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要說話, 幾個女生已經邏輯自洽,飛快退後,義正辭嚴道:
“你有仇找傅阿婧報去, 平時都是她指使我們打罵你的,大家都是女生何苦為難女生……反正這是你們之間的恩怨, 不關我們的事!”
徐瑾:“……”
麻了。
她面無表情地收回遞袋子的那只手,看着幾個女生嘩啦啦飛快逃走的背影:“看吧, 我早說了, 這招行不通。”
顧清崖不知在想些什麽,正出神,聞言一手遮着眼, 一邊歪頭湊過來,小聲說:
“你何時說的, 我怎麽不記得?”
徐瑾:“……”
“你一天不拆臺會死?”
她失了興趣,拎着袋子轉身要走, 顧清崖卻喊住她:“慢着。”
徐瑾斜眼看過去, 示意他有屁快放。
顧清崖放下手,慢條斯理地問:“她們打過你?”
“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徐瑾冷冷道, “我以為那天我被黃毛圍堵的時候你就看出來了。”
如果那天顧清崖不在,她是絕對逃不掉一頓毒打的。
這群人就這樣,高興了就喊她跑跑腿買買東西, 不高興了就把她關廁所裏關個幾節課,給她淋滿頭用來拖廁所的水, 在她桌上刻些無聊的辱罵字眼, 當然會被她一一用小刀劃拉幹淨。
……偶爾生氣了, 也會動手。
不過打得不多, 她也習慣了。
此時顧清崖問起來,她本來也是無波無瀾地回答了,但話說出口,突然不知為何,生出些無故的希望。
她一邊往樓下走,一邊餘光看着顧清崖的反應。
聽了這話,顧清崖總該會安慰安慰她吧?
但事實證明,她果然還是想錯了。
只見顧清崖歪頭想了想,再次搭上她的肩膀,語氣漫不經心道:“徐小瑾同學,你不太行啊。”
徐瑾:“?”
“我上學的時候,若是有人敢這麽欺辱我,”顧清崖陰森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我必然是要把他打得爹媽不認的。”
“你好歹也是我的一半靈魄,怎麽過了幾遭輪回,就半點我當年的精神氣都沒有了?”
她倒也想,對方那麽多人,她還能一人打倒一片不成?
老師父母都不靠譜,報警證據不足不立案,她還能怎樣?
他以為人是想打就能打的嗎?
徐瑾氣結,啪一聲打掉了他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是,你行,你可太行了,你這麽有本事,自己查案去吧。”
說完加快步子下了樓。
“诶!”顧清崖捂着手背喊住她,“話還沒說完呢,急什麽。”
徐瑾頭也不回,這回打定主意他說什麽都不停下來等人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剎那間頓住了步子。
顧清崖含笑的聲音響起在身後:“兵法中有一招叫先禮後兵——聽過嗎?”
“……”徐瑾緩緩擡頭,站在臺階上擡頭看去,“你要幹嘛?”
顧清崖又露出了那個陰森森的笑容:“當然是,查案。”
“他們公職人員不好做這種事,我們可沒有這個約束。”
“勸酒不吃吃硬酒,這能怪誰呢?”
顧清崖拿劍柄拍了拍躺在地上、腦袋上被套了麻袋的女生的臉,語氣溫柔:“你說是吧?同學?”
幾個女生嗚嗚咽咽地哭着,不敢說話。
徐瑾站在一邊,只覺神清氣爽。
她收回前言。
這人還真是顧清崖想打就能打的。
事情是這樣的。
女生們當時正走在放學路上,說說笑笑地聊着明天上街買什麽衣服,卻突然平白無故被人套了一頭麻袋,直接拎到這個小巷子挨了一頓打,打到眼冒金星站都站不住。
剛開始她們還有力氣叫罵,試圖揭開麻袋看看是誰這麽大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套個麻袋就敢打人。
然後被站在旁邊的顧清崖一劍柄拍老實了。
後面就什麽力氣都沒了,只知道坐成一圈哭。
顧清崖給拎着飲料揍人、揍得滿頭大汗的徐瑾丢了一包紙巾過去,一手抱着劍,替她背着書包,一手還在遮着眼睛:“出氣了沒?”
徐瑾深吸了一口氣:“真實感受嗎?”
顧清崖挑眉:“當然。”
徐瑾:“一個字。”
她緩緩露出一個暢快的笑容:“爽。”
她甚至把打人的飲料開了蓋,咕咚咕咚喝了個飽。
顧清崖點點頭:“舒服了就行,該辦正事了。”
徐瑾剛把手裏的那幾瓶飲料喝完一扔,聞言擦汗的動作一頓:“所以剛剛不是在審人?”
“一個問題都沒問,這叫什麽審人?”顧清崖詫異地看着她,“給你報仇呢,看不出來?”
徐瑾緩緩攥緊手裏的紙巾,面露擔憂:“可是打都打了,一會兒她們要是置氣不肯說實話怎麽辦?不然……再打一頓?”
“……”
顧清崖想了想:“是個好辦法。”
兩人對視一眼,一拍即合,徐瑾當即就要把那個飲料瓶撿回來。
地上歪七倒八的女生們齊齊打了個哆嗦,哭喊道:“不不不!別打了別打了!你們要問什麽我們都說!徐瑾,徐瑾!是你吧徐瑾?我們錯了……真的錯了,保證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我發誓!別打了!”
徐瑾面色凝重:“把我認出來了。”
顧清崖聳聳肩:“問題不大,不就回敬了一頓打嗎?看你輕手輕腳的,連個疤都沒留下——報警更好,剛好揭穿你被校園欺淩的事,來看看誰更占理。”
徐瑾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地上的女生哭得更大聲了。
顧清崖慈祥道:“哭吧,哭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們的。”
徐瑾:“……”
這人都是哪裏學來的這種亂七八糟的臺詞!
二十分鐘後,兩人才從巷子中出來。
徐瑾瞥了他一眼:“把你那手放下吧,裝給誰看呢,真遮着了還能看見她們要揭麻袋?”
顧清崖放下手,不贊同道:“我顧臨安行得正坐得端,說不看就不看,你怎能如此揣測于我?太讓我傷心了——能知道她要揭麻袋,靠的是直覺,是一種修仙之人敏銳的直覺你懂不懂?”
徐瑾:“。”
不懂。
千歲一代溝,實錘了。
“說起來,為什麽你要我去工作,自己卻不去?”徐瑾面無表情地放下剛剛揍人時撸起來的袖子,“你不是說以前經常辦這種事嗎?”
顧清崖笑了下,身後束起的高馬尾微微搖晃:“其實今日朱小姐也邀請過我了。”
徐瑾忍不住側耳:“然後呢?你答應了?”
顧清崖搖頭:“沒有。”
朱小婉原話是這麽說的:“地君說,徐姑娘現在年紀還小,為何不幹脆您代替她入職呢?在經驗和身份方面,這不是更穩妥嗎?只要您肯,地君明日就能給您送來編制。”
他拒絕了送編制的提議,但還是請朱小婉幫他做了個身份證。
畢竟他剛剛才了解到,在現世如果要辦什麽事,都是需要靠身份證兜底的。
不出意外,等過段時間徐瑾上門去做入職測試,他就能拿到屬于自己的身份證。
徐瑾斜眼看他:“所以你為什麽沒同意?”
顧清崖挺起胸膛,理直氣壯:“因為我懶啊。”
徐瑾:“……”
所以您就直接躺平吃我的軟飯了?
好像還很驕傲的樣子。
顧清崖抱着劍,仗着路上沒人看得見他,沒骨頭一樣慢吞吞地走着,看着步子沒怎麽動,偏偏就是能一直跟在徐瑾身旁的位置:
“工作了哪有現在當無業游民悠閑?再說,外職人員的身份也能辦不少事。”
徐瑾望天,忽然感到了一絲小小的惆悵。
他變了,他再也不是那個聽到一個新詞彙就要搜半天百度的千歲老人了。
甚至還能靈活運用舉一反三了。
這波叫什麽?
這波叫軟飯硬吃。
“話不是這麽說的,”顧清崖收起劍來,哥倆好似地攬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伸出兩根大拇指碰了一下,“咱們倆可是一個人,一個人的事,怎麽能叫吃軟飯呢?”
徐瑾:“……”
臨安老祖的騷話水平又成長了。
她竟一時無言以對。
“那現在有線索了,我上哪兒聯系他們去?”
徐瑾試圖轉移話題。
“我早就想到了——你忘了你的手機一直放在我這裏?當時就跟他們加過聯系方式了,當然,v信用的是你的身份注冊的。”
顧清崖拿出她那個老舊的白色手機,在她眼前晃了下,微微一笑:
“粗心的小丫頭,沒本座不行吧?”
徐瑾:“……”
欲yue又止。
這個話題還不如不轉。
好得很,看來臨安大人學習飛速,涉獵範圍已經從枯燥無味的課本和缤紛多彩的互聯網延伸到各種狗血電視劇上了。
他以後不會經常突然來一句“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吧?
……徐瑾想了想,她覺得按這位哥的個性,可能還真做得出來這種事。
雖然還沒生娃,但徐瑾覺得自己已經體驗到當媽的各種頭疼了。
——就臨安大人這個一會兒一個新詞彙、動不動語出驚人的腦袋瓜子,她可不就是在帶娃嗎?
今日帶娃小領悟一則:高效的學習速度原來也這麽令人痛苦。
以後生娃不生聰明的,生蠢點的。
好騙,嗯。
朱小婉接到她的電話時,正在審訊室裏審問安逸兮。
兩人在電話裏簡單聊了聊,朱小婉對她得到的信息感到有些詫異:“方便來我們管理局這邊詳聊一下嗎?”
徐瑾拿着電話,剛重新背回自己的書包,看了眼眼前的岔路口,從善如流地拐了個彎,去了靠近天鵝湖的那條路。
反正明天周末,家裏又沒人,她愛去哪兒去哪兒。
徐瑾活了十幾年,頭一次像今天這樣感到揚眉吐氣的暢快。
連父母一聲不吭丢下她去了上陵的難受都散了許多。
天鵝湖邊有條小巷,是歷史楊老師常提起的小巷,名叫萬人巷。
據說數百年前,若州城中百姓為抵抗外族入侵,随那位徐将軍死守城門,用肉/體築成一道萬人牆。
城破之後,血染巷口百丈遠。
後來時過境遷,城門拆遷消失,這條被血染過的巷子,卻因此得了個“萬人巷”的名字。
因為此地偏陰,又處在鬧鬼傳言嚴重的天鵝民宿旁邊,這些年人丁逐漸凋落,越來越多的人搬離這條小巷,最後只剩最深處一家被大槐樹遮蓋住了牌匾的店面。
走到店門口擡頭看,才能看見那牌匾上寫的是繁體的幾個書法大字,龍飛鳳舞,金光耀耀——“特殊事件管理局”。
門口還挂着幾道鮮紅的錦旗,赫然寫着:
年度最佳人間特殊管理局。
火眼金睛韓三水,盡顯警威朱小婉!
事事平安,諸魔退散!
秉公執法不徇私情,辦事公道深得鬼心!
——這道錦旗旁邊,還用黑色墨水寫了一行小字:嘿嘿,下輩子有斷頭冤案還來找朱警官!斷頭鬼方便面,x年x月x日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