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服裝店挑衣服時, 徐瑾有些心不在焉。
顧清崖在旁邊指指點點,這個不行,那個太樸素……徐瑾拿一件他批評一件, 最後徐瑾把衣服往店裏沙發上一丢,殺氣騰騰:【自己試去!】
顧清崖飛快道:“我不。”
徐瑾:【?】
顧清崖扯了扯身上這套中年裝的襯衫領口, 義正辭嚴地拒絕:“太醜了!沒穿到新衣服之前,本座是不會再在任何人面前現身的!”
徐瑾氣結, 又給他找衣服去了。
顧清崖挑來挑去, 最終選了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衣服,五花八門,看得人眼花缭亂。
最後還是徐瑾挑挑揀揀, 捏着鼻子從這些花花綠綠的非主流裏替他選了幾套正常點的衛衣衛褲。
顧清崖勉為其難道:“算了,就這幾件吧, 看在你窮得快吃土的份上,我就不挑太多了。”
徐瑾毫無感情地鼓掌:【那我可真是謝謝您了。】
結賬之前, 徐瑾去上了一趟廁所。
等她抱着衣服要去前臺的時候, 顧清崖忽然攔在她面前:“你是不是忘了,還有什麽東西沒買?”
徐瑾想了想, 不知想到了什麽, 忽然耳朵通紅,震驚道:【……你不要太過分!】
顧清崖滿頭霧水:“?什麽過分,怎麽就過分了?”
徐瑾沉默片刻, 閉了閉眼,視死如歸地擡頭:【算了, 你穿多少碼?】
顧清崖愣了下, 才想起自己确實也要買:“馬是何意思?”
徐瑾紅着耳朵, 磕磕巴巴:【就……就是大小的意思。】
顧清崖恍然:“我沒試過, 馬該如何算?”
徐瑾瞪大了眼:【你還要試?】
顧清崖莫名其妙:“我不試怎麽知道到底需要多大的?”
徐瑾咽了咽口水:【你自己,你自己感覺不出來嗎?】
顧清崖更奇怪了:“這種東西怎麽自己感覺出來?誰知道你們如今的人如何算這個‘馬’的?”
見徐瑾滿臉呆滞,好像他不知道自己的“馬”真是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
……可能這又是什麽,新時代新規矩?
難道這就是千歲一代溝嗎?
……算了,入鄉随俗吧。
顧清崖想了想,憂愁地嘆了口氣,拍了下她的肩膀:“這樣吧,我一會兒當你面試試,你看着給我買兩雙就行……”
話音未落,徐瑾抱着一堆衣服啪地跳開了,看着他的眼神簡直像在看着什麽色中餓鬼:【你不僅要試,還要當着我的面試?!】
顧清崖不解,伸手:“不是……”
【不用解釋了!】徐瑾扭頭不看他,一邊臉紅脖子粗,一邊痛心疾首,【真沒想到‘我’竟然是這種人!我看錯你了!】
“我哪種人了!你把話說清楚!”
顧清崖一口氣險些吸不上來:“又不是女子,脫個鞋子試試多少馬,還能污了我的清白不成?凡間過了千年,竟比千年以前更迂腐了?”
徐瑾終于察覺到不對了。
她僵了一下,緩緩回頭:【等,等等,脫……鞋子?】
“對啊!”顧清崖慷锵有力道,“不脫鞋子怎麽試馬?”
“不過你們這還真是奇怪,為什麽試鞋子要用一匹馬做單位?”
徐瑾咬牙切齒:【試鞋子……你不早說???】
顧清崖震驚:“不是試鞋子還能是什麽?你想到哪兒去了?”
徐瑾紅着臉不說話,憤恨地抹了一把臉,扭轉住自己朝內衣區去的腳步,大踏步回過頭,往鞋區走。
顧清崖看了看她原本要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她現在走的方向,忽然靈光一閃:“你以為我要買內褲?”
徐瑾整個人都要冒煙了:【你閉嘴!】
顧清崖憋笑:“這麽想,倒也……也算人之常情。”
徐瑾:【謝謝你的安慰,如果你能不要笑的話就更好了。】
但顧清崖仗着沒人能看見他,笑得更開懷了。
徐瑾:……
她憤恨想:很好,你馬沒了。
但轉念一想,顧清崖自己就是從那塊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本來就沒娘!
更生氣了。
顧清崖挑完自己的鞋,逼着她也選了兩雙。
他笑了一路,直到在前臺結賬,徐瑾才發現一堆衣服裏早就夾了幾件內衣,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顧清崖自己偷偷去拿的。
……尺寸還挺大。
徐瑾唰地全都塞進袋子裏,面無表情地頂着收銀員姐姐揶揄的目光,出了店門就找了個拐角,毫不客氣全都挂在了顧清崖身上,讓這些東西跟着他一起隐了身。
顧清崖來者不拒,通通收進乾坤袖裏,跟在她身後笑:“別走那麽快啊,等等我。”
徐瑾聞言,走得更快了。
顧清崖忽然道:“想知道那女鬼去哪兒了嗎?”
徐瑾頓了下,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脖子卻還是紅着的:【你又知道了?】
顧清崖及時從她脖子上收回目光,防止她炸毛:“還真知道,你就說要不要聽?”
徐瑾揉了揉還在發燙的耳朵:【有屁就放。】
“粗魯。”
顧清崖“啧”了一聲,負手在腦後,優哉游哉道:“自殺有怨者,往往成厲鬼不自知,卻又不敢報複仇人,只能反反複複重現着自己死亡時的場景,以折磨自己來麻痹恨意。”
“如果有一天突然不再重複了,甚至人都不見了,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一,仇人死了,她跟鬼差前去地府投胎了。”
“二,她想通了,找人/報仇去了。”
徐瑾納悶:“地府也不管管?任她報仇?”
“現在不知道,從前是會管的。”顧清崖懶散道,“凡人天理輪回生死有數,厲鬼插手就是幹擾了凡人命格,是大忌。”
“我們天韻山子弟,就常做這種事的和事佬。”
徐瑾斜眼瞥他:“常做?”
“嗯,”顧清崖坦然點頭,手裏耍着那紅穗子,笑得漫不經心,“不過自殺有怨的大多都有确确實實的冤屈,我又懶得很,不愛管閑事,任務時常是完不成的。”
徐瑾上下掃了他一眼:【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你想知道可以直說,”顧清崖挑眉,“憋了一路了吧?”
徐瑾移開目光,【八卦是人類天性。】
“我看這女鬼大概死了半年左右了,”顧清崖思索了下,“你們學校半年內可發生過自殺跳樓這種事?”
徐瑾想了想:【半年……好像是有,也确實是個女生——怎麽,你想管?剛剛不是還說懶得管嗎?】
顧清崖摸了摸下巴,喃喃道:“不知為何,這女鬼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徐瑾驚訝:【不會吧,老相好?】
“……”
顧清崖哼笑一聲,反手将青蓮劍從袖中被拔出一半,露出幾分耀眼光華。
他拍了拍劍身,半開玩笑道:“本座的老相好,只有這把劍。”
徐瑾翻了個白眼,轉身繼續往前走,嘀咕道:“誰知道你說的真的假的,反正我也不記得了。”
回去路上,考慮到顧清崖還要在她家常住,一直跟她同睡一張床實在不合适,于是徐瑾思索半天,又掉頭去了一趟家居店。
一咬牙,買了一套床上用品,準備回去鋪在窗臺上。
反正窗臺挺大的,收拾收拾她那些舊書騰個地方,讓顧清崖變成貓的樣子,也能睡得舒舒服服。
不等顧清崖抗議,她一個眼刀就飛了過去:【別狡辯了,我看你變貓睡覺的時候舒服得很。】
還說什麽消耗精力,真就騙騙她這個外行人罷了。
顧清崖立刻擡眼看天,不說話了。
回到家,徐瑾看了眼興致勃勃翻着衣服的顧清崖:“不是要管閑事嗎?你怎麽還在這兒?”
顧清崖頭都不擡:“我掐指一算,她今日沒有血光之災,輪不着我管,明日再管也來得及。”
徐瑾對他這種信口開河張口就瞎扯的技能無言以對,轉頭抱了衣服,自己洗澡去了。
當晚,顧清崖就被徐瑾踹去了新布置好的窗臺睡覺。
終于不用再跟他擠一張床,徐瑾這晚難得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一早起來,她又遇到了一個問題——
老男人顧清崖已經意識到了各種現代人的行為習慣,又開始要求要刷牙洗臉了。
雞飛狗跳的早晨以顧清崖圓滿地得到了一支牙刷和櫃子裏的新毛巾為結束。
今天的顧清崖穿了新衣服,胸膛也挺起來了,不知道從她家哪裏摸出了個塵封許久的墨鏡,往臉上一帶,走路拽得二五八萬似的。
美名其曰要當她一天名義上的“哥哥”送她上學,徐瑾卻啐了他一口:“想去學校走秀直說。”
顧清崖欣慰道:“那我就直說了,我确實想去你學校走秀。”
他對着鏡子左看右看,滿意地從鏡子裏給了旁邊的徐瑾一個wink:“看看這張臉,你舍得讓本座一輩子隐身,讓世人永遠都沒辦法得見這張天顏嗎?你舍得嗎?”
徐瑾:“……”神經病。
去學校的路上,徐瑾離他八萬裏遠,要不是她沒把顧清崖選出來的那些花紅柳綠的衣服帶回家,她懷疑這人還能穿得更張揚。
和顧清崖一路鬥嘴鬥到學校,剛到教室門口,徐瑾就看見了教室門口站着的兩個熟悉的人影。
她身形一僵,轉身就走。
“徐同學!”
逃跑失敗,徐瑾被顧清崖揪着領子拽了回來。
她一把拍開顧清崖的手,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看向朱小婉兩人時又變得冷漠起來:“兩位,你們事務所是只有你們兩個人嗎?”
如果說話的時候手不抖,這冷漠就能顯得更有威懾力了。
朱小婉善意地沒揭穿她,笑得溫柔和善:“差不多……是的呢——不然也不會這麽缺人手。”
缺到要招個身份證剛滿18歲的小女孩。
地君聽完竟然還同意了!
“昨天接到一位小朋友的舉報,說是三中又出了新狀況,我和韓警官就趕過來看看。”
徐瑾下意識看了眼走廊外的天空。
空無一物。
好像她昨天看到的那道紅衣身影只是一個錯覺。
朱小婉注意到她的目光,眸中探究更深,正要開口,又往她身後看了一眼,頓住了:“這位是……”
顧清崖微微一笑,摘掉墨鏡,謙遜道:“熟人,熟人,你們繼續。”
朱小婉:“……”
臨安老祖才重新入世多久,這就已經入鄉随俗到讓她一時間都認不出來了嗎?
韓淼臉皮在抽搐,小聲和她吐槽:“不是和這學校說過了這段時間無關人士不能進學校嗎……”
“那個……”
“本座雖然人老了,聽力卻沒老。”
顧清崖委婉提醒了一句,用一種包容傻子的眼光打量了眼韓淼:“本座為何能進來,當然是因為……”
當然是因為當時隐身了啊!
韓淼猛地咳嗽一聲,立刻收回講小話的腦袋,老老實實不說話了。
“繼續啊,”顧清崖左右看看,豪爽地拍了下徐瑾的肩膀,“反正徐瑾也是馬上要跟你們做同事的人了,放心,只要不是要做害她的事,我都不會插手。”
他笑得如沐春風,朱小婉卻欲言又止。
這話翻譯過來,不就是在說:她明天的入行測試你們必須同意!
不準傷害她一根汗毛!
不然你們都得死!
這真的不是威脅嗎?
真的不是嗎?
徐瑾及時扒拉開他,看了眼手表時間,整了整衣領:“有什麽事盡快說吧,馬上上課了。”
朱小婉笑笑,把目光轉移了回來:“徐同學,是這樣的,我們接到辦案,說是……你看見學校裏有個紅衣厲鬼一直跟着厲新源同學?是真的嗎?”
徐瑾:“?”
誰說那鬼跟着他了?
徐瑾目光一挪,正巧看見教室裏的厲新源從窗戶探出頭來東張西望,見她看過來,咧嘴,露出一個自認為很帥實則憨得不行的笑容。
一口大白牙上還黏了一根綠油油的韭菜。
徐瑾:“……”
好了不用問了,破案了。
傳播謠言的大概、也許、可能……肯定就是報案人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