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跳樓

顧清崖是魂魄之身, 按理說是不用洗澡的,但他還保留着為人的習慣。

他硬要和徐瑾一樣“沐浴”,徐瑾也沒辦法:

“那你告訴我, 你哪有換洗衣服?”

顧清崖正拿着一只肥皂盒和一個沐浴露對比這兩種東西有什麽是一樣的,頭也不回道:“這就是你的事了, 徐小瑾同學。”

徐瑾擦着頭發,聞言毛巾都想扔到他臉上去了, 暴怒道:“怎麽就成我的事了?”

“你這記性, ”顧清崖回頭,一臉寬容地看向她,“都說了我們是一個人, 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嗎?”

“你得體諒一個千歲老人剛醒過來什麽都不懂的處境,我在這世上已經沒什麽朋友了, 睡了這許久,如今醒過來, 唯一能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了, 如今我只是要洗個澡換套衣服,不過就是費點銀錢的事, 我也不是欠錢不還的人, 況且你的錢不就是我的錢嗎……”

他一通絮絮叨叨語重心長,說得徐瑾頭昏腦漲眼冒金星:感覺在被KTV,但沒有證據。

最後她毛巾一甩, 郁悶道:“你等着。”

于是顧清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徐瑾抱着一堆衣服回來, 在沙發上鋪開。

他看了一眼, 皺眉:“這是?”

徐瑾:“我爸的衣服。”

格子衫, 黑西褲, 如果再加個啤酒肚,就是中年大叔标配。

顧清崖不忍直視:“你要我穿這些?”

“不然呢?”徐瑾理直氣壯,“大晚上難不成我還出去給你個大男人買衣服?”

顧清崖搖頭:“本座的眼睛不允許本座穿上這些衣服,快拿走!”

還真挑上了。

徐瑾翻了個白眼:“行啊,那我這還有幾件,比這些好看,你穿不穿?”

“什麽樣的?”

徐瑾把懷裏抱得嚴嚴實實的幾件衣服也在沙發上鋪開。

顧清崖上前一步看了一眼。

然後猛地退後了三步,震驚:“這是何物???”

“校服裙子,”徐瑾職業假笑,“太短了,我不喜歡穿,不過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借給你。”

顧清崖一臉“你在說什麽鬼話”的表情。

雖然他穿長袍,但長袍和長裙還是不同的啊!

何況這也不是長裙,這是短裙!

還是顏色粉嫩的超短裙!

徐瑾笑得一臉慈祥:“不用拘謹,畢竟你和我是一個人嘛,我的裙子就是你的裙子。”

“你要是喜歡,我那還有小半個衣櫃,全都是,任你挑。”

顧清崖:“……”

不,我不喜歡,真的,一點都不。

這波叫什麽,這波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站在窗口,一臉警惕道:“你死心吧!本座今天就算是死!就算從這裏跳下去,也不會動這些衣服一下的!”

徐瑾“哦”了一聲,抱起一堆衣服扭頭就走:“那你光着吧。”

反正誰大晚上去給他買衣服誰傻逼。

十分鐘後,顧清崖屈辱地抱着那套中年人套餐裝備進了浴室。

徐瑾擦完頭發懶得吹,直接披着半濕的頭發回了房間,坐在書桌前寫作業。

半個小時後,某個老男人終于從拖拖踏踏地浴室裏出來了。

他意思意思地敲了下房門,徐瑾一扭頭,就看見他直接穿門而過。

見徐瑾盯着他看,顧清崖郁悶地用毛巾擦了兩下一頭長發:“很難看?”

當然不。

這身衣服雖然一言難盡,但顧清崖有那張臉和那一身氣度撐着,真難看不到哪裏去。

甚至被他穿出了點現代男超模的味道。

徐瑾張了張嘴,想說沒有,但她怼顧清崖怼慣了,張口就是一句:“……确實,難看死了。”

顧清崖從她的表情裏讀出了她的口是心非,笑眯眯道:“可我看你活得不是好好的嗎?”

徐瑾扭過頭去,不和他說話了。

顧清崖想起白天和她說過的要給她補習的事,把毛巾丢到一邊湊上來:“我看看你的課本。”

“哪本?”

“每一本。”

“……幹嘛?”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顧清崖接過她丢過來的歷史書,挑了下眉,“我要給你開小竈,自然也要我自己學會了才行。”

徐瑾看了他半天:“你不是天賦異禀嗎?我還以為你昨天一晚上全學會了呢。”

“只幫你寫了昨天的,”顧清崖翻開歷史書,懶洋洋道,“懂了一點,但不是全都懂。所以得等我都學會了,才能幫你寫作業——現在只能督促你了。”

徐瑾翻了個白眼,又往他身後看了一眼:“你不洗衣服?”

顧清崖打了個響指:“一個除塵術的事,洗什麽洗,本座這雙手是用來洗衣服的嗎?”

徐瑾嗤笑一聲,還要說話,顧清崖卻已經一巴掌拍在她腦袋上,頭也不擡道:

“從今天開始,本座就要和你一同學習了,請多指教——別東張西望,很晚了,趕緊寫完睡覺!”

徐瑾被他這一巴掌拍懵了:“你認真的?”

“你指哪方面?”

“說要給我開小竈。”

“當然,”顧清崖笑笑,“我從不騙人。”

徐瑾覺得自己屁股發癢。

她如坐針氈地維持了十數分鐘的安靜,每次偷看顧清崖都只能看到一個完美的側臉。

半濕的長發垂下來,更添幾分朦胧的清隽。

……然後每次看了不到兩秒,就會被顧清崖直接抓包:“專心做題!”

來來去去好幾回,徐瑾忍不住了,眼睛亂轉:“我從民宿裏帶回來的那把香火你是不是還沒吃呢,你不餓嗎?”

“不餓,”顧清崖把書翻了一頁,說出了标準書呆子發言,“書就是我的精神食糧。”

徐瑾:“……”

這話你在讓我幫忙找香火的時候怎麽不說。

她不死心:“你都是魂魄了,為什麽還能觸碰實體?”

顧清崖答得随意:“看個人修為,修為高的話,和正常人平日是一樣的,甚至比常人更方便,畢竟常人不能飛——禦劍飛行不算。”

徐瑾絞盡腦汁找話題:“那你是怎麽死的?”

顧清崖翻書的手頓了下,斜眼睨她:“問這個做什麽?”

徐瑾眨了眨眼:“我們不是一個人嗎,我想了解了解我們還沒分裂之前經歷過什麽,不行嗎?”

當然行。

要是有別人敢問他是怎麽死的,他恐怕當場就把人直接掀飛了。

但這話是徐瑾問的,所以他不介意。

他又低下頭繼續看書,一邊看一邊語氣輕松道:“渡劫失敗了,天劫沒躲過去,身體當然就在天劫中毀了,灰飛煙滅的那種。”

“找不回來了?”

“找不回來了。”

“那你以後怎麽辦?”

“不怎麽辦,”顧清崖面不改色,語氣淡然,說出來的話卻狂得很,“我千年以前能成為仙尊之首,沒道理千年以後混不出頭。”

“幹我該幹的事,然後修成新身體,繼續活下去。”

徐瑾來勁了:“還能修成新身體?”

“詭道中,有一種法術叫重塑肉身,”顧清崖瞥了她一眼,“只要修為夠,即便變成了鬼,也能凝身還魂。”

徐瑾鼓掌:“那你加油!早日借屍還魂!”

顧清崖毫無感情地道謝:“借你吉言。但是不是借屍還魂,是凝身還魂。”

“差兩個字而已,差不多差不多。”

“……”

屋裏又安靜下來了,只剩一盞臺燈亮着,燈光微微晃蕩。

徐瑾換了幾個姿勢,又擡起頭:“話說,你活着的時候有沒有什麽記憶很深刻的事?說來聽聽呗。”

顧清崖頓了下:“不記得了。”

徐瑾納悶:“你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不會真一覺睡傻了吧?”

顧清崖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忽然道:“我記得你之前對這些好像都不感興趣來着?怎麽突然問這麽多話?”

徐瑾立刻不說話了。

顧清崖第二次低下頭,繼續看書。

三分鐘後。

徐瑾放下筆:“你會禦劍飛行嗎?”

顧清崖:“……會。”

徐瑾:“能不能帶我飛?”

顧清崖:“……”

“徐小瑾,”他合上書,一字一句道,“專!心!做!題!”

徐瑾不滿:“我是真的想飛!”

顧清崖:“我也是真的想揍你。”

“……”

徐瑾瞪大眼睛:“你怎麽打女人!太狠毒了!”

顧清崖微微一笑:“我不打女人,但我确實狠毒,因為我狠起來連自己都打。”

……好吧,确實是個狠人。

徐瑾不得不低頭,滿臉視死如歸,重新拿起了筆,認命地奔赴題海去了。

當晚,兩人依舊是在一張床上湊合了一下。

周四,徐瑾戴着兩個黑眼圈,叼着一只包子走進校園——她吃到了本周以來第一次早餐。

顧清崖飄在她旁邊,擺弄着手機——學校不讓學生帶手機,但放在他這裏能和他一起隐身,很方便。

徐瑾琢磨着,幹脆把他當個人形儲物櫃,以後有什麽東西不好藏,就都丢給他。

顧清崖每次一看她這表情就知道她在打鬼主意,和他年少時在天韻山每次想鬼點子時候的表情一模一樣。

但他不在意。

他此時嘴裏也咬着包子,吃了一口又皺起眉:“不是奶黃餡的。”

徐瑾翻了個白眼:“還真挑起來了——你好好的有香火不吃,非跟我搶包子幹什麽?”

“非也非也,”顧清崖坦然道,“我說過了,香火對魂魄來說是最好的食物,但這不代表魂魄沒有口腹之欲——既有美食,誰樂意去吃那毫無口感的香火呢?”

徐瑾剛要說話,忽然停住了腳步。

顧清崖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挪出來:“怎麽了?”

徐瑾緩緩退了兩步:“……死人了。”

“?”

顧清崖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見教學樓上,有人影從天臺的位置一躍而下。

然後在教學樓下砸成了一灘爛泥。

顧清崖卻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你害怕?”

“那倒沒有,”徐瑾咽了咽口水,低聲道,“重點是,你沒發現,周圍沒有一個人看見他跳樓了嗎?”

那灘爛泥在地上僵了許久,直到血都流到了徐瑾腳下,直到上課預備鈴打響。

學生們來去匆匆,甚至有人從那灘爛泥上踩過,都沒有人發現有人跳樓了。

預想中的尖叫和驚慌遲遲沒有發生,徐瑾直到坐到教室裏,都沒有回過神,低聲喃喃道:“我眼睛出問題了?”

隔壁桌的厲新源今天來了,聽見她低聲說話,納悶問:“什麽出問題了?”

徐瑾沒回答他,卻像是忽然又聽見了什麽聲音似地,猛地扭過頭,看向窗外。

卻只在走廊外,看見了一望無際的天空和一個一閃而過的黑影。

由上而下,速度快得離譜。

她放下書包,沖出教室,抓着走廊欄杆處往下看去。

只見地上那灘爛泥凝固了許久後,仿佛是發現沒有人注意到自己,慢慢又一點點立起來,凝塑成了一個紅色纖細又模糊的人形。

下一秒,對方仿佛注意到她的目光般,由下往上,視線直直和她對撞。

徐瑾剎那間松開手,往後退了幾步。

顧清崖的身形出現在面前,恰到好處地擋住了那道陰冷的目光。

他和對方對視一眼,又無波無瀾地收回目光,看向徐瑾:“發現了?”

徐瑾沉默兩秒:“他……他在重複跳樓的過程?”

“準确來說,是重複自殺的過程。”

顧清崖點了點她的額頭,和顏悅色道,“我昨天給你開過陰陽眼,忘了告訴你,以後這些景象,你可能要經常看見了。”

徐瑾震怒:“這都能忘!”

顧清崖聳了聳肩,慈祥得如同一個老父親,語重心長:“畢竟,千歲老人嘛,體諒一下,怎麽能跟老人發脾氣呢!”

徐瑾:“……”

現學現用這個詞在顧清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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