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朱小婉第一次見他時就覺得他反應奇怪有問題, 原來是早就接觸了這種陰邪東西,怕被他們發現了。
曲靖聽得無語哽咽:“他還真信了那什麽邪神的話?”
徐瑾起身,接過韓淼手裏的筆記, 聞言頭也不擡,回道:“當然, 畢竟支付的又不是他自己的生命。”
吳習民的這部分基本都對上了楊苜芯提供的信息,而剩下的一部分, 就必須得去問楊盛連本人了。
這中間到底又發生過什麽, 楊盛連和木偶裏所謂的“邪神”又到底達成了什麽交易?楊苜芯到底在畏懼什麽?她是如何突然恢複正常的?
徐瑾大概猜到了,但還不确定。
她問韓淼:“你不是能看見‘氣’嗎?你跟着楊盛連時,在他木偶上看見的有多少種氣?”
韓淼立刻道:“只有陰氣, 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似乎還有那麽一絲微弱的妖氣。”
那就沒錯了。
朱小婉從審訊室出來,聞言疑惑道:“什麽沒錯?”
徐瑾道:“那個什麽邪神……大概是什麽妖假扮的, 你們知道有什麽妖能附身殺人嗎?”
朱小婉沉吟道:“那還真的挺多的……不過最出名的,還要屬九尾狐妖一派, 這一族擅長幻術, 有能力強大的半仙,還可以生造出幾百年前的時空幻象……不過九尾狐妖一族已經絕跡很久了, 我覺得, 不大可能。”
徐瑾點點頭:“那就得再查查了。”
朱小婉笑道:“不着急,你也辛苦了,我讓你一起來旁聽的決定果然沒做錯, 你觀察人心的能力,實在是……這個。”
她說着, 朝徐瑾眨了眨眼, 又豎了個大拇指。
案情有了進展, 氛圍似乎輕松了許多。
曲央央幾人聞言也捧場地鼓掌道:“怪不得三水哥總喊你徐大師, 事實證明,徐大師果然是徐大師!”
徐瑾在這一片陌生又熱鬧的歡聲笑語裏,難得有些腼腆地垂下眼,生澀地笑了下。
在無人注意到的角落,顧清崖舉起手機,拍下這一幕,配上文字,然後上傳到了v博。
此間第一人:小朋友第一次被這麽多人誇獎.jpg【圖片】
審訊告一段落,徐瑾順道去圖書區找了一些書,準備查查那位邪神到底是個什麽妖怪,離開前,書幽猶豫幾番,送了她一個白玉墜子:
“我查到你那位老師的家,離、離你家不遠,如果有什麽發現,一、一定不要私自行動,要是,遇見危,危險了來不及告訴我們,就直接摔碎這個墜、墜子,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
他似乎并不是很習慣一次性說這麽一長串的話,說得緩慢又磕巴,臉都憋紅了,神情卻很認真。
徐瑾愣了下:“謝謝。”
她出藏書閣的時候,曲家兄妹正在朱小婉辦公室裏接受外出任務指派,朱小婉幾人需要繼續追查那只厲鬼的消息,而負責跟蹤調查楊盛連的工作,就只能落在曲央央兩人身上了。
餘光瞥見她出來,曲央央一眼就看見了她手上的玉墜,眼前一亮:“哇,救援符啊!祖師娘你哪來的?我伯爺爺說這中救援符能保命,要老大價錢呢!我家族裏都見不到幾個。”
才一天功夫,她又親親熱熱十分自然地換回了“祖師娘”的稱呼。
徐瑾于是又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眼書幽。
書幽慢吞吞地朝她笑了下:“沒事……這種,玉符,我們這裏,還有很多,你不用有負擔,大家出門有危險的話,我都,都會,給他們一個的。”
韓淼在旁邊對着筆記苦思冥想,聞言也擡頭看了眼:“對啊,這有啥稀奇的,我爺爺那裏也有好多。”
朱小婉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書幽說得對,不用有心理負擔,咱們是局裏的同事,更是并肩作戰的夥伴,我們之間,不用計較這些。”
她頓了下,又笑道:“或許,也算是朋友?”
徐瑾難以形容心裏的感覺。
直到出了管理局大門,顧清崖環着手臂跟在她身後,懶洋洋地問:“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徐瑾抿了下唇。
顧清崖原以為她不會回答,然而在悶頭走了幾步之後,她卻又輕聲回道:“我以為……我和他們只是萍水相逢。”
徐瑾說着,腳步漸漸慢下來:“可是,好像并不是這樣的。”
他們和她遇見的任何一個同學、老師、親人……都不一樣,她曾經有過很多段短暫相逢又離別的友誼,以至于後來習慣了沉默,習慣了獨來獨往,過多的人際交往會讓她感到無措、茫然和厭煩。
畢竟如果結局總是離別,那為何一定要相遇呢?
這樣的交友理念一直貫徹到了如今,原本她只把管理局的工作當做一份能讓她經濟獨立的打工地,恰好這裏的人她都不讨厭,包括門口那個絮絮叨叨實際上很喜歡她的墨老頭。
然而每一段人際關系,都是從不經意開始的,也不是她想遠離就可以遠離的。
但……
有這麽多厲害的朋友的話,好像也不賴。
徐瑾微微揚起唇角。
她沒把話說完,但顧清崖卻仿佛能看穿她心裏在想什麽。
他安靜了很久,輕輕笑了笑,難得沒有開口損她:“挺好的。”
夜半,風急。
徐瑾從夢中驚醒,冷汗津津,下意識朝窗臺的方向看了一眼,卻見顧清崖似乎也剛剛醒過來,披散着一頭長發,剛翻身下來。
窗外陰風陣陣,打在玻璃窗上,像厲鬼叫魂。
顧清崖走到床邊,彎腰遞給她一件外套,示意她起來,躬身時長發散落,幾縷落到了徐瑾鼻尖前,帶着她家洗發露的香味。
她愣了愣,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大抵是月色清冷,又或者是剛醒時思緒朦胧……她忽然間覺得,這個姿勢似乎有那麽一丁點暧昧。
顧清崖卻仿佛全無察覺,還在傳音道:【是來找我的,你躲躲,我一會兒在房間裏布個界,免得打起來誤傷。】
徐瑾回神,立刻清醒過來:【你仇家?】
顧清崖直起身,發絲又從徐瑾面前晃過。他意味不明地動了動眉:【不清楚,但有妖味。】
徐瑾立刻道:【沒事的話給我傳音,我再出來,有事……有事我也沒辦法幫你,只能等救援了。】
顧清崖哼笑着順手捏了把她的臉:【還挺機靈,知道不拖後腿。】
【那當然,】徐瑾想了想,又警惕道,【要打你們還是出去打吧,我房子要是打塌了怎麽辦?我媽回來得罵死我。】
顧清崖:……
【放心,布了界就是虛拟空間,相當于我捏了個平行空間出來,裏面塌了外面都不會塌。】
說着,顧清崖推了下她的肩膀:【去吧。】
情況不容多說,徐瑾披上外套,麻溜地溜了。
這邊,顧清崖看着她出去,摸了摸乾坤袖裏的輪回鏡,寂靜片刻,轉身拉開了窗簾。
兩張一模一樣的人臉,正貼着窗戶、死死盯着他,而“他”們的身體,卻飄在半空中。
顧清崖各自看了兩眼,嗤笑一聲,擰了擰手腕:“這是哪位故人,吓唬人的手段都這麽低級,當我認不出來誰是真貨?”
話音剛落,左右兩邊的人臉都扭曲了一瞬間,随即迅速變成兩團黑霧,融成一個人的模樣。
正是楊盛連。
顧清崖眼疾手快,擡手五指成爪,微微一收,将人直接從玻璃後抓了進來,随即周身空間微不可察地一蕩——結界已成。
被摔在地上、臉朝下的男人懵了片刻,才慢吞吞地爬起來,茫然地看着他:“徐瑾?”
顧清崖只穿着寬松睡衣,披着件外套,遠遠站着,雙手抱臂,聞言饒有趣味道:“裝傻可沒用,還是你真的把那位楊老師的魂魄又放出來了?”
楊盛連表情一僵,這才看清他的臉,張了張口:“你怎麽和徐瑾長得這麽像……”
明顯沒話找話。
顧清崖淡淡道:“也行,我有的是時間陪你耗——既然這樣,那這位楊老師,不如你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救出你那位姐姐的。”
楊盛連虎軀一震。
藏在門後面的徐瑾也虎軀一震。
她覺得顧清崖就是知道她沒躲遠,故意這麽問的。
結界之人的界所籠罩之處,有任何蹤跡都瞞不過界主。
可他之前明明抱着要歷練徐瑾他們的心态,為什麽突然又開口幫他們問這些了呢?
如果說是發現附身楊盛連的那只妖怪特殊,不能再拖,那為什麽又這麽不急不慢的?還有時間用來審問?
徐瑾猜,他是隐約知道對方是誰,但不确定它會不會魚死網破,幹脆就在這裏問個清楚,免得到時候出了什麽意外,死無對證。
……但楊盛連會說嗎?
他當然不會說,但耐不住顧清崖沒耐心陪他玩審訊游戲,一紙真言符直接貼到對方腦門上,冷冷吐出一個字:“說。”
楊盛連:“……”
這就不得不說了。
徐瑾立刻打開手機錄音。
事情其實很簡單,楊盛連和楊苜芯姐弟感情很好,但因為家裏有些重男輕女,當初唯一一個出國留學的機會,父母給了楊盛連。
楊盛連自己也有些小心思,于是沒有拒絕。
自那以後,楊苜芯和家裏吵過很多架,畢業後遇見了年輕的吳習民,缺愛的姑娘就這樣被一番甜言蜜語騙進了火坑。
楊盛連出國後思來想去,都覺得十分對不起姐姐,一直不怎麽敢聯系對方,聽說她嫁了人,也只敢遠遠地寄點東西回去。
直到很久後,楊盛連從友人那裏得知姐姐這些年過得似乎并不好,于是選擇回了國,轉去了和姐夫同一個學校的三中,當了個歷史老師。
他慢慢了解了吳習民的為人,知道他兩面三刀、人前花言巧語,人後嘴角醜惡,就越發覺得姐姐嫁的不是個良人。
如果不是因為他當初有私心,不告而別去了國外,姐姐也不會對家人心灰意冷,最後嫁了這麽個人。
愧疚和自責讓楊盛連日夜都于心不安,很想勸姐姐離婚,但他似乎沒有那個立場。
不久後,楊苜芯情緒崩潰,三番兩次來到學校,要求見到吳習民,恍恍惚惚地念叨着要和他離婚,卻總被吳習民帶着保安拉走。
偶然撞見過一次的楊盛連如遭雷擊,這才知道,除了對外品行不端,吳習民還有個家暴的陋習。
他借口去探親,看着姐姐被打得滿身傷痕還要強顏歡笑,也試圖幫着姐姐撐腰,怒斥過吳習民,讓他們離婚。
但沒兩天,楊苜芯身上就又添了新傷,打電話哭着讓他別管了。
他只是個老師,雖然出過國留過學,可再多知識有什麽用,他是個文弱書生,打不過吳習民,也就替他姐姐撐不起這個腰。
他開始搜集證據,試圖狀告吳習民家暴。
但吳家上面有人,每一次的開庭都會被輕易駁回訴求,一點水花都激不起來。
一個老師,是對抗不過資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