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心頭血

伍陸大夫的關子賣得差不多了,浮黎神情亦漸漸不耐,方摸了摸鼻子,咬牙道:“只是這味神藥尚缺一枚藥引子,不知燕公子是否願意搭一把手?”

燕浮黎以指腹輕柔地摩挲折疏蒼白的臉頰,淡淡地應了聲:“說。”

伍陸大夫暗暗咬牙,果然無論上天下地,浮黎還是那個浮黎。“老朽鬥膽,那枚藥引子便是折疏姑娘一碗心頭血。”

暗雲手一抖,打翻了銅盆。

燕浮黎放下書卷,冷銳的視線緊緊盯着伍陸大夫,嗓音慣常的涼薄:“她氣血皆虛,不宜多添傷口。非得用她的血不可麽?”

伍陸大夫很誠實的道:“這倒也不是。”

“那麽,用我的血罷。”

“萬萬不可。”暗雲急忙阻攔,“公子身子金貴,不如讓奴婢來罷。”

燕浮黎皺了皺眉:“你太瘦弱了。”

暗雲:“……”

燕浮黎又道:“便這麽定了,先生拿刀來罷。”

眼睜睜的瞧着浮黎帝君在自個面前插刀入心,盛了一大碗熱血,伍陸大夫很受沖擊,霜白長須顫顫巍巍的,竟似比浮黎還要緊張。

暗雲更是擔心得要哭了,衾夜走前,再三叮囑她定要仔細照看大公子,可她非但沒照看好,還親眼瞧着大公子傷害自己卻束手無策。衾夜姑娘泉下有知,不曉得能不能瞑目。

伍陸捧着一碗心頭血,便匆匆去藥房煎藥。瞅着四下無人,伍陸大夫搖身一變,立刻成了昆侖山主陸吾神君,只見他對着虛空道:“戰姬要浮黎帝君的心頭血究竟所為何用?”

袅袅煙霧裏,五十弦一身玄衣蕭條冷肅:“哦,沒什麽,本戰姬見玉虛宮的朱漆大門有些褪色,便借帝君一碗熱哄哄的心頭血做顏料用。帝君為人仗義豁達,想必是不會介意的,陸吾神君你也不必介意。”

陸吾神君心尖兒一跳:“這……”

“這什麽這的,他讓折疏受那麽多苦,我不過要他一碗心頭血,算得了什麽。”五十弦頗為怨憤地撇了撇嘴,“再說,只要這麽一碗,本戰姬還嫌便宜他了呢。”

陸吾神君不無擔憂的道:“可待浮黎帝君歸來,念起這事,不會找戰姬的麻煩麽?”語畢,驀然覺得哪裏不對勁。是的,戰姬有妖帝東皇護着,定然不會出什麽大事,可他一身孤寡,有能願意護着他?陸吾神君稍微想一想便覺得骨頭隐隐作痛。

相比陸吾神君的頭痛,五十弦倒顯得輕松自在:“那味藥可是本戰姬從藥師如來那偷偷渡來的,你可要用好了,千萬別再栽在那個小賤人手裏。”

陸吾神君費解的道:“小賤人是指?”

“那個破公主呀。”五十弦哼唧道,“若不是神界有規矩不能插手凡人生死,本戰姬早就一刀劈死那小賤人了,哪裏容得上她興風作浪,去找折疏的麻煩。”

陸吾神君沒吭聲,戰姬護犢心切他是能理解的,可是依折疏的能耐,要對付區區一個凡人公主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只是那位小帝姬生性懶散,向來不喜與人糾纏,遇到麻煩事有多遠便躲多遠。當年她與崇吾山的川息交好,也是因着瑤姬仙子誤會她與川息有情,總是與她糾纏不休,折疏不勝其煩,才索性與川息徹底斷了交情,再沒往來過。倘若不是瑤姬仙子領着川息主動上空桑找她,她怕是再過個幾萬年也不會與他說上一句話,免得又被善妒的瑤姬仙子誤會。

折疏任了空桑帝姬後,因着年紀小,連帶着被四海八荒的神仙都瞧不起,尋釁滋事的妖魔鬼怪數不勝數。然折疏雖弱不禁風,一把魅阿劍卻使得與戰姬五十弦不相上下。曾有一度,空桑腳下妖魔屍骨遍野,令人聞風喪膽。

折疏殘酷嗜殺的名聲一時響徹六合。

縱然此番折疏轉世,沒了神力,以她的聰慧,要除掉暖雪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小事。

陸吾神君嘴巴張了張,終究是沒把這一茬告訴戰姬五十弦。只勸慰道:“戰姬大可放心,我方才瞧了瞧,折疏帝姬性命無憂,乃是陷入了沉睡之中,待子時一到,我便讓她服下靈丹,次日定可醒來。”

五十弦唔了一唔:“要不你再留在凡世幾日?待折疏好透了再回昆侖。”

陸吾神君癟了癟嘴:“折疏帝姬估摸着是不喜我在這礙事。”

五十弦:“……”

子時,陸吾神君來到青蕪苑,讓折疏服下靈丹,便回了昆侖。

折疏臉色漸有好轉,燕浮黎微微放下心來,是以當燕夫人的貼身丫鬟過來禀報夫人有要事相商時,他并未拒絕。

他不是不知道燕夫人不喜歡他,她本是他的姨娘,卻取代了他娘親的位置。府裏的人都是不喜歡現下這位燕夫人的,相比以前那位溫柔可親的丞相夫人,這個燕夫人太過咄咄逼人了,且唯利是圖,對下人手段亦是殘酷。自從她做了正室後,不知把多少仆人送進了水牢。

然而,燕浮黎本身對燕夫人卻并沒有那般讨厭。許是他對自己的娘親本就沒有深刻的印象罷,燕夫人忌憚着丞相,也不會對他怎麽樣。只是,向來對他避而遠之的燕夫人,為何要在這深夜見他呢?

紫竹包圍中的青蕪苑在月色下顯得越發清冷,泛着慘白的光,宛如那個丫頭。從第一次見面,她便一直對她笑吟吟的,仿佛這個世上沒有什麽事情能讓她真正放在心上——疏離而而又落寞的笑容。他到底是有多久沒見過別人對他笑了呢,竟會覺得即便是那樣的笑靥也是溫暖的。

他已經很久都想不起衾夜的笑靥了。

“夫人,公子到了。”丫鬟輕叩門扉,恭敬地禀告到。

“進來。”依舊是冷漠的聲音。

燕浮黎推開門,燕夫人端正的坐在椅子上,他走過去,恭敬地喚她:“母親。”

燕夫人低頭擺弄着一塊硯臺,正是折疏弄丢的金星硯。浮黎為了救那個丫頭,動用了府中所有家丁,甚至巡捕房的人去追捕老劉,這件事自然也驚動了她。“你喜歡那個丫頭?”她說得是折疏。

燕浮黎皺了皺眉,這樣的對話并不适合發生在他與燕夫人之間:“母親是想說什麽?”他對燕夫人雖無憎惡之情,卻也做不來恭順的孝子模樣。她話裏有話,他也不喜拐彎抹角。

燕夫人倒也直接:“她不能再住在相府了,聽說今兒有個大夫能治好她的傷?那正好,待她一醒來,你便将她送出府罷。那個丫頭若有一絲自知之明,早該自行離開,也無需我親自過問。只是我看你一副打算留她久住的模樣,不得不提醒你一聲。”燕夫人冷冷地道,“你為了她那麽大張旗鼓的尋人,讓暖雪公主做如何想?又讓帝皇如何想?縱然聖旨未下,不過你與暖雪公主的婚事大家心知肚明。你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了那個丫頭,惹公主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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