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個月過去了,秦旻則撐了一個月不去找她的底氣如剛出鍋的熱湯,熱氣慢慢散去,最後湯也變涼了,他也變涼了。
他的心底漸漸的産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慌意。
天氣轉了9月,南方的天氣仍是一樣的悶熱,除了早晚有短暫的涼氣外,午後的熱浪像是被烤變了形,熏的人悶熱氣短。
秦旻則剛做完一場手術,直接進了休息室,他扯下了無菌帽,有些虛脫的靠着櫃子蹲了下去。灰色的胡茬子淺淺的浮了一層,頭發淩亂,眼下鋪着淡淡的青色。
緩和了五分鐘後,他才睜開眼,不知在看什麽,倦倦的,沒什麽精神,兩條長長的手臂搭在膝蓋上自然垂下,無菌帽快要碰到地面,像是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甚至想這麽一直蹲下去。
一起做手術的副手張雲在更衣室換好了衣服走進來,看了一眼秦旻則,随後假裝無意地對着牆面上的鏡子梳理頭發,透過鏡子反光,她看到秦旻則仍然一動不動的蹲着,神情倦怠,疲憊不堪,腦子裏轉了轉,起了些心思。
張雲生了一張比較英氣的臉龐,剪了比較襯她的短發夾在耳後,五官線條柔美和硬挺結合,倒是有着與衆不同的美。
秦旻則掀了掀眼皮,懶散的看了她一眼,張雲被這一眼看的心神有些蕩漾,心髒狂跳。秦旻則平時看人比較冷峻,一雙眼睛沒什麽溫度,縱使張雲心有想法,也是望而卻步。
可現在不一樣,他與平常不太一樣。
她何曾見過他如此……疲倦的時候,也不是疲倦,倒像是遭遇了什麽過後的脆弱樣,人都有騎士精神,也有對在困苦中來拯救自己的騎士有着天然的仰慕,張雲覺得自己就像是秦旻則的騎士。
她有些懊惱于今天沒有佩戴耳飾,也慶幸今天穿了白色掐腰連衣裙,她的身材不錯,穿上掐腰的更顯大胸細腰,她展露了一個自信的笑,縮了縮肚子,将掐腰的綁帶又不動聲色的綁緊了些。
”旻則……”她輕輕柔柔的叫了聲,秦旻則涼涼的擡起了頭,眸子裏不複剛剛的懶散,冷淡如初。
張雲剛剛積起的那些勇氣瞬間就如泡泡一樣啵的一聲破滅了。
“有事?”
張雲覺得自己被刻意又綁緊的腰帶束縛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秦旻則無心與她說話,撐了下膝蓋站起來,因為蹲久了,大腿血液循環不暢,他站着緩解了下麻意,手裏攥着無菌帽,扯了把領口,像是不耐煩,薄薄的兩片嘴唇極快的一張一合,再次問了遍:“有事?”
張雲沉默了會,然後緩緩的搖了搖頭。
似乎是覺得她浪費了自己獨處的時間,沒再看她一眼就走進了更衣室。沒看到身後的張雲眼睛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
***
何零兒這個月也很忙。
老趙這個月身體不太好,每天有大半的時間都躺在床上睡覺,可已經睡這麽久了,早上醒來的時候,臉還是蒼白的,眼下的青紫也沒有一點消散的跡象。但身體不好歸不好,該接的單還是沒手軟。何零兒每天晚出早歸的,累到一沾床就睡着了。
等她突然有一天從熟睡中短暫的清醒過來,想起似乎好久沒有聽到秦旻則的聲音了,她翻了個身,身下的木板床吱嘎搖晃了下,她不太靈光地回憶了下,好像最後一次聯系也是在這聲吱嘎聲中結束的。
她迷迷蒙蒙間盯着牆角上的蜘蛛在網上爬着捕食,很快又陷入了新一輪的睡眠中。
***
收了掌心火,陰陽門的邊緣黑色的光芒消失後,何零兒站在一片破舊房子前給老趙發了一個信息報平安。
老趙也很快的回了消息說錢已收到。
何零兒撇撇嘴,這萬惡的沒有任何親情味的金錢交易啊……
夜風習習,偶爾刮過一陣大風吹的樹影婆娑,房子頂上的瓦片叮叮當當的。
這裏是屬于這個城市的邊緣地帶了,無人荒野,房子是最老的黃泥房子,頂塌了一半,幾個窗戶口黑洞洞的,反射着些許月亮的光,大風刮的窗戶哐哐哐的響。
不遠處忽然傳來了悉悉嗦嗦的踩踏枯葉聲。
何零兒猛的轉過頭去看,厲聲喝道:“誰在那兒!”
腳步聲停下了,不多久又開始響起來了,其實聲音并不大,但在寂靜的淩晨三點的郊外,這一點點聲音像是憑空炸開的雷,直往人天靈蓋裏鑽。
凝神聽了聽腳步聲的方位,何零兒拔腿就往腳步聲的方向跑,小小的身子在黑暗裏竄的像一只狂奔的兔子,直到看到面前的一個白點才停下來。
她剛剛收服了一只80年老妖怪,氣還沒勻回來,現在又狂奔了八百米,累的大喘氣,這倒幸虧了老趙從小對她的鍛煉,才不至于說不動話、
看到白點,何零兒感到詫異,面前的人一身白衣,她發現,似乎鬼都挺鐘愛白色和紅色的,黑色的頭發披散下來,蓋住了半張臉,兩手垂下藏在長長的袖子裏。
媽的,何零兒想,又要幹一聲沒錢拿的非盈利慈善活動了。
“是路經此處還是特意來找我的?”何零兒玩着掌心的火苗,一團小焰火在她手心一跳一跳的,“如果是路過呢,就繼續走,別惹我,如果是特意來找我呢……”
她伸手用火照亮對方的臉,“姑奶奶我呢,拿人錢財,□□,按理說你們這類沒錢給我的事情我都不太想搭理,累死累活還不賺錢,我圖什麽啊。可你都上門來打我的臉了,我還不打回去,那不是太慫了嗎?打架之大忌啊。”
對方的臉埋在頭發裏,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和額頭。
頭垂着,眼珠子黑漆漆的,向上翻直勾勾地盯着何零兒。
被這眼神吓的一激靈,何零兒擡起手便一巴掌甩了上去,把她的頭打偏了:“我真想求求你們這些沒什麽道德心的鬼了,能不能好好正眼看人,你吓我一跳!”
對方喉嚨裏響了一聲類似咔咔咔的聲音,像是許久沒上油的關節有些滞澀了。
這時,風停,樹影擺正,月光照了下來,何零兒看到對方的腳下,跟着她的影子。
她心裏一驚,是人?
同時,随着對方頭擡起來,頭發滑落在兩邊,在火光的照映下,整張臉清楚的露了出來。
何零兒眼睛慢慢瞪大,嘴巴也因為不可置信而張大了,因為她的情緒不穩,火苗撲撲的響了兩聲後,滅了。
***
淩晨四點,周肆打了個哈欠,揉了揉酸到發硬的脖子。為了環保,她就只開了辦公桌上的小臺燈,時間有點久了,燈管上落了一層灰,連帶着光也暗了不少。
林兵的案子已經結了,他們去林兵最後去的醫院查過,致命傷在頭部,那最後一撞後腦勺撞在凳子尖角上,導致腦組織損傷,從而引起顱內壓升高導致死亡。
幾個小混混打人的時候都是往全身上下招呼的,到底誰打了頭部誰也說不清楚,距離監控又太遠,人臉識別難度太大。
林兵的屍體也在死後第二天進行了火化,這符合林兵老家的風俗習慣。
八個受害人的屍骨也經法醫仔細驗證,與失蹤人口一一對應,家屬領回去後,周肆看不透他們的表情。但人在遭遇傷痛太久後,在接觸現實的那一刻本就千差萬別。
但還有一個沒失蹤少女找到屍骨。
八個受害人受害的時間順序排了排,平均下來都相隔着七個月到一年,從林立明的口供來看,他們把人折辱至死後就被被埋在地底下。但具體問他人數和時間,他卻搖頭說不記得了。
周肆手指點了點桌面上排了一排的照片,還有一張被單獨拎出來的至今沒找到的方甜甜。
然後他把上面的兩張照片推遠了些,把方甜甜的照片移了上去。
這被挪遠的兩張照片之間相差了一年四個月,把方甜甜的時間放進去,剛剛好在七個月到一年的時間頻率裏。
距離失蹤已經四年了。
案子已結,照理說他不該再管這個案子了,可這個還未找到的少女就像一根刺一樣的梗在心裏,她才剛高考結束,正在迎接着熱忱明媚的未來,一夕間天地變色,她父母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他打電話詢問進度。
四年了。年年如此,從未間斷過。
得知這件事後,他們相互依偎着等一個結果,周肆很難分清他們想等到八個人裏有一個是她們的女兒還是不想。
他想,他們的心裏也依舊矛盾。
但沒有方甜甜,他們又有了一絲希望,又開始了漫長無邊境的遙遙等待。
“你到底去哪了呢?”周肆在寂靜的夜裏敲着她的照片問道,當然沒有人會回答他的問題。一陣輕輕的風吹過,照片吹起了一個角,緊接着掉在了地上。
周肆皺眉,擡頭看了眼四周,窗戶緊閉,同事都已回家,一片漆黑,只有老舊的中央空調機在呼呼的工作着,風也不是朝着這邊的,他低頭去桌子底下撿照片的時候,看到前面突然多了一條白到反光的腿。
作者有話要說: 白到反光,是防曬做到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