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崖撫掌, 開懷笑道:“我就知道你我想法必定是一致的。”
說了半天,還是沒說到重點上。
朱小婉艱難地把話題扯了回來:“徐同學即将成為我們公安的一份子,請你把嘴巴放幹淨點, 這也不是你們處理私人恩怨的地方——”
“咱們回到剛剛的話題,你自己看看你的樣子, 吃好喝好,哪裏有半點精神受到傷害的樣子?”
韓淼嚴肅點頭:“不要再狡辯了, 剛剛你那幾個女同學過來看你, 我都聽到了,你對你男朋友不滿很久了。”
傅阿婧眼珠子一轉,冷笑道:“原來警察辦案, 是靠偷聽啊?”
“這話說的,格局小了, ”朱小婉溫柔道,“警察的事, 怎麽能叫偷聽呢?”
傅阿婧翻着白眼, 咬了口蘋果:“聽到了又怎樣,我就是對他很不滿意, 要他跟我去探個靈, 他死活不情願,現在好了,死了一了百了。”
徐瑾盯着她的表情, 忽然扯了扯朱小婉的衣袖,小聲說:“手。”
“她很緊張……她在有意隐瞞一些東西。”
朱小婉愣了下, 不動聲色随着她的目光看過去, 半晌才看出傅阿婧的手臂在不自覺地輕輕抖動。
她眯了眯眼:“是嗎?所以你當天為什麽一個人離開了民宿, 而把他留在了那裏?”
傅阿婧磕巴了一下:“……我和他吵架了, 他就要留在那,然後出事了,我有什麽辦法?”
“好歹也是相處了三年的男朋友,人就這麽死了,”朱小婉步步緊逼,“你一點也不難過?”
傅阿婧眼珠亂轉,說話時底氣有點不足:“我們本來就是玩玩,未成年人的事,怎麽能當真呢?”
她成績不是很好,但卻很懂得活學活用是什麽意思。
朱小婉還沒想到怎麽答複,旁邊徐瑾在椅子上坐下,忽然開口道:
“你也知道你是未成年?”
傅阿婧警惕道:“又有你什麽事?”
徐瑾柔和道:“沒聽朱警官說嗎?我馬上也會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
傅阿婧不屑道:“所以呢?”
朱小婉看着這一幕,給了旁邊一頭霧水、剛想開口說話的韓淼一個眼神,讓他安靜聽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徐瑾身上。
“就算是養條狗,養了三年也是有感情的——就算你們情感破裂,在聽到對方前一晚還和自己活生生待在一起、第二天就變成了一具屍體時,至少也會感到恐懼,或者驚慌。”
徐瑾頓了頓,嘆了口氣:“但你沒有。你甚至談起‘你在民宿看到一個人影’時是一種敷衍地、背答案般的口氣。”
傅阿婧不自覺地抓緊手邊的被子,咽了咽口水:“你,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徐瑾露出一個堪稱柔和的笑,“這些事情你無法解釋,唯一的答案就是,你知道安逸兮的死是必然——”
“或者換個說法,安逸兮的死,就是你親手造成的。”
“我沒有!”傅阿婧突然尖聲叫起來,臉上的自在神情終于消失不見。
她抄起床上的枕頭和床頭櫃上被人看望時送來的花籃、水果、連着那個咬了一半的蘋果,通通朝徐瑾砸過去,凄厲喊道:
“我沒有殺他!是他命賤,是他活該!我沒有殺他!他和那個我阿姐那個賤/人一樣,是自己去死的!和我有什麽關系!”
徐瑾來不及躲開,下意識偏頭,擡起手臂擋在眼前。
下一刻,一道淡青色屏障亮起,橫在她身前,将所有亂七八糟被扔過來的東西都擋在了屏障之外。
顧清崖一只手在半空中虛虛張着,一只手負在身後,姿态一派雲淡風輕。
朱小婉看着突然現身的顧清崖,愣了一下:“多謝大人。”
他這一下,順便也把她護住了。
顧清崖微微一笑:“不客氣,美麗的女士就該受到保護。”
徐瑾放下手,到嘴的感謝又咽了回去,心中嗤道:原來是悶騷開屏了。
誰想顧清崖一扭頭看向她,不滿道:“你怎麽不謝謝我?”
徐瑾送了他個眼神讓他自己體會。
顧清崖聳了聳肩,忽然想到了什麽,目光在窗外掃了一眼。
他拍了拍徐瑾的肩膀:“你們聊着,我處理點事,去去就回。”
那頭傅阿婧還在發瘋。
韓淼勸了兩句,見她權當聽不見,于是幹脆伸手,利落掏出手铐锢住了她的動作:“傅同學,你冷靜點。”
“她污蔑我!我沒殺人!”
傅阿婧擡手指向徐瑾,暴怒道,“造謠犯法!你別亂說話!”
“原來你懂法啊,那你難道不知道,殺人也是犯法的嗎?”
徐瑾淡淡道。“我沒說你主動殺人,但是霸淩導致他人自殺,也算兇手。”
“你看見了吧,”她幽幽道,“傅阿绫的魂魄日夜跟在你身後,在跟你叫冤呢。”
“傅阿婧,殺人是要償命的。”
傅阿婧愣愣聽着,反駁道:“胡說八道……我沒害她,是她自己承受不住心理壓力,是她自己跳的樓!關我什麽事!”
她說着,忽然驚疑不定地左右看了看,攥緊了被子,開始劇烈發抖:
“不關我的事……不管我的事!你自己跳的樓!為什麽要一直纏着我!又不是我逼你去死的……誰讓你勾/引我男朋友!你死了也活該!”
“我沒有勾/引你男朋友。”
現場氛圍突然僵住了。
徐瑾站起身,看向門外飄進來的人影。
對方看上去比她們大不了多少,鵝蛋臉,五官明朗漂亮,穿着那身徐瑾很眼熟的紅裙子和小白鞋,聲音極輕地重複了一遍:“我沒有勾/引他,是他強迫我的,你被他騙了而已。”
徐瑾目光往後一挪,看見了跟在她身後的顧清崖。
這厮明目張膽地朝她扔了個媚眼,傳音道:【我把當事人找來了,快誇我。】
徐瑾捂住耳朵,聽着傅阿婧撕心裂肺的尖叫,面無表情地心想:【你上哪兒找的人?】
【她就在醫院外面轉來轉去,不敢進來。叫我方才看見了。都到這個地步了,她再不出現,豈不是白費了你一番口舌?】
徐瑾:【謝謝,如果你能過來幫我擋一擋就更好了。】
顧清崖:?
徐瑾擡手,示意他看看自己顫抖的手臂。
她怕鬼。
顧清崖莞爾:【上次在民宿裏遇見那個小鬼,也沒見你多害怕。】
徐瑾反駁:【你懂什麽,這叫距離産生恐懼。】
顧清崖歪頭:?
他倒要聽聽徐瑾這張嘴裏還能吐出多少強詞奪理的話來。
徐瑾一本正經:【安逸兮是人的時候我就認識,當然不會多害怕,但是這位傅阿绫——我又不認識她,當然會害怕。】
顧清崖竟然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他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倒也沒再說什麽,朝她的方向走了幾步,恰到好處地擋住了傅阿绫的身影。
徐瑾揪了下顧清崖的袖子:【她之前一直躲着朱姐他們……你怎麽說服她出面的?】
【為什麽要說服?】
顧清崖側目,似乎有些疑惑,随即将懷裏的劍抽出來給她看了一眼,理直氣壯道,【不肯過來,打一頓不就好了。】
徐瑾:【……】
草。
他說他以前解決事情純靠打竟然不是在開玩笑??
徐瑾默默縮回手,開始思考她之前說了那麽多得罪他的話,還有沒有被留個全屍的可能。
顧清崖忽然道:【逗你的。】
徐瑾擡頭。
顧清崖笑了下:【我不打女人——徐小瑾同學,你怎麽這麽好騙?】
徐瑾惱怒地伸手,毫不客氣地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
這邊兩人在咬耳朵講小話,那頭傅阿婧在看見傅阿绫的一瞬間,滿眼驚懼幾乎要溢出來了。
她一通尖叫完,竟然眼睛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反倒是站在病床邊的韓淼,愣愣地盯着突然出現的傅阿绫,半晌,筆記記到一半的小本子從手中滑落。
啪嗒一聲,和那只鋼筆一起,落在了地上。
鋼筆滾了幾圈,最終停在了傅阿绫的腳邊。
她看了韓淼一眼,矮身撿起那只筆,張口,似乎要說話。
韓淼的赤色眼瞳亮了亮。
傅阿绫卻嚴肅道:
“這位警官,不要亂丢垃圾。”
韓淼:“……”
另一邊,朱小婉擡手按了急救鈴,醫生很快趕過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壓胸口,不到半分鐘,剛昏過去的傅阿婧又翻着白眼悠悠轉醒。
一睜眼就看見傅阿绫站在病床前,朝她和藹微笑。
“好久不見,阿妹,你怎麽一見我就暈呢?”
“咱們不如去警局裏好好談談,你把一條活生生的人命賴在我頭上這件事。”
“雖然我死了,但我的清白還活着,你可不能紅口白牙一張就這麽污蔑我在地下的名聲啊。”
“你說是吧,阿妹?”
傅阿婧:“……”
她白眼一翻,又想暈。
誰知朱小婉大喊一聲:“醫生!”
醫生當然是看不見傅阿绫的,也聽不見她說的話,但他盡職盡責,生生掐得傅阿婧一時暈也不是,不暈也不是。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去一趟警局是解決不了了。
傅阿婧當然還想掙紮一下,但他們人多勢衆,很快朱小婉韓淼就押着她出院,和傅阿绫一起上了車。
他們只開了一輛車過來,再多的人也裝不下去了,徐瑾便擺手表示她可以打車。
人是她喊過來的,也幫着詐出了不少信息,結果人家來去還得靠打車。
朱小婉深表歉意,表示沒考慮到這一層是她不對,打車錢報銷。
徐瑾非常愉快地接受了這個提議。
然後轉頭車也沒打,純靠兩條腿走路,硬生生走了回去。
顧清崖難以理解:“這點打車錢你也要賺?”
徐瑾腼腆道:【沒辦法,窮嘛。】
能賺一點是一點。
顧清崖搖搖頭,抱臂跟在她身後,懶散問:“你既然和她關系又不好,怎麽還非要跑這一趟?我看人很準,我不覺得你是這種八卦的人,非要知道事情真相才行。”
“看人很準?”徐瑾慢吞吞道,“那今天你就看走眼咯。”
顧清崖斷言:“不可能。”
“八卦是人類天性,”徐瑾說得頭頭是道,“是你不了解我罷了。”
顧清崖頓了頓,皺眉:“是嗎?”
徐瑾笑了笑:“騙你的。”
顧清崖:“?”
“你騙我一次,我再騙你一次,不就扯平了?”徐瑾哼了一聲,嘀咕道,“還什麽堂堂臨安老祖呢,不也還是這麽好騙。”
顧清崖失笑:“你幼不幼稚?這也要騙回來。”
徐瑾:“你管我?”
顧清崖催促:“所以你到底是為什麽要來?”
“我并不關心事情真相如何,也不想看見她那張臭臉。”
徐瑾慢慢收了笑,眸底陰霾漸漸覆蓋了瞳孔,語氣卻輕飄飄的:“我不是來看她的……我是來看她的笑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