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該
“聽說李家主和陸家主吵了一架,是因為那日你在山上的事。那老頭子氣壞了,口不擇言地說你跟風泫是一路人,陸家主的臉當即就拉了下來,要不是明先生攔着,他就叫別人給打出去了,臉都丢盡了,估計現在誰也不會把他當個正兒八經的家主看待。”
季明光走着走着就走到陸其聲這裏串門,甚至毫不見外坐下來說話。
作為一個消息刺探員,他的情報傳遞的挺及時的,陸其聲也沒趕他,并不在意地說:“是嗎,那還真是個好消息。”
“你說風春陽在想什麽呢,聽人說他在那裏待了一日,眼見着李家主将那鳥大卸八塊也未曾有過任何動作,連句話都沒說,反倒是在散場的時候将那鳥埋了。”季明光提起風春陽的事時,哪怕是腦袋瓜子靈光的“季明光”也充滿不解。
“他閑得無聊,就喜歡做這種假模假樣的事。”陸其聲如此評價道,對風春陽的看法他始終如一,如果對方風評不好,估計一大半是出于他口。
看現在的陸其聲對他态度還好,季明光想趁熱打鐵多套點近乎,一聲驚呼卻搶在他之前響起。
“啊!!!”
尖叫聲響亮,在習武者紮堆的地方自然很快就引起了注意,等陸其聲他們趕過去時那邊已經圍滿了人,一個渾身癱軟的女子正被攙扶着離開,看打扮是誰帶來的貼身婢女。
看對方模樣聽那抽泣的聲音,陸其聲很快就猜到是個什麽開頭,直接攔住了對方,“你看到了什麽?”
許是因為受驚過度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乍又看到陸其聲的冷臉,她雙腿一軟就要跪下去,攙扶她的人差點沒扶住,只能賠笑道:“陸公子你看她這,回不了你的話,那前頭太血腥了,陸公子還是自己去看吧。”
陸公子默然片刻,似乎是在思索什麽,看樣子也是不打算繼續追問了。
那人松了一口氣,扶着女子正要離開時,就聽見陸其聲問:“你們叫什麽名字?”
原來跟在後面亦步亦趨的季明光動作快過意識,在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勁的時候下意識地跳到一邊去了。
一道銀光和陸其聲丢出去的劍幾乎同步,被大力擲出的長劍沿着既定的方向撞斷了銀絲,将反應不及時的那兩人撞飛了出去。
一把劍碰瓷了兩個人,季明光有些傻眼,這跟他想象的打鬥截然不同,而且為什麽陸其聲把劍身連着劍鞘一起扔出去了?他為什麽不拔劍?
不等他多思考一會,那兩人便從地上爬起來了,一男一女,面目猙獰,身上的血肉匪夷所思地一塊塊往下落着。
“我發現你們了。”
“原來打算讓你們也嘗嘗這毒的滋味的,真是可惜了。”
兩人嘴巴一張一閉,發出截然不同的聲音,但說話的人分明是同一個。
“風泫……”陸其聲想也不用想這是誰幹的,對方用風烏留下來的巫蠱毒術想要控制兩個下人輕而易舉,而且這毒發的模樣跟陰山村的情況如出一轍。
那兩人說完話便咽氣倒下去,一同倒的還有他旁邊的這個。
季明光一見這慘烈血腥的畫面便受到了刺激,直直地往地上栽去,陸其聲猶豫了一秒沒去接,便任由人倒地上去了。
這邊的動靜自然引來了前面人群的回頭,季家主急匆匆走過來看自己的倒黴兒子,在人群中撞出來一條道,陸其聲順着側過身躲避,看見了被遮掩的東西露出一角,貌似是一個巨大的陶罐。
“把這清理幹淨。”
季家主腳步匆匆,語氣急促地吩咐着跟随過來的手下人,“将明光帶回去。”
做完這些,他才得空轉身看向陸其聲,“多虧了陸公子的火眼金睛,除去了一處禍患。”
能被帶過來的手下人都是在各家主面前留過面的,出了端倪只要仔細查很快就能發現,而其他人卻将這事抛在腦後,想來是前面發生的事更加吸引人。
因此兩人對視不過片刻,陸其聲便直接掉頭往前走去,季家主囑咐完事情後也并未離去,反而跟他一同走了回去。
“将這些都記下。”
陸其聲剛走進便聽見那些家主正囑咐着手下人事情,那些下人低着頭一片字筆摩沙的聲音,看起來非常的忙碌,但撲鼻而來的血腥氣證明這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這可真是……”
陸其聲看清前面的景象時,心中頓感荒謬,不知如何去形容。
那前面有個背靠着牆的大型圓肚陶罐,裏面裝着一個□□着的人,只露出來一個頭,其餘的都被塞進了陶罐中。
陶罐後面的牆被紅色的字填滿,那張人臉跟陶罐連成一體,自然也有。在人臉上的字跡最為顯目,如同一串用朱砂筆描繪出的隐秘符咒,字跡幹裂的痕跡卻讓人一眼就能瞧出這紅色的字是用血寫的。
陸其聲默默看了一會,這張臉慘白扭曲着,還一臉的血,一時半會他真沒認出這人是誰。但這人明顯活着,其他人卻只顧着抄這些鬼畫符一樣的字也不願意救人,能讓人喪心病狂至此的,除了引風渡他也想不到別的東西了。
“陸公子這是沒認出來?”季家主有手下人替他分憂,此時倒也不急不忙地說起話來。
“李蒙?”
陸其聲雖不确定,但也能盲猜一二。
“正是李公子,真是可憐,這個樣子,想必是活不成了。”季家主看着誠懇,卻絕口不提這些字的事,該知道的人自然心知肚明。
“李家主過來了。”剛說完話,一個手下人便跑到季家主旁邊低聲通報,得到點頭後又飛快地跑開了。
“你們在幹什麽?!”
遠處傳過來的聲音難掩怒氣,李家主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一副怒發沖冠的模樣,想來來的路上便對這裏的事有所耳聞。
李家主沖進人群時,其他人虛情假意地去攔沒能攔住,看着他發現李蒙時臉色驟然變幻,不知是哀傷多過憤怒,還是已然被憤怒沖昏了頭,直接将人給抱出來了。
抱出來的不知是個什麽東西,一團血肉模糊的腐爛身軀上,四個碗大的洞。只有身體和腦袋連在一起,其它的部件都不知所蹤就算了,身體還被用力地擠壓彎曲成一個球。
那個球瞧不出人樣,氣若游絲地喊了一聲:“爹。”
“我兒!”李家主被這副模樣刺激到,腳下一滑差點沒站穩,半條腿跪立在地上,滿含悲憤地吼道,“風泫,我要讓你血債血償!”
步入遲暮之年的老人遭受突如其來的打擊,傷心欲絕,看起來随時都要暈厥過去一般。明明是如此凄慘的景象,周圍的人卻都是冷眼旁觀,不知道是因為他自作孽不可活,還是這刀子沒捅到自己身上不覺得疼。
“把牆擦幹淨吧。”
姍姍來遲的明先生見到這幅場景只是淡漠地出聲吩咐,其他人見狀也是心照不宣地收起了剛才抄錄下來的東西。
跟在明先生身後的手下立即上前擦牆,血跡很快就被擦拭幹淨,連同地上的陶罐都有人順手擦了一下。
李家主抱着那團球,手哆哆嗦嗦的,不敢太用力又怕抱不住就把人摔死了。他看見走過來俯視打量着的明先生,擡起頭,渾濁的老眼對視過去,頓時失去了昨日的那股氣勁,只道:“明先生,你要為我李家做主啊。”
明先生垂下目光,淡淡道出對方不願意接受的真相,“他活不了了。”
許是真相太過于殘酷讓人難以接受,情緒起伏過大,李家主眼一閉,直接昏死過去。
跟在明先生的手下人眼疾手快接住了那個求,倒是不嫌棄,将人塞回了罐子裏。
“将李家主扶回去吧,至于李公子,把他搬到後院去,等李家主醒過來他也差不多該斷氣了。”明先生有條不紊地吩咐完這些,便不在逗留,那些個湊熱鬧的家主也作鳥獸散,跟着離開了。
人散的差不多了,陸其聲才注意被人群所遮掩的風春陽。對方綴着散去的尾巴準備離開,卻因為李蒙垂死掙紮的聲音停留了片刻。
李蒙氣還沒斷,都成這慘樣了,意識在混混沌沌中自己又感到一種別樣的清醒,讓他覺得自己還不會死。但明先生的話他也聽的清清楚楚,不管對方是誰,沒人管他了他離死也不遠了。
他在意識中大喊大叫,聲嘶力竭,抓住了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的風春陽,覺得以對方的作風是最有可能同情自己的。
“風……淳……風大哥,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我什麽都沒做過……”
細弱的聲音微乎其微,風春陽聞聲回過頭,看見那扭曲着的凄慘的臉,停下了腳步。
陸其聲聽見這話倒是有些好奇他會怎麽做,畢竟風春陽在這些人眼中可是“老好人”。
“李公子……”風春陽說話時那負責搬罐子的人停了下來,似乎也很聽取意見。
他旁若無人地笑了一下,簡短開口:“你活該。”
這話說完他便離開了,留下腦子一片混亂的李蒙。
李蒙怎麽也沒想到風春陽會這麽說,他以為對方就算拒絕也會很委婉,而這種落井下石的話哪怕是由陸知來說也讓人好受一點。
陸其聲看着風春陽離開,又看見李蒙的眼珠艱難地轉動了一下,對準了他。他陸其聲不躲不避,直視着對方,卻只聽見窒息般掙紮的嘶嗬聲。
李蒙滿面的急促,似乎是想說些什麽,但半天也沒能連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看來是離死不遠了。
李蒙自己可能沒有察覺,但陸其聲能看見從他的口中湧出一大片的烏血,蠕動的舌尖開始發爛了,耳鼻七竅亦是如此。
陸其聲不知道對方還能不能聽見,只是遠遠地站在那裏,貼心地提醒了一句:“他給你用來止血的是毒藥,現在開始毒發了,整個人都會爛掉,看來他沒想留你全屍呢。”
在仇人狼狽落魄甚至要死的時候踩一腳,陸其聲來做毫無心理障礙。他看見李蒙離連同罐子一齊被搬走的時候,似乎還在扭動着脖子,但很快連人帶罐一起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