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結罩

這個眼神,瞬間就将她拉回到了長椅邊和黑貓對視的那一瞬間。

徐瑾回神:“你真是神仙?”

顧清崖悠哉悠哉:“不然呢?”

徐瑾:“哦,就是問一下,不是什麽妖精變的就行。”

顧清崖挑眉:“為何?”

徐瑾:“建國之後不許成精。”

顧清崖奇怪:“還有這種規定?”

徐瑾心生不祥:“怎麽,你還真是妖精?”

顧清崖咳了一聲,移開目光:“……胡說什麽,本座乃是玉中器靈,千年修為在身,可不是什麽下等的妖精。”

徐瑾面無表情地提溜了一下書包肩帶:“哦,那你放心,建國之前成精的不算。”

顧清崖:“……”

徐瑾走路很快。

她總習慣了沉默前行,很少有人跟得上她的步子,但顧清崖卻不偏不倚,總領先她半步。

她可以一直不說話,顧清崖卻先按耐不住了:“你不再問問別的?”

徐瑾不為所動:“比如?”

顧清崖慢吞吞道:“比如我從哪裏來,比如我是誰,我為什麽要跟着你,為什麽會知道你的名字,為什麽要把青玉佩三番五次地送到你手上……”

徐瑾下意識擡手摸了下懷裏的玉佩,隔着一層校服都能感受到上面溫熱的溫度。

她擡頭看向前方的背影:“它叫青玉佩?”

“是呢,”顧清崖笑吟吟地回頭,歪了歪腦袋,馬尾也晃蕩了一下,“不過我看你似乎不是很喜歡它的樣子。”

徐瑾立刻道:“沒有!”

顧清崖貌似有些驚訝:“你若是喜歡,還能送人送得這麽毫不猶豫?”

徐瑾沉默片刻:“一般人……聽見玉佩上有‘祟氣’這種一聽就不是什麽好東西的東西,都會保命為先吧?況且,本來也不是我的東西,我還私自留了一天。”

顧清崖聳了聳肩:“誰說不是你的東西?”

徐瑾倏地擡眸:“……什麽?”

顧清崖眼尾一彎:“我似乎還沒跟你正式介紹我的身份呢。”

“顧清崖,字臨安,千年以前,乃十七仙座之首。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含笑的目光看向徐瑾,卻見徐瑾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顧清崖笑容一收,不滿地擡手在這姑娘面前晃了下:“喂,你有沒有在聽本座說話?”

徐瑾停下腳步,義正辭嚴,假裝沒有走神:“第一,我不叫喂,第二……你是不是走錯路了?”

顧清崖眼皮都不擡一下,又重新轉過身去,依然在朝前走:“入了個‘罩’而已,放心,不是沖你來的。”

徐瑾攥緊了書包帶,不動聲色地加快腳步,打量起四周:“……‘罩’?”

這一片是她沒見過的地帶,她在宿城生活了十幾年,從沒見過這樣……清冷死寂的街道。

太陽剛落山,落日餘晖尚未散盡,這裏卻已經夜幕沉沉,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大街上看不到一個人影,觸目所及皆是白茫茫的霧氣。

三米之外六親不認,十米之外人畜不分。

而她竟然剛剛才發現周圍的環境和平時的必經之路不一樣。

“修仙之人有種術法,可将一片地界劃分出來,其中的時光速度和外界或多或少有些不同,只進不出,或不進不出,這叫‘界’,便是我先前在巷子裏對你所施的那般——所以你那時才始終走不出去。”

這個徐瑾知道。

雖然但是,她好歹也是看過現代仙俠影視劇的人。

“螢石鋸?那是何物?”

見顧清崖投來疑惑的目光,徐瑾咳了聲:“以後再解釋,你繼續。”

顧清崖便收回視線,想了想,繼續道:“只有在結界之人出‘界’之後,界方能破滅。”

“而‘罩’,則是‘界’的另一種稱呼。”

這邊他講的頭頭是道,另一邊徐瑾見他如此悠閑,料想這罩約莫沒什麽大不了的,于是也放松下來。

她甚至聽顧清崖咬文嚼字聽得有點困了,悄悄打了個哈欠:“……有什麽不同嗎?”

“‘罩’和‘界’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是妖精鬼怪做成的界,且罩的形成,往往只有兩種緣由。”

徐瑾其實不是很想問是哪兩種,但眼下這個情況明顯只有他能帶自己出去,于是不得不在他滿懷期待的眼神下,心不甘情不願地配合詢問:“哪兩種?”

“第一種,天然形成,”顧清崖伸出一根食指,在徐瑾眼前晃了晃,“魂魄死時怨氣未散,凝結一處,便是罩,或是此地陰氣太盛,常有命案發生,經年累月成罩。”

徐瑾“哦”了一聲。

顧清崖不甚滿意她的反應,但還是接着道:“第二種,則是‘人’為形成,只有結界者能力強大,方能使出這種修仙之人才能用的術法——通常是邪修或厲鬼,不見血不罷休。”

“而我方才探查到,結界中有位怨魂,俗稱,厲鬼。”

“你覺得,咱們現在遇到的是哪種情況?”

顧清崖說着挑了下眉,仿佛在等徐瑾的反應。

徐瑾面無表情:“不知道。”

顧清崖:“?”

徐瑾卻冷不丁又道:“你什麽時候探查的?”

她一直跟着顧清崖走,怎麽都沒發現?

顧清崖:“……”

他挫敗道:“重點是這個嗎?遇到這種事,你難道一點都不害怕?”

徐瑾摸了摸鼻子:“你不是神仙嗎?你在我身邊,我怕什麽?”

她突然想起什麽:“對了,我有門禁的,八點之前必須到家,你別跟我扯這些亂七八糟的了,回頭再說。現在到底怎麽出去?”

顧清崖:“……”

他忽然移開目光,摸了摸鼻子:“兩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壞事,你想先聽哪一個?”

徐瑾敏銳察覺到什麽,立刻道:“……好事。”

顧清崖微笑:“恭喜你,雖然罩中有個厲鬼,但咱們現在遇到的是第一種情況,罩并非那只厲鬼形成的。”

徐瑾沉默片刻,低聲吐槽:“這有什麽好恭喜的?不是一樣麻煩嗎?”

顧清崖不贊同道:“話不能這麽說,如果是第二種,需要你自己破解,時間要長很多。

但如果是第一種的話就好辦了……至少你回到家的時間肯定比第二種快。”

畢竟這個罩中時間到底比現實裏快還是慢,目前都是不确定的。

徐瑾聽得腦殼都昏了:“為什麽?”

“尋常而言,我講究暴力破罩,”顧清崖慚愧道,“但很遺憾,我千年未曾用過法術,如今剛剛醒來,修為尚未完全恢複,恐怕不宜頻繁動粗,否則會有靈散之險。”

徐瑾覺得如果此時把這個場景畫成漫畫的話,她頭頂一定正好飛過一排烏鴉。

“你怎麽不早說——所以你這千年幹嘛去了?”

顧清崖更慚愧了:“睡覺。”

徐瑾:“……”

可以,一睡睡千年,更有混賬神仙的味道了。

顧清崖避開她的眼神攻擊,若無其事道:“別急啊,你還沒問壞事是什麽呢。”

徐瑾滿腦門問號:“這還不算壞事?還有更壞的?”

顧清崖:“你聽不聽?”

徐瑾:“……說。”

“壞事就是,”顧清崖朝不遠處的濃霧裏撇了撇嘴,“剛剛你見過的那個女人,帶着手下來找你了。據我探查到的消息,他們現在已經把你當成了位深不可測城府極深的邪修。”

“你猜,看見你出現在這罩裏,他們會怎麽想?”

徐瑾無言良久,面無表情:“你不更應該擔心自己嗎?既然這世上有特殊事件管理局,說不定還有特殊靈體管理局……反正大差不差的,要是他們一會兒要把你抓走,我可不攔着。”

顧清崖眨了眨眼,大為震驚:“怎麽千年後的世界有這麽多奇怪的組織?”

徐瑾正要再次開口,顧清崖的身形卻已經化作一陣煙霧,落在她懷裏,凝成了一只黑貓的影子。

黑貓:“人快來了,借你擋擋。”

徐瑾感覺懷裏好像抱着個燙手山芋:“……你為什麽非要來我懷裏?”

要躲不能去其他地方躲嗎?

其實如果是正常的小貓,徐瑾最多有些不适應,畢竟從小就沒什麽動物親近她,這是她第一次抱貓——但問題是,她懷裏抱着的這只貓不是貓啊!

是人變的啊!

突然就覺得怎麽抱怎麽別扭。

顧清崖卻理所當然甩了甩尾巴,喟嘆道:“當然是因為舒服啊。”

徐瑾:“……”

所以她被當成人型坐墊了是吧?

很好,剛建立的神和信徒之間的神秘感和信任度,立刻灰飛煙滅。

徐瑾僵硬地抱着黑貓,開始原地等待。

顧清崖懶洋洋地趴着,打了個哈欠:“你不掙紮一下嗎?”

“鬼比人可怕,”徐瑾面無表情道,“誤會可以解釋,被鬼殺了那可就冤死了。”

而且對方畢竟是特殊部門的人,能跟着她進來,肯定也辦法出去。

黑貓哼唧了一聲,像是在笑,只是不知道是認同還是嘲笑。

不出意外,數秒之後,濃霧裏出現了兩個身影,一男一女,正是朱小婉和韓淼。

瞥見站在街口一臉淡定、仿佛早就料到他們到來的徐瑾時,兩人都愣了一下。

徐瑾直起身,見他們臉色變換,猶豫着打了個招呼:“嗨,好巧,又見面了。”

朱小婉面上依舊帶着溫婉的笑,嘴角卻隐隐抽搐:“是,是挺巧的啊。”

韓淼直接多了,壓根兒沒管朱小婉的眼神暗示,大踏步在徐瑾奇怪的目光裏走了上來,随後——

啪地一下,掏出一副手铐,義正辭嚴道:“你好。”

徐瑾:“啊,你好……”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徐瑾:“……”

什麽鬼。

她謹慎地後退了一步:“我能問問理由嗎?”

朱小婉收回阻止的手,放在唇邊咳嗽了一聲:“那什麽,徐同學,你最好還是解釋一下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徐瑾頓了頓,低頭看了眼懷裏的貓。

她沒開口,但貓卻擡了擡眸,碧色的瞳孔和她對視了一眼,随即在她心中便響起一道清朗的男聲:【我知道你要問什麽,在不知他們是否有危險的情況下,我不建議你暴露我的存在,否則進局子的就不僅是你了。】

徐瑾試着在心裏默念:【這是什麽?也是隔音術?】

顧清崖:【不,這是傳音術。你我交流只需要在心中默念就行,就像你剛剛這樣。只要我不想,就不會被人聽見。】

【哦。】

徐瑾面不改色地擡頭,把懷裏的貓遞了出去:“我坦白,是這只貓帶我進來的,他還說這是個‘罩’,雖然沒什麽危險,但想出去很費功夫。也是他說你們在跟着我,所以我幹脆就在這等你們了。”

在朱小婉詫異的目光下,她淡定地說完了最後一句話:“方便帶我出去嗎?可以拿這只貓做交換,不要錢。”

顧清崖:???

剛囑咐完不要暴露他,怎麽這丫頭轉頭就把他賣了?

他氣急而笑,正要說話,卻忽然又發現一件事:【……該緊張的不是我嗎?你手臂在抖什麽?】

徐瑾咽了口口水,面上依然鎮定:【你不懂,我這是社恐。】

顧清崖疑惑:【射孔是何物?人族繁衍出的新種類嗎?】

徐瑾默然一陣:【……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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