，極其霸道地打開了那道劍光。
劍鞘與劍刃相撞，發出沉悶的切割聲，瞬息之間四周草木倒伏了一大片，就連陸其聲手中的提燈也沒能幸免。
火光全滅，四下一片漆黑，李素素可沒有他們那麽好的眼力，能在無光無火的情況下躲避暗處的危險，在安全的那一刻便掏出火折子将熄滅的火把點上，看清了那兩道青色的影子。
他們的衣服，似乎……一模一樣？
“有完沒完。”不過交手片刻陸其聲便不耐煩了，對方剛出招的時候他還沒認出來，一交手他便知道對方是誰。
“好不容易才能與小師弟過招，沒成想惹的師弟厭煩，是我的錯。”
風春陽聞言從善如流地收回了劍，對着有些摸不着情況的李素素溫和地說：“剛才出手差點誤傷姑娘非有心之舉，山上情況怪異，我疑心有賊人才會貿然出劍。”
“無事，閣下也是道明山的道長，為官府分憂，豈有怪罪之理。”李素素起身道。
“你倒是會為自己的眼瞎找借口。”陸其聲輕嘲一聲。
光看陸其聲看向對方的眼神，李素素便知道他們師兄弟感情不好。
風春陽對自己師弟明裏暗裏的諷刺早就習以為常，不痛不癢地說：“在下風淳，風春陽，不知姑娘是？”
“我叫李素素。”她聽着風春陽的名字有些耳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聽見過。
“李姑娘，不知你們是因何事上山？”風春陽問。
不等李素素解釋，陸其聲撂下一句：“關你屁事。”便拂袖往前走去。
李素素看向風春陽，不見他有半分尴尬，想來是個心胸寬廣之人，不然不會對陸其聲這樣脾氣的人如此包容。
“我路上同道長解釋吧。”她主動道。
“多謝李姑娘。”風春陽向她道謝。
李素素告訴了風春陽這事的來龍去脈以及他們的猜測，風春陽也告訴了他們山上的事。
他是今天早上剛到這裏的，恰好發現有人打暈了別人偷偷帶走，他暗中跟了上去才發現他們抓了不少人，運上山去。他不知對方抓這些人是想做什麽，只能先救下然後通報當地官府，拷問後才知他們是奉命往九角寨裏運人，做什麽他們也不知道。
可是等官府的人上山後，發現九角寨中空無一人，只有地牢裏關了一群半死不活的百姓，他們口中的接頭人也未出現。
背後張了只耳朵的陸其聲毫不客氣地說：“哪有這麽巧的事，該不會就是你幹的吧？”
“此事的确湊巧，小師弟多慮了。”風春陽不氣不惱地說。
陸其聲冷哼了一聲，顯然是對自己的這位師兄毫無信任可言。
李素素冥思苦想了一路，終于記起來風春陽這個名字在哪裏聽過，風淳風春陽，風家那早死的大伯的私生子，也是唯一的兒子。
他從小流落在外被道明山收養，後來認祖歸宗，卻極少露面，大部分時間還是待着道明山，尤其是風家妖人作亂那段時間，他才幸免于難，沒被喊打喊殺。
對于陸其聲來說風家應該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當初他們不為禍江湖，教坊司就不會建立，也不會有那麽多人枉死。所以他對這風家李家的人，還真是一視同仁啊。
前面燈火通明，有不少穿着衙役衣服的官兵在四周巡邏走動。李素素遠遠看見那樓上牌匾，知道他們這是到九角寨了。
風家陽為這兩個人的身份解釋一番後，陸其聲率先入寨，注意到官兵面前擠着一堆百姓模樣的人，看樣子是在清點人數。
李素素也注意到了裏面有李家的人，她看了一眼後便移開了目光，轉而向風春陽詢問道：“這寨子裏原來的人呢？難道都跑了嗎？”
“寨子裏馬匹財物皆在，也沒有那麽多下山的腳印，而且早上他們還在往裏面運人，不過半個時辰官兵便上了山，若是逃跑必然很慌亂，他們卻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風春陽耐心地解釋道。
這也是最怪異的地方，讓所有人都犯難。
陸其聲心不在焉地聽完了他們的對話，便移開目光四處打量起來，在審視那群被抓上山的百姓時，他的目光忽然就凝住了。
“無邪？”他喃喃低語一聲，語氣裏充滿了不可置信。
風春陽和李素素聽見他突然出聲，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看見那堆人中有個清瘦的年輕人轉過臉來，面容清俊蒼白，眼中盡是茫然。
李素素從未見過此人，也不知陸其聲為何會突然反常，風春陽卻是認出來了。
周家周氓，周無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