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城在建國之前, 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名叫若州。”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因為在長達五百三十四年的大夏朝時期,我們宿州出過一位很著名的人物——”
“徐婉若。”
講臺上的歷史老師講得慷慨激昂, 情到深處,手裏的粉筆灰混着口水亂飛。
“四百多年前, 也就是公元1656年,徐婉若出生在一戶農家, 替父出征。二十年後, 她成了夏朝開國以來唯一一位女将軍。那時正值天下三分,趙國來襲,一路打到若州, 徐婉若率徐家兵鎮守若州,苦戰三個月……”
【所以說外面那個鬼, 是自殺的?】
顧清崖正飄在她旁邊,盤着腿支着下巴聽歷史老師講課, 聞言懶散地揮了揮手:“別吵, 聽課呢。”
徐瑾記筆記記到一半,聞言直接在紙上戳了個洞, 忍氣吞聲地看了眼講臺上的歷史老師:【……怎麽, 你對歷史很感興趣?】
顧清崖頭也沒回:“還行,就是想看看,我不在世上的這些年, 人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那你看出什麽來了?】
“挺多的,”顧清崖眯眼笑道, “我看這位和你同姓的女将軍就挺有意思——你聽老師說了嗎?這位女将軍本來沒有上史冊的, 姓名也不為人知, 怪不得我在你歷史書上沒看到她的名字……”
徐瑾習以為常, 眼皮都不擡一下:【但這可是我們宿州的大名人,我從小聽她的名字聽到大,楊老師更是這位将軍的唯粉,雖然正史書中幾乎沒有提到過她的存在,但楊老師隔一段時間就要提一提這位将軍的英勇生平……放心吧,這故事過段時間你就聽膩了。】
顧清崖歪頭:“微粉?”
這次不等徐瑾發話,他直接低頭掏出手機,開始搜“微粉”是個什麽東西。
臺上,歷史老師還在滔滔不絕,嘆息地說起那位将軍的結局:
“城破後,徐将軍消失了很久,直到三個月後突然出現在趙王宮,刺殺趙王失敗,因此中箭而亡。”
“後世有她的親人為她立了一塊碑,就在如今天鵝湖後的玄鏡山上,墓碑上刻的就是徐婉若三個字,并刻滿了她的生前事跡。”
後來石碑被人發現,這位一生如傳奇般的女将軍,這才得以被後人知曉并被傳頌下去。
徐瑾斜睨他:【幹嘛這麽看我?】
顧清崖摸了摸下巴:“你想爬山嗎?”
徐瑾冷漠拒絕:【不想。】
顧清崖試圖勸說:“這将軍和你同姓,說不定往祖上追溯一下,還有血緣關系呢,你不想去祭拜一下名人先祖?”
徐瑾:【不想。】
宿城姓徐的人可不少,往上追溯八代誰都沾點血緣關系。
她才不關心自己有沒有這樣一個五服之外八竿子打不着的先祖。
顧清崖:“不,你想。”
徐瑾堅定:【不想!】
好的,勸說失敗。
顧清崖不解她怎麽這麽抗拒,揣手道:“為何?”
徐瑾:【想讓宅女出門爬山?那你就想着吧。】
顧清崖伸出手指,熟練道:“加一周作業。”
【……】
徐瑾鎮定地迅速轉變了口風:【我愛運動,運動使我快樂。】
沒辦法,真的。
她也不想爬山,但是顧清崖給的實在太多了。
“你要去徐将軍的墓園參觀?”
下了課,厲新源在座位上抓耳撓腮,似乎很想找人講點什麽,但前座沒人,後桌兩個都是專心學習的同學,根本不搭理他。
他看來看去,最後還是把目光定在自己的同桌身上。
撇到徐瑾在桌肚下拿手機搜地址,他偷偷湊過去,驚叫出聲,又懷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那地方現在可是名勝古跡,都是游客呢,進去要交錢的,你有錢嗎?”
徐瑾立刻收起手機:“你管我?”
厲新源被她怼得一噎:“你吃炮仗了?莫名其妙。”
徐瑾不理他,拿出練習本又開始畫畫。
厲新源安分了一會兒,忽然又湊過來:“诶,你想不想知道我昨天經歷了什麽?”
徐瑾興致缺缺,頭都不回:“不想。”
厲新源有些氣悶:“那你不好奇安逸兮他們到底怎麽樣了嗎?”
徐瑾目不斜視:“不好奇。”
……太讓人生氣了。
厲新源捶桌:“不行!徐呆子,我不管,你今天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
徐瑾卻淡定道:“我不聽也知道。”
厲新源頓了下,傻眼了:“啊?什,什麽意思,你知道他們的情況?”
“一個死了,一個在醫院躺着,”徐瑾在紙上用鋼筆畫了個小人,不鹹不淡道,“那兩個警察來查案,已經跟我說過了。”
“他們竟然跟你講這些!”厲新源震驚地瞪眼,随即又收聲,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那你一定不知道我和他們是什麽關系。”
徐瑾擡眼:“什麽關系?”
“我爸和他們算是同事,朱警官是我幹媽,韓警官是我偶像!他們是看着我長大的,都是局裏的大官!辦那種很特殊的案子,就像這次——”
厲新源比比劃劃哔哔叭叭說了一通,發現徐瑾坐在座位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頓時止聲,怒道:“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徐瑾驚醒,打了個哈欠:“你繼續,我就不聽了。”
厲新源生氣道:“見識短淺!算了!不跟你說了,我爸說了我是有靈通的……未來要跟我幹媽和韓警官一樣幹大事,肯定是要成為他們局裏的新生代成員的——”
徐瑾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回頭和顧清崖對視一眼:【就他,靈通?】
厲新源大怒:“你什麽眼神!”
顧清崖也打了個哈欠,如果有人能看見他,必定會發現這兩人打哈欠的姿勢和表情簡直如出一轍:“這小胖子确實有點靈通,不過和你這樣的招陰體質不同……他是純陽體質。”
徐瑾:【純陽體質?】
顧清崖微微睜開眼:“……不是你想的那樣。”
徐瑾咳了一聲:【我也沒想得哪樣。你繼續,純陽體質是幹嘛的?】
顧清崖甩着手裏的紅色穗子,漫不經心道:“不幹嘛的,就是生的時辰好,陽氣足,魂魄不容易離體,天生鎮得住妖鬼煞氣。确實适合幹這行。”
徐瑾瞥了眼,見那穗子模樣熟悉,像是從他那把劍上摘下來的,“哦”了一聲。
轉頭若有所思,朝厲新源勾了勾手指。
厲新源不滿:“你招狗呢!”
邊說,又邊把腦袋湊了過去。
顧清崖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
徐瑾小聲道:“你說你有靈通,是不是能看見妖魔鬼怪的意思?”
厲新源眼珠子一轉,磕磕巴巴道:“那,那當然。”
徐瑾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是。”
厲新源皺眉,不解:“?你也是?”
“不信?”徐瑾說,“你看窗外。”
厲新源不明所以地扭過頭,看了半天,又回頭道:“窗外怎麽了?”
徐瑾微微一笑:“沒看見嗎?”
厲新源心生不妙:“看……看見什麽?”
徐瑾湊在他耳邊,惡魔低語:“有個紅衣女鬼,在外面看着我們啊。”
厲新源:“!”
“你看,還朝我們笑了呢。”
厲新源:“!!”
他毛骨悚然,霍然起身,朝窗外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
窗外碧空如洗,什麽都沒有。
他猛地坐下,上上下下搓着自己的胳膊,抖着腿哆哆嗦嗦道:“要不,要不我跟你換個位置吧。”
徐瑾悶笑,假裝驚訝:“你害怕了?她都在這好幾天了,你不是說你能看見?難道是裝的?”
厲新源瞪眼:“!我沒有!”
徐瑾點點頭:“那就好,你是未來要當能抓鬼的警察的人,怎麽會害怕一個小小的紅衣女鬼呢?”
厲新源僵硬地點點頭:“是啊是啊。”
徐瑾微笑:“那就麻煩你幫我擋擋了——我只是個弱小無辜的普通群衆,可害怕得很呢。”
厲新源張口要說話。
徐瑾懷疑道:“還是說,你一個要做警察的人,還想讓我這個弱小無辜的可憐女生幫你擋着?”
厲新源脫口而出:“怎麽可能!”
徐瑾滿意了。
很好。
在顧清崖那裏被吓到的,都要在小胖子這裏讨回來。
獨被吓不如衆人都被吓。
果不其然,這一整天小胖子都魂不守舍,時不時往窗外看去,又一個激靈回過頭,活像鬼上了身。
被好幾個老師砸了粉筆頭之後,他終于戰戰兢兢收回了視線,下午一下課,就飛快地背着書包跑路了。
顧清崖望着那小胖子跑得比兔子還快的身影,笑了下:“幹嘛吓他?”
徐瑾收拾東西的手一僵,冷冷道:【我樂意。】
顧清崖也沒懂自己哪裏惹毛她了,挑了下眉。
他正要負手跟上去,卻見已經走出教室的徐瑾忽然退後了幾步,又和他平行了。
顧清崖:“?這是幹什麽?”
徐瑾不動聲色躲到他身後,讓自己的目光無法觸及到樓外的場景:【……那鬼還在跳樓。】
顧清崖愣了下,嘲笑她:“還吓唬別人,原來自己也是個紙老虎。”
話雖如此,卻也還是漫不經心地挪了下位置,幫她擋住了視線。
徐瑾撇了撇嘴,不說話。
她重新擡步走出教室門時,昨天那幾個八卦的女生從她身旁走過,瞥了她一眼,竊竊私語。
“不是要去醫院探望傅阿婧嗎,不帶她一起?”
“不帶了吧,本來傅阿婧和她關系也不好。”
“就她那個寒酸樣,鞋子一年到頭都換不了幾雙,更別說帶補品了,空手去傅阿婧肯定不高興,還讓她探望個什麽勁……”
“也對,帶她去了說不定還讨人嫌。”
徐瑾低下頭,放慢了腳步。
顧清崖聽得直皺眉。
“不說這個了……昨天那兩個警察來找我問話,我不小心把她們宿舍的事說漏嘴了,傅阿婧要是知道了不會生氣吧……”
“就她那個臭脾氣,肯定會的……但是你不提,傅阿婧也不知道你說出去了,怕什麽?”
“就是就是……”
幾個女生漸漸走遠了,顧清崖回頭看了眼慢吞吞還走在後面的徐瑾:“她們那麽說你,你不生氣?”
徐瑾淡然道:“習慣了。”
“經常有人這樣說你?”
“不是經常。”
顧清崖歪頭:“嗯?”
徐瑾道:“是一直。”
“……”
顧清崖盯着她看了片刻,搖了搖頭:“我有時很懷疑,你真的是另一個我嗎?”
怎麽性子看着和他全然不同?
徐瑾冷漠:“不用懷疑。”
顧清崖:“哦?”
徐瑾:“我不是。”
顧清崖:“……”
他忽然頓住腳步。
徐瑾也不由停下步子,但沒回頭,只是攥緊了書包帶子,嘲諷道:“幹嘛?後悔跟着我了?”
顧清崖莞爾:“那倒沒有,你雖然嘴臭,但有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徐瑾:“……”誰要你這種誇獎了!
她惡狠狠地扭頭,卻見顧清崖仿佛預料到了她的舉動般,擡手指了指走廊外的天空:“看。”
徐瑾下意識順着他的手指望去,沒反應過來:“看什麽?”
“自殺的那個紅衣女鬼,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