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之所以說這些話,實際上是抱着些試探和擺爛的想法的。
她确實對這一行不了解,也沒興趣養這只來歷不明的黑貓,能借此機會,把貓送出去,又能離開這個奇怪的“罩”,那就太好不過了。
至于和顧清崖說過要養他?
她說過嗎?
徐瑾打了個哈欠,冷漠地心想,誰管,她只想趕緊在八點之前到家。
和人流暢地交流對她來說還是比較困難,她說話時習慣性低垂着眸子,看上去有些怏怏的——
很奇怪,這個時候徐瑾看着懷裏的黑貓,又想起她好像只有在和這個名叫顧清崖的“神仙”交流的時候,才從來沒有過緊張之類的情緒。
正思索着,顧清崖忽然笑了一聲,尾巴一盤,換了個方向,在她懷裏背了個方向又趴了下去。
看上去絲毫不急。
徐瑾心生不祥。
果不其然,她一擡頭,就看見朱小婉略顯複雜的目光:“你當我傻,還是當這位韓大哥傻?”
韓淼臉色更冷:“編謊話也不編個像樣的——實話告訴你吧,我這雙眼睛乃是天眼,是人是鬼是妖是魔一看便知,但你這只貓身上分明一絲陰氣都沒有。”
“拿只普通的貓糊弄我們,你是不是想當然了點?”
徐瑾:“……”
她還想垂死掙紮一下,面無表情地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修為不夠高所以看不到有什麽氣息呢?”
韓淼想了想:“倒是有這種可能。”
顧清崖也眯了眯眸子,瞥了她一眼。
徐瑾臉色剛好點,韓淼又接着道:“但現世比我修為高的寥寥無幾,更不要說能瞞過我這雙天眼——除非他是千年前的臨安老祖轉世。”
他目光炯炯,話說得慷锵有力,十分令人信服。
連朱小婉也連連嘆氣,點頭表示他說的都是真的,并補充道:“但據我們所知,臨安老祖千年前渡劫失敗,早就身死魂滅,再無現世可能。”
徐瑾卻“……”了數秒,随即低頭,再次對上了黑貓戲谑般的碧瞳。
臨安老祖。
沒聽過,不認識。
但是她記得大概五分鐘前,這位叫顧清崖的曾告訴過她,他字臨安。
應該是……重名吧?
個屁。
哪有這麽巧的事。
媽的。
徐瑾閉了閉眼,心想,完蛋了,這下是真得罪神仙了。
顧清崖躺在她懷裏,仿佛早就料到這幅場景,悠然地甩了下尾巴,慢吞吞道:【讓你別說你不聽……你瞧,不聽神仙言,吃虧在眼前。】
更吃虧的還在後頭。
賣隊友失敗,徐瑾試圖再次轉移話題:“可是,既然這樣,我是人是鬼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吧?”
韓淼點頭:“是人沒錯。”
徐瑾松了一口氣。
但韓淼下一句就讓她這口氣又吊了上來:“但其他的不論,你怎麽解釋你一個凡人站在一片濃重的怨罩裏卻分毫不傷這件事呢?”
徐瑾滿腦袋問號,再次低頭。
顧清崖懶洋洋地用尾巴掃了下她的手腕:【不用謝,青玉佩護主而已。】
徐瑾摸了摸放在口袋裏那塊玉,心裏莫名安定了一些。
她看向朱小婉。
朱小婉溫婉笑道:“別緊張,事情也沒那麽嚴重。”
徐瑾這次學聰明了,沒那麽快松氣。
果然,朱小婉微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面帶歉疚道:“但其實別說他,我這個開了普通陰陽眼的都能看到你身上溢出來的陰氣……你不解釋解釋清楚,今天怕是回不去了。”
徐瑾:“……”
她這一口氣注定是提不上來了。
沒事。
……沒事,還有解釋的機會。
徐瑾大腦飛速運轉。
十秒鐘後,頂着其他兩人灼灼目光的徐瑾艱難地閉上了眼:媽的,解釋個屁,不想活了。
【別這樣。】
一直坐壁旁觀看戲的顧清崖終于舍得出聲了,他笑吟吟地擡眼:
【你忘了還有我嗎?】
徐瑾頓了下:【你?】
【我說過的,我是因為你的祈禱才會醒來。】
【你是我渡劫後第一個向我祈禱的人,所以你是我的第一個信徒,也是唯一一個。】
顧清崖笑着低喃:
【神明會保佑他的信徒。】
“……”
徐瑾發誓,她已經很努力地在迎合他的神秘氛圍了,然而憋了半天,卻一直沒等到顧清崖後文,于是沒忍住:
【所以到底要怎麽做,你倒是說啊!】
顧清崖被打斷思路,打了個哈欠,又成了那副懶洋洋的模樣:【急什麽,按我說的做。】
……
“其實,”已經被铐上手铐被兩人準備帶回特殊時間管理局的徐瑾忽然擡起頭,按照顧清崖給她的劇本,艱澀道,“我是天生陰陽眼,因為本身陰氣很重,所以對這種事情也一直很敏感。”
見她終于肯開口,剛一腳踏出這片“罩”的朱小婉回過頭,“嗯”了一聲,笑容溫和地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我自己常會看一些這方面的書籍,所以也有些關于道上的了解。”徐瑾很聰明,她絞盡腦汁,将顧清崖教給她的話術迅速融合進自己的日常,語速也很快變得自然起來。
“關于‘罩’的了解,我也是從書上知道的,但是不會解罩。然後發現你們在後面跟着我,就想蹭個順風車出去,又怕你們懷疑我居心叵測……”
朱小婉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又和韓淼對視了一眼。
韓淼皺着眉,似乎也是不太相信,但除此之外,好像确實沒有什麽理由再能合理解釋這件事了。
徐瑾原本還心有忐忑,懷疑這種簡單的謊言能否騙過兩人,卻見朱小婉已經帶着熟悉的溫笑,上前給她解手铐:
“實在不好意思徐同學,是我們情急失禮了,不過這一行也确實有很多歪門邪道,平時難免會警惕些,更何況你要是早點坦白,也不會平白受這麽多罪……”
徐瑾面無表情地點頭,心想這不是為了直接蹭順風車平安出來嗎。
況且,她倒是說了實話,你們又不信。
她有什麽辦法?
徐瑾心中思索到此處,肩頭被貓爪不輕不重地踩了一下。
顧清崖哼笑:【你不會還想有下次吧……嗯?本座的好信徒?】
徐瑾立刻敷衍道:【不敢不敢。】
正聽着朱小婉的絮絮叨叨出神,下一秒,徐瑾手上的手铐已經被取了下來。
她剛松了松手腕,朱小婉就接着那些絮絮叨叨的話問了句:“哎呀,徐同學既然常看這類書籍,能否推薦兩本,給我們也看看?”
徐瑾張口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忽然又收了聲,沉默地看了她兩秒。
朱小婉似乎正要把那副手铐收起來,感受到她的目光,擡頭依然是笑眯眯的:“怎麽了嗎?”
徐瑾:“你們這行,還要看這種書?”
“捉鬼捉妖的能力也不是天生的嘛,”朱小婉面不改色,笑道,“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韓淼等在一邊,又在低頭記東西,聞言不明所以地擡起頭:“我們什麽時候……”
還需要看這種書了?
這不是入這一行入門就學過的東西嗎?
但他話沒說完,被朱小婉一記帶笑的眼刀利落地飛了過來。
她從唇縫間溢出幾個氣音,用隔音術傳入了韓淼耳中,頗有幾分咬牙切齒:“傻鳥,閉嘴。”
韓淼:“……”
高階隔音術能讓周圍的人都忽視他們的舉動和神情,也因此,徐瑾并沒注意到他們的互動,只是“哦”了一聲,頓了頓說:“我看的不算多,也只記得其中兩本,叫……”
朱小婉眼睛不易察覺地亮了亮:“叫什麽?”
徐瑾嘴角抽了抽,盡量面不改色地念出了那兩個名字,但隐約能從語氣裏聽出她的一絲茫然和兩分羞恥:“叫《廢柴逆襲之劍修的打臉傳奇》和……《霸道仙座之首和他的青蓮劍小嬌妻》。”
朱小婉:“……”
韓淼:“……”
朱小婉帶着三分茫然三分疑惑四分不可置信地問:“我們這個行業……有,有這種書嗎?”
韓淼:“我又不是書幽,我不知道啊。”
話落,兩人齊刷刷看向徐瑾的方向。
徐瑾慘不忍睹地閉上眼,心想別看我,我也是才知道這個行業竟然還有這種書的。
……真的別看了!
再看就忍不住要笑了!
顧清崖不懂她在笑什麽,又輕飄飄踩了下她的肩膀:【溫馨提醒一下,唠嗑完可以走了,若是沒有換算錯的話,現在距離你八點的門禁還有半刻鐘,向天庭三太子借雙風火輪使使也許你還能趕上你今晚八點的門禁……】
徐瑾走了。
扛着肩頭的罪魁禍首黑貓以體測八百時都沒達到過的時速狂奔跑走了。
朱小婉抓都抓不住的那種。
留在原地的兩人相顧兩相望,無言半晌。
朱小婉面色凝重道:“她跑的這麽快,肯定是心虛了……她絕對還有說謊或者瞞着我們的地方!”
韓淼肯定道:“她還沒解釋過玉佩到底是怎麽回事!
兩人對視一眼,韓淼慷锵有力地總結道:“這丫頭沒這麽簡單!”
二次被定性為不簡單的徐瑾此時快要跑死在回家的路上了。
她一邊跑一邊氣喘籲籲地問:“風火輪呢?你借來沒?”
顧清崖蹲在她肩上,任由狂風亂吹我自巍然不動,很有高人……高貓風範。
聞言他詫異地看了眼半死不活的徐瑾:“你在想什麽?還真打算讓本座借?”
徐瑾:“……難不成你在開玩笑?”
顧清崖更詫異了:“我以為你聽出來了。”
徐瑾略帶崩潰:“你不是神仙嗎?在天上沒熟人?”
顧清崖不慌不忙,甚至在她肩頭翹了個二郎腿,糾正道:“是渡劫失敗的神仙——熟人當然是有的,并且還很多,不過我忘了告訴你,如今是末法時代,靈氣微弱——”
顧清崖微笑着在她耳邊惡魔低語:“本座一覺醒來,天上的神仙認識的就沒剩幾個了,而且更遺憾的是,睡得太久,我已經忘了和天庭通信的方式了。”
徐瑾:“……”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徐瑾選擇在沉默中滅亡。
無解。
誰叫她現在拿這個天降的破神仙一點辦法都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