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神匠

氛圍詭異地安靜了一下, 徐瑾面不改色地轉移了話題,假裝沒有看到顧清崖帶着點得意的表情,鎮定道:“哦。”

顧清崖:“……”

她“哦”。

……她“哦”!

“哦”是什麽意思啊!!!

顧清崖捏了捏鼻梁:“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嗎?”

徐瑾:“不能。”

“看着你高興我就不高興了。”

“……”

顧清崖十分幽怨。

徐瑾十分淡定:“上次那個埋着徐婉若的玄鏡山還沒去過, 長寧山又在哪兒?”

顧清崖慢吞吞地伸出手,掐指一算, 陰陽怪氣地挑了下眉:“哦,巧了。”

徐瑾:“?”

顧清崖:“長寧山就在宿城之內, 距離現在的你不到一千米的地方。”

徐瑾:“……說人話。”

顧清崖:“人話是, 也許,大概,可能, 曾經的長寧山,就是如今的玄鏡山。”

徐瑾:“……”

看來這個什麽玄鏡山真是非去不可了。

但她畢竟還在上學, 顧清崖不同意她請假跑去陵園玩,徐瑾便只能唉聲嘆氣地把預計要去玄鏡山的時間調節到了下周末。

當晚睡覺, 徐瑾做了個噩夢。

夢裏有個紅衣女人死死抓着她的手, 身旁是刀光劍影,滿地血色。

女人一擡頭, 露出的是一張長滿蛇蟻蛆蟲、扭曲猙獰的臉。

半夜驚醒, 她猛然坐起身,冷汗淋淋地喊了聲:“顧清崖!”

窗臺邊的影子動了動,随即黑貓倦懶地拉開窗簾, 露出一雙幽綠色的瞳孔:“……幹嘛?”

徐瑾回過神,低下頭, 抱着腦袋緩了緩:“我做噩夢了。”

顧清崖張嘴就是一句:“正常, 我天天做。”

徐瑾:“……”

很好, 恐懼的氛圍瞬間飛了。

她面無表情地放下手:“你為什麽會天天做噩夢?”

不給出個證明他不是張嘴就胡說八道的理由, 徐瑾非得擰下他的頭踢皮球。

顧清崖便幹脆化成人形,坐在窗臺邊,懶散地靠着窗,衣襟半敞,長發披肩,沐浴着窗外灑進來的月色。

這樣一眼看去,倒頗有一種世外仙人的清俊之美。

然而他一開口,這幻境就直接被打破了:“随口一說。”

徐瑾握拳:“我想打人。”

顧清崖支着下巴,為難道:“打自己不好吧?”

徐瑾翻了個白眼,掀開被子繼續睡了。

顧清崖問了兩句,見她不回話,便“啧”了一聲,剛重新拉上窗簾,正要躺下——

“喂。”

顧清崖頓了下,随即安穩地躺下了:“有句話想說很久了,你可以叫我名字。”

“……”

良久,徐瑾擡手,将手掌枕在腦袋底下,看着面前黑不溜秋的衣櫃,背對着窗臺,悶聲道:

”顧清崖。”

顧清崖閉着眼“嗯”了聲,嗓音帶着低啞的困倦:

“怎麽了?”

“朱姐跟我說,輪回鏡是四大神器之一,我問她四大神器是什麽,她讓我問你。”

“你給我講講,四大神器是什麽?還有那個……兩大亂世瑰寶,另外一寶和氏璧又是怎麽回事?”

顧清崖眼睛沒睜,輕嘆一口氣:“非得半夜聊嗎?”

徐瑾:“我睡不着。”

“我覺得你平時就是睡太多了,把我那份覺都睡完了,搞得我這幾天經常失眠。”

聽着她理不直氣也壯的語氣,顧清崖:“……”

什麽歪理。

“行吧,”顧清崖翻了個身,“那我倒要問問你,有問題不問我,你先找朱警官是個什麽意思?”

徐瑾:“……”

見徐瑾沉默,顧清崖倒是有些詫異,他還以為徐瑾會直接找個理由反怼回來——畢竟他們的交流和相處模式一向如此。

突然不吭聲,倒讓他覺得有些反常。

“沒什麽好說的,突然困了,你愛說不說,”徐瑾頓了頓,裝模作樣打了個哈欠,“你不說的話我睡了。”

哪有剛準備聊起來的話題說到一半,又強行打斷的?

顧清崖無奈,低嘆:“我說還不行嗎——”

反正他遲早也要教給徐瑾這些的,早說晚說都一樣。

“四大神器,指的是往生簿,判官筆,山河鼎,和輪回鏡。”

“往生簿你也看到過,它和判官筆都是屬于九幽冥府的東西,是天造神物,一個承的是生死,一個載的是人間。”

“九幽冥府和地府有什麽區別嗎?”

“本質上是沒有的,人間幾乎統稱九幽冥府為地府,但實際上九幽立于地府之中,地府卻不僅僅只有九幽。還有每個新生亡魂都要走過一遍的黃泉路、冤魂齊聚的枉死城、逢年過節便人山人海的鬼市、以及……”

“以及什麽?”

“以及地下千尺,無人見過的輪回道。”

徐瑾聽着,打了個哈欠:“輪回道不是一種‘意象’嗎?還有具體的樣子?”

顧清崖挑了下眉,不置可否:“那誰知道呢……你別打岔,聽我說。”

徐瑾心想,不打岔她都要睡着了。

面上卻道:“你接着說。”

“判官筆是判人善惡的存在,但傳聞在一開始,它只是支普通的墨筆,後來主人身死,自己生了靈智,入了九幽。其餘的,我也不太清楚。”

說到這裏,顧清崖揉了下太陽穴,感覺腦袋裏的記憶似乎有片刻的混亂。

這種情況從他醒來後常有發生,顧清崖習以為常,只當是自己又犯困了,便加快了講解的語速:“至于山河鼎,這東西聽說有鎮山河平禍亂的能耐,鼎不是真鼎,是四條鼎角。和我……”

顧清崖頓了下,改口道:“和我們,是一同被神匠秀安造出來的。”

徐瑾原本都要睡着了,聞言又勉強睜開眼皮,反應過來:“又關青蓮玉什麽事?”

“正要說呢,”顧清崖也打了個哈欠,“青蓮玉其實有個更加為人熟知的名字——和氏璧。”

徐瑾來勁了,半直起身,目光炯炯:“有故事?”

顧清崖失笑:“想聽?”

徐瑾催促:“快講快講!”睡前故事,不聽白不聽!

顧清崖咳了一聲,接過她遞過來的一杯水,抿了一口,這才緩緩道:

“當時山河動亂,人間的皇帝沉迷求仙問道,聽說神匠秀安本事通天,做出來的東西生來就有靈氣,于是不知從哪裏找到了秀安,用黃金千兩,請他造一座山河鼎。”

“秀安将自己關在長寧山上三天三夜,算出國有此難,但他不得不幫,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鼎被造出來後,卻只有四只鼎角,皇帝大怒,認為他在戲耍自己,不等他解釋,便命人直接砍下了他的頭顱。而後在秀安獨居的竹屋裏,發現了他的遺筆。”

“他在書中寫明,将四只鼎角分別埋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邊境界碑處,山河鼎才可生效。”

“他甚至算出了自己有此一難,因此提前備下了遺筆,曾經所造的寶物也早就交給了故人照料保管。”

“皇帝看完後,悔不當初,命人在長寧山上為他立碑供牌,而後世尊稱其為神匠。”

徐瑾聽得津津有味,甚至玩笑點評道:“他的悔過不是真的悔過。”

自古天下皇帝,少有不武斷自負的。

而這位皇帝,即便拿到了山河鼎,也依然為他的武斷付出了代價。

山河鼎還在被內林高手揣在懷裏趕往邊境的路上,叛軍就打進了皇宮,如同他砍下神匠秀安的頭顱一般,皇帝也在亂軍之中,被當衆一刀利落地砍下了頭顱。

縱使秀安有通天之能,縱使他甚至用一條命的代價試圖來挽救這個搖搖欲墜的江山,可能也想不到,現實的結果總是不盡人意的。

山河鼎救不回一個獨斷專行的暴君,也救不回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早就從根爛到了頂的的國家。

但它在未來的數千年裏,似乎也确實起到了安邦定國平禍亂的作用——只要有明君在位,必定國盛民強,海晏河清。

徐瑾撐着下巴:“我倒覺得,一位明君的作用,比這什麽山河鼎要大。”

顧清崖緩緩道:“你說得對。”

如果山河鼎作用真的那麽大,為什麽世間還是會有戰亂紛争呢?

只能說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大勢所趨。不置可否的是,也許其中确實有一點山河鼎給人的威懾作用在,天長地久,山河鼎也确實因此生出了鎮山河的能力。

也算吻合了神匠死前留下的遺筆預言。

徐瑾撇了撇嘴:“然後呢?和氏璧又是怎麽回事?”

“我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化形之初,被人收養在了富貴人家。但在化形之前,我是一直被神匠秀安帶在身邊的。”

“我本體原本的名字,不叫青蓮玉,而叫和氏璧。”

“後來秀安身死,我身為那些他造出來的靈器之一,也落到了他的故人、我後來的師尊無岱道人手中。”

“我是最早生出靈智的,也是最早化形的,其他靈器諸如輪回鏡——因為能力太過逆天,始終空有靈通,卻無靈智。”

千年以來,神匠秀安留下來的靈器中,也就只有他一個化形成人,又走上了修道成仙的道路。

剩下那些“兄弟姊妹”,化形了的大多泯然于衆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沒化形的,也都随着無岱道人的隕落,各自散到了天涯海角,各司其主,無緣齊聚。

無岱道人當初是親眼看見他化形的,本以為只是一場巧合,便如同曾經的秀安一樣,尋找合适的人家将化形後的顧清崖收養,自己則繼續四處雲游。

然而等他十幾年後一時興起,回來一看,當初的那個小小嬰兒已經如同凡人一般長成了翩翩少年郎,只是原本該帶在身邊的本體和氏璧卻不見了蹤影。

原來是幾年前,顧府中有個下人見這玉生得實在漂亮,沒忍住生了貪念,偷偷拿了玉去典當賣了錢。

當天顧清崖就發了高熱,病了半個月,躺在榻上昏昏沉沉,困于夢魇無法蘇醒,卻根本查不出病因。

顧家人為此忙得神不思蜀,更是沒有去過多精力去追蹤一塊玉的下落,時日一久,玉的蹤跡也變得更加難尋了。

後來無岱道人跟顧清崖說起這件事時,還調侃說也不知道當時顧清崖是怎麽撐下來的。

按理說,器靈和本體不可能自主分離,兩者本就是相生相依的關系,一旦分開太遠,就會導致靈體虛弱,重則直接消散。

可顧清崖就是撐過來了,并且悄無聲息地,切斷了和本體的聯系,卻依然存活于世——

簡直前所未有,世間罕見。

無岱道人當場掐指一算,算出顧清崖身有仙緣,便輕飄飄一招手,将顧家千嬌百寵了十幾年的大少爺,就這樣收做了唯一的弟子。

顧清崖從此踏入了修真界。

徐瑾皺眉,忽然道:“不對。”

顧清崖挑眉:“哪裏不對?”

徐瑾:“哪裏都不對!你不是一直說不記得以前的這些事嗎?”

顧清崖慢悠悠回:“小事不記得,大事還是記得的。”

徐瑾不依不饒:“無岱道人一個仙人,收徒弟的理由竟然這麽草率?”

“他老人家本就是算卦出身,生性随意,灑脫不羁,”顧清崖微微一笑,“何況本座如此天資聰穎天賦異禀——”

“停!”徐瑾簡直不想再聽到這個詞了。

她擡手制止道:“還有一個疑問。”

顧清崖把還沒說出口的其他形容詞勉為其難地咽了回去,做了個“請”的手勢,優雅道:“說。”

“既然你們顧家是大戶人家,那下人什麽樣的寶貝沒見過,其他的什麽都不偷,就偷你那塊玉?”徐瑾不解,“這個我是真不明白。”

“很好理解啊。”

顧清崖坦然道:“你可聽說過,完璧歸趙的故事?”*

那已經是他脫離本體之後的許多年後發生的事了。

和氏璧比起神匠秀安造就過的其他靈器,幾乎一無所長,卻偏偏留名青史,和輪回鏡這種逆天神器一同被稱為亂世瑰寶。

只因為它沒有別的本事,唯有玉身通亮,晶瑩剔透……

最能蠱惑人心。

如果說輪回鏡所代表的是人心中的悔恨與遺憾,那麽和氏璧代表的,就是人心中的貪念和權柄的欲望。

亂世之中,它是權勢和能力的象征,盛世之下,它是和平與安穩的勳章。

它存在于哪裏,就注定在哪裏掀起屬于“貪婪”的狂風驟雨。

作者有話說:

*完璧歸趙大家應該都聽說過,關于男女主“本體”青蓮玉的原型,我參考了和氏璧的資料,借用了它的背景,但其他內容純屬虛構私設!請勿代入!如有雷同,我不認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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