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因為, 你根本不是喬良澤的種。”
洪思音後退半步,她明明是在笑着,眸子裏卻閃着星星點點的水光。
她緩緩開口, 帶着些懷念地說:“想當年, 喬家也不過是個三流門第的暴發戶, 想攀我們洪家, 誰看了不說一聲癡人說夢?也就是我那時候年紀小、家裏看得嚴、還沒見過幾個男人,不然怎麽會那麽簡單的就被你爸幾朵花、幾句話哄得鬼迷心竅, 甚至還為了他威脅我的父母。
“哈,看到胳膊上這條疤沒有?小時候你問我,我告訴你說這是被燙的, 其實啊,這明明是我當初自己用刀子劃的!哈哈哈哈……現在想想,那會兒我還真是癡情的可以。你跟我還挺像的。”
喬念文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洪思音說了這麽多話他好像聽到了,又好像什麽都沒記住。心中亂糟糟地,亂七八糟地念頭沖撞得身體都有些發木。
半響,他才夢呓般說了一句什麽。
“嗯?”洪思音沒有聽清,從回憶中抽出思緒疑惑地發出一聲鼻音。
四下無人,遠處傳來的模糊音樂聲凝成夢一般朦胧的底色, 喬念文恍恍惚惚地擡起頭,看着自己母親臉上的淚痕,只覺得好似身在夢中,連張口說話都顯得那麽艱難。
血液流動的聲音和心跳聲彙在一起, 如同湍急的河流一般沖擊着他的耳膜。喬念文用力揉了下耳朵, 嘴巴機械性地一開一合:“我說,您之前那句話, 是什麽意思?”
“哪句?哦,我知道了。當然,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洪思音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臉上依舊在笑,帶着些報複性的快意。這些話在她心裏已經憋了太久了。
“你知道嗎,和我結婚前,你爸就很排斥和我的肢體接觸,我原本愛他自持守禮,後來才知道,原來他一直有一個深藏于心的愛人。可偏偏她不要他。
“那個小浪蹄子人間蒸發一般地消失了,他自诩深情,結果還不是要為了生意低頭,放下那比草還賤的感情來追求我。我簡直都要恨死他了。
“我恨他,恨他這麽會僞裝,恨他這麽會僞裝為什麽不一直裝下去!”
洪思音臉色扭曲,近乎咬牙切齒地地說着:“那時候我們剛結婚一年,喬家得了我爸媽的支持後今非昔比,我爸媽都勸我忍,好,我忍。我在生日那天,冒着大雪去找他,想和他好好談談、認真經營我們的婚姻,結果,你猜他在幹什麽?”
洪思音擡眼看過來,眼神中是刻骨的恨,喬念文抿了抿唇,偏頭躲開她的視線。
“他說公司有事在加班,結果,”洪思音慘然一笑,“結果我看到他和小秘書正不知廉恥地在辦公室做那等事!我現在都記得他當時看我的不耐煩的眼神,還有他說的那句話,他問我,‘你怎麽來了’。”
“是啊,我怎麽來了?我為什麽要來?”她說着,身子不受控制地倒退了幾步,踉踉跄跄倒在地上,“不過那天回去之後我就想通了,他喬良澤可以找那麽多個替身、打着真愛的名號日日荒唐,我為什麽就不能也去外面找找樂子,憑什麽要在他一棵樹上吊死?
“哈哈哈哈哈,真想看看,喬良澤發現你不是他的種後,會是什麽臉色,一定很好看吧……”
“……”
“……”
宋知意決定收回她之前的想法,今晚的喬家屬實是來錯了。因為她的腳趾已經很久沒這麽累過了。
誰能想到只是找個安靜的地方談事情,結果就那麽寸地路過了這裏,聽到了洪思音狼人自爆的發言。該說不說這倆人不愧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雖然幾近于無,但默契倒是足足的。
宋知意的雙眼咕嚕嚕地轉了幾圈,第一萬次贊嘆自己戴面具的想法真是天才,根本不用擔心表情管理失敗好嗎。
天就徹底黑了,但燈光很亮,亮到旁人能輕而易舉地看到喬良澤的臉色正在極速地由綠轉黑。
雖然很想繼續聽,但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宋知意緩過神後,在洪思音說到“我恨他”時,善解人意地提出了日後有空再聊的請求。毫無疑問,喬良澤同意了。
“十分抱歉,讓您看笑話了。”喬良澤的臉色看起來差極了,勉強道完歉,腳步匆忙地離開。
這處棧道很長,最近的門也在六米外,喬良澤的步子邁得很大,勉強還在外人面前保留了那麽一點點的風度。
這樣将會是他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之一。
“真想看看,喬良澤發現你不是他的種後,會是什麽臉色……”
洪思音的聲音再度響起,聲音分明不大,但落在耳中卻簡直振聾發聩。
宋知意被驚得腳下一崴,差點重蹈宋知寓的覆轍。
“沒事吧?”
一道熟悉地清澈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她也随之被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扶住。
宋知意擡起頭,眸子被來人耳鑽的反光閃得閉了閉。
“沒事。”她穩住身子,身後卻又在這時響起一道男人的暴诃和女人的哭叫。
祁南風皺了皺眉,松開手作勢要趕過去:“那邊出什麽事了?”
“別別別,別去,”宋知意連忙把人拉住,沖一直跟在後面的于岸使了個眼色,“去開車,我們先離開這。”
這種八卦偶然聽到也就算了,可不能貿貿然湊上去,畢竟,喬良澤可不是什麽心胸寬廣的人。
*
天氣驟變,他們還沒來得及離開喬家就轟隆隆打起了雷,緊接着就是一陣疾風驟雨。
于岸先去開車,宋知意穿着高跟鞋腳程慢了些,猝不及防之下和祁南風一起被淋了個透心涼。
回到家時雨還在下,且沒有變小的趨勢。宋知意把從車裏拿的備用雨傘放在門外,拉開房門揚聲喊:“林姨?林姨——”
客廳的燈亮着,同樣是簡約的布局和冷色的燈光,卻不會讓人覺得冷清。
“來了來了。”
女人穿着圍裙從廚房裏趕出來,看到頭發衣服都半濕不幹的宋知意驚呼一聲:“哎呀,怎麽濕這麽厲害。”
宋知意吸了吸鼻子,也覺得有點冷,随手扯下面具往玄關櫃子上一放,問:“姜湯熬了嗎?”
“已經熬好了,正溫着呢,小姐您要不要先換換衣服?”林姨從櫃子裏拿出兩條幹淨浴巾,遞給祁南風時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具。
宋知意接過浴巾蒙在頭上,将身上已經濕透的西裝外套脫下,聲音發悶地說:“我先去收拾一下。小魚呢?不在家嗎?”
“球球今晚吃完貓糧忽然吐了,少爺帶着它去醫院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腳崴了還出去亂跑,怎麽不等我回來。”宋知意嘟囔一聲,說,“那這樣,林姨,這是小魚朋友,他家裏的水管這兩天在改造,還用不了,你帶他去一下客房的浴室,再拿一套小魚的幹淨衣服給他。”
“哎,好好。”
林姨笑眯眯地看着宋知意進了電梯,又回頭看了眼戴着銀色面具的男人,語氣和藹地說:“怎麽稱呼您呢?”
“我姓祁,叫我南風就好。”祁南風摘下面具,露出一個淺笑。
“哎呀哎呀,祁少爺長得真俊,難得小姐對別人這麽上心。來,您随我過來。”
“你說她,對我上心?”祁南風沒什麽表情、看着有些冷地反問了一句。
“是呀。”林姨理所當然地點了一下頭,走路的動作忽又遲疑地慢了下來。
不對不對,好像還是差了點什麽。那個詞叫什麽來着……助攻!對,是助攻。
這可是小姐第一次帶男人回來,她身為專業管家,可不能在這種小事上出岔子。
想着,林姨又笑着補了一句:
“能讓小姐這麽上心的男人,除了老爺和少爺,您還是第一個。”
嗯,這次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