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我很好

我很好

“什麽意思?”陸知猛然擡頭,對上陸家主不悅的目光,才驚覺自己有些失禮。

“其聲,你可知現在外面是怎麽議論兩家之間的關系的?”陸家主并沒有責怪他,反而嘆了口氣道,“不是我不想救他們,你也知道外面的局勢,我若是帶他們出來,免不了他人的一番猜疑。”

“他人怎麽想與我們何幹?父親,現在周家就只剩他們兩個了,難道一堆名門世家會害怕兩個無力反抗的人嗎?”陸知聽出陸家主話裏的意思,毫不退讓地反問,“當初父親口口聲聲答應周叔會照顧他們時,可不是這個态度。”

陸家主面上的笑意淡了下來,眼神微冷,卻依舊沒有因為陸知的直言不諱而發怒,“其聲,你到底是太年輕了,不知道其中的利弊,我栽培你這麽多年,是希望你能為陸家着想,明白什麽是輕重緩急。”

“我很清楚,父親。”陸知咬緊牙關,堅持自己的想法據理力争,“他們是周叔的孩子,陸家會因為保他們出來惹來非議不假,但兩家交好一直都是衆所周知的事,他們身上也沒有惹人觊觎的東西,能夠引來的也僅僅是非議而已。”

他因為驚訝憤怒而發熱的腦子,在此刻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條理清晰,“而兩家交好在先,父親答應周叔在後,我既在場作為見證,這事便算不得口頭之約,父親此時說這話,是背信棄義。”

陸家主凝視他良久,卻是緩緩笑了,搖頭道:“其聲啊,我當初帶你回來,果然沒有看錯,比起其他世家子弟,你要聰明太多,就是太年輕,感情用事了些。”

陸家主是個老油條了,做好決定的事豈能因為陸知的三言兩語所改變,相反他很會避重就輕地轉移話題。

他是家主,只要他不想,就沒人能夠為難他,陸知也一樣。他今日就是要告訴陸知,哪怕他養不熟對方也好,但在絕對的權勢之下,對方的一切行為對他來說構不成威脅。

“父親既然不願意,我豈能勉強。”陸知見對方沒有絲毫想要改口的樣子,直接道,“先前說話我的語氣不對,望父親海涵,但我堅持的看法,不會有所改變。”

陸家主不為所動,只說:“你要是能靠自己光明正大地把他們帶出來,我自然沒有意見。”

聽到這話,轉身離開的陸知沒有回頭,一切憤怒盡在無言中,要真是如此,對方有意見對他來說又有什麽關系?最令他憤怒的,不是父親不為所動的态度,而是自己的無能為力。

陸家主依舊端着自己的态度,看着陸知的背影搖頭,對方雖然不是他親兒子,但倔強好勝卻是刻在骨子裏的,自己認定的事也不肯低頭,既然如此,就看對方什麽時候能夠想清楚輕重利弊了。

陸知出了陸家獨自走在街上,想到周家已亡春山歸于李家,才驚覺自己已經無處可去。

“陸公子,怎麽失魂落魄的?”

耳邊傳來呼聲,他回頭一看是認出來是賣糕點的小販在叫自己,他們經常在這條街上買零嘴,也稱得上熟悉。

小販見陸知面色不太好,關心地說:“我剛才叫你好幾聲都沒有反應,看你神情恍惚,莫不是出什麽事了?要不吃我兩塊糕點舒緩舒緩,不要錢。”

“我沒事。”陸知搖搖頭,這其中的事又豈是能跟對方說明白的,他又不清楚幾大家之間的恩恩怨怨。

知道小販是關心自己,陸知勉強一笑道過謝,便加快腳步離開了。

他現在對怎麽救出周氓毫無頭緒,因為壓根沒想到身為一家之主的父親會出爾反爾,讓現在根本靜不下心的自己亂了陣腳,只能找教坊司附近的客棧先住下。

“一間上房。”陸知剛付了銀錢,眼角的餘光瞥到從門外經過的李家馬車,這個方向一看就是去教坊司的。

“能不能走快點,牽個馬這麽慢嗎?”

李蒙不耐煩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旁邊的人無奈勸道:“少主,家主吩咐了現在不可肆意妄為,當街縱馬更是萬萬不能,先忍一忍,馬上就要到了。”

李蒙嘀咕了一些什麽,陸知沒有聽清楚,因為馬車已經走出去一段距離,掌櫃在這時喊他的聲音讓他分了心。

“公子,公子?你的牌子。”掌櫃接連喊了許多聲,才讓陸知回過神。

“多謝。”陸知接過牌子便直接揣在懷裏往外走去。掌櫃剛喊來小二讓他帶這位公子去看看房間,回頭就發現人不見了。

陸知跟了李家的馬車一路,看見李蒙罵罵咧咧地下車,表明身份後看門的人便放行了。

李蒙帶着一群人烏泱泱地走進去,倒是威風十足。陸知在外面耐心等候兩個時辰左右,才看見面色難看的李公子帶着人出來。

即便是隔着一段距離,陸知全神貫注還是能聽清楚他們的對話。

李蒙旁邊的一個手下說:“少主,現在周家就他們兩個人,少主想帶走他們,那是他們的福氣,他們哪敢拒絕的。”

“閉嘴,你懂什麽!”李蒙陰沉着臉呵斥道,“我就是要讓他心服口服地跟我走,難道我還比不過陸知那個整日擺臭臉的?”

“陸知算什麽東西,除了身手好點什麽也不是,哪能跟少主相提并論。”那個手下賠着笑臉說了許多,李蒙這時已經坐進轎子裏了。

等李家的轎子返回經過時,陸知往自己藏身的小巷口裏面躲了躲,腦子裏飛快地回想起了他們剛才的話。

李蒙去找無邪了?他為什麽想帶無邪走?陸知清楚李蒙和周氓的關系,因為他經常被對方挑釁無邪維護他的緣故,兩人之間關系見不得有多好。

李蒙喜歡挑釁他,打不過被他揍一頓後就會放狠話,這時無邪反倒會給對方送傷藥,還會對李蒙好言相勸不必再起争端。但對方一次都沒有聽過,說不定還會覺得無邪是在假意可憐他,心裏生厭才對。

所以陸知在心裏下了斷定,李蒙想帶無邪走,絕不會是什麽好事。

從教坊司帶人需要家主印信,以李家主對這個李蒙的寵愛程度,區區一份家主印信自然是手到擒來,想要帶走一兩個輕而易舉。

這次沒成功李蒙嘴上說着是無邪不同意拒絕了他,他想要讓對方心服口服,指不定是沒帶家主印信才的借口。就算不是,以李蒙的性子,他認定的事必須要成,無邪不同意他指不定會耍什麽手段逼迫對方屈服。

所以陸知站在原地想了又想,心裏已經着急的冒火了,卻仍是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李蒙今日來的聲勢浩大,幾乎是在跟所有人說周氓他定下了,就算他原先想找其他小世家間接帶人出來,教坊司現在不會買賬,三大世家沆瀣一氣,其餘兩家自然是想都不用想。

陸知的臉上不由浮出一抹苦笑,李蒙今日此舉,算是把他逼到絕路了,除了陸家這條路,他無路可走,但父親的态度已經表明,徹底堵死了他的路。

李蒙做事任性,說不定并沒有想到這一層,如此光明正大地宣告,還在等着他來争,卻是不知他一開始就失去了這個資格。

陸知心口發堵,從陸家走出來時的無力感再一次湧了上來。他立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他要見無邪一面,只要對方想跟着他離開教坊司,他想盡辦法也要把人帶出來。

“陸公子,請進吧。”

陸知來到教坊司門前,看門的人辨認出他的身份便放行了,态度說不上恭敬,甚至還有一絲打量。畢竟李蒙前腳剛來過,他後腳就來了,兩人的關系是衆所周知的惡劣,擺明了态度要争上一番。

陸知一言不發地跟着裏面人的指引找到了周氓的房間,帶路的人簡單地說道:“教坊司內不能随意走動,人不在門口就在房內,陸公子自行過去便可。”

陸知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加快腳步上前。現在已近傍晚,一般這個時候他都跟無邪在外面散步,運氣不好的話還會遇上不知好歹的李蒙或者其他人掃掃興,但日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想到這,他的心裏更加難受,上前推開了那扇門。

“其聲,你來了。”周氓聞聲回頭,怔愣不過片刻便立馬露出了笑容,一句稀松平常的話卻讓他心裏一酸。

對方還在期盼着他帶來好消息,他又怎麽告訴對方父親出爾反爾,任由他們自生自滅的消息?

見他神情不對勁,周氓仿佛心有所感般避開了帶自己出去的話,反而拉着他往簡陋的床上坐道:“姐姐身子不見好轉,這一段時間來斷了藥更是情況更是急轉直下,我找不到之前用的藥材,只能試着自己配了,其聲你可要幫幫我。”

“當然了,要什麽藥跟我說,我都給你找來。”陸知笑了笑,又不知道說什麽了。

外面突然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鬧聲,周氓起身平靜地打開了窗子,外面的情況盡收眼底。

“她就住我旁邊,姓羅,是蒼陽一個小家族的長女,她的父母都死了,她也說不清楚是死在誰手上的,畢竟風叔叔最後瘋了,六親不認。”周氓眼底笑意不及眼底,面上并非平靜無波也并非憐憫,而是一種無法言明的情緒。

他陳述般說道:“教坊司內這些所謂罪人的子弟大都低人一等,不會有人聽你說話,我救不了她,所幸我與姐姐還算幸運,沒有人刻意刁難,還能一人一間屋子,比起教坊司其他的人,要好太多。

“我知道這其中的緣由,李公子跟我說過,他說可以‘罩’着我,無論出于何種目的,對我來說都算是好事。所以其聲你不用擔心,也不必因為我的事為難,讓陸叔叔為難,我現在挺好的。你知道的,要真有什麽事,我會見機行事。”

周氓說到最後時狡黠一笑,好像根本不在乎陸知的看法。心思通透的他從陸知剛進來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畢竟他們都太了解對方了。

如果不是過于困難近乎死局,對方一進來肯定會挺直腰背,心裏滿是不服氣又充滿鬥志地跟他說“無邪,我有辦法”,然後說出一堆話等着他批判。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滿眼迷茫神思不屬地走進來,連他的眼睛都不敢直視。

能和他有關的事,除了帶他出教坊司這事還能是什麽呢,周氓心裏門兒清,與其讓陸知憋在心裏為難,倒不如由他把話說開。

陸知聽出了周氓話裏的意思,知道對方不會責怪自己,畢竟在對方心裏父親救他是情分,不救是為人避禍的本分。

“我……”陸知張開嘴欲言,卻是艱澀不已。

他又該怎麽說,明明是因為父親答應了周叔叔會好好照顧你們,周叔叔才會抛下你們離開,而如今父親食言而肥,才導致你們孤立無援,仰人鼻息?

最後陸知什麽也沒能說出口,只能蒼白無力地跟周氓保證會想辦法帶他們出去的,逃也似的離開了教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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