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銀灰色保姆車在瀾銀大道飛馳,夜裏窗外的稻田虛成灰色幻影。經紀人狗哥在後座死死拽着車頂扶手,身體蜷成一團。
這家夥瘋了,怕是中了愛情的毒!這些年硬凹老幹部人設,死活不用智能手機,錯過多少機會!
現在恨不得把手機縫兜裏,一下戲就找,看到大北的消息,連戲服頭套都沒來得及換,直接拿起車鑰匙就走。
要不是他腿腳靈便,及時跳進後座,現在只能吸尾氣興嘆。
“狗哥,馬上聯系梁律,查陸氏祠堂,我懷疑它土地使用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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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銀帝堡”東區,考古挖掘現場警戒線外,圍了不少人。派出所接到熱心居民報警,出動值班警員前來探查情況。
很明顯,現場有非法闖入痕跡,甚至還有一名同夥就大剌剌地坐在遺址深坑旁。
帶志願者紅袖章的老大爺,熱心提供線索:“警察叔叔,我是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一共兩人,分工我猜是這樣:瘦小的跳下去盜墓,傻大個留在上面放風。”
值班民警招呼大北出來,對方沒反應,最後還是由四名身強力壯的支援警察,連拖帶抱地将大北帶離現場。
紅藍色警燈閃爍,劃過黑夜,警車裏大北仍握着林曉給他打的稱人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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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祠堂地下室,不亮燈的石屋門後,林曉斂着氣息。
“小離,三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婷婷姐現在改名叫陸亭正,陸-亭-正,當面再叫錯,小姐生氣又要懲罰你了。”
陸亭正?林曉記得昨日師爹提過,如今陸氏由長女陸亭正掌家,男人先前說“等婷婷嫁人,他好上去繼承陸家”,這裏有什麽隐情?
“我記住了,三姑。馬上就是中秋,我是不是可以上去玩一會兒?” 男人的聲音裏滿是讨好和懇求。
地下空氣本就憋悶潮濕,對方的沉默像是黃梅天落不完的細雨,似是要打濕所有希望的火星。
“小離,你一直都是最乖的,八月十六,三姑給你燒兩碗你最愛的魚丸湯。”
男人低聲稱好,四周石壁回蕩着他的失落。
頭頂腳步聲漸弱,響起“咯呲”挂鎖聲後,“出來吧,”男人重新打開燈。
林曉長籲一口氣,扶牆慢慢踱到光亮處,很奇怪,她路過到好幾間石屋,地面的窨井蓋都有些微翹起。
“我可以叫你小離麽?” 林曉來到男人房間門口,只見床上被子裏拱起一團。
“随你,”男人的聲音悶悶的。
“滕依雲以前是不是也住這兒?” 林曉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對。”
這地下拱形組屋,數量多排布簡單,又只有居住功能,“這裏以前,不止你和他,還住着別人?”
“是,但是……”他的被窩像進了滾筒洗衣機,翻轉成各種形狀。
“但是他們都死了?!”
“不是的!三姑說他們太調皮,被送回家了!”男人蹭地坐起,頭頂披着金黃色被子,像在過家家裏扮演國王。
頭頂響起開鎖聲,緊接着是幾組急促的腳步,燈熄,林曉熟門熟路摸回暗處。
“小姐,阿離沒事,我剛才還勸他早點睡吶~”
“對面瀾銀帝堡有人報警,說有兩個盜墓賊,我擔心……”
“看吧~小離睡得好好的,小姐放心。”
“不對!三姑,你瞧見地上的水跡麽?這兒有人來過!”陸亭正指着水跡消失的方向,“搜——”
床上的男人被子蒙臉,假寐,不敢吱聲。
很快,暗處的林曉就被人發現,敵我實力相差懸殊,她不反抗,乖乖束手就擒。
“這女孩臭得很,”家丁厭惡地歪過頭,用木棍戳着林曉後背,“應該是從瀾銀帝堡污水溝游過來的。”
“生瓜蛋子,說,誰派你來的?” 陸亭正懸着的心歸位,活捉闖入者,主導權還在她手上。
林曉低垂頭,一副休想撬開我鐵嘴的模樣。陸亭正,她可得小心應對。
陸亭正大拇指與食指呈“八”字,一把鉗住林曉下巴,“跟我玩兒講道義的把戲?”
家丁瞧當家的手勢,舉起木棍錘向林曉後背。
一記悶哼,林曉弓着背跌坐在地,咬唇又硬生生受了好多下棍擊。
“婷婷姐/不是,亭正姐!” 男人掀開被子,赤腳小跑,“別打了,她先前和我說過,是依雲派她來的!”
很好,終于挺到男人開口!林曉趴在地上,擡頭哀怨又責備,“你——”
話不在多,讓當家人相信就好。
“滕依雲?”陸亭正用絲帕細細擦手,兩條細眉壓低,“他搞那麽大陣仗,怎麽會派你一小女孩來?”
顯然,當家的總是多疑,不信。
石板影子裏,家丁又高舉棍子,林曉破防,胸口起伏,頭挨地,“我說—— 是馮豫叔!”
三姑搬來相思椅,特地加了軟墊。陸亭正緩緩坐下,“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再胡謅,就把你的屍首沉底臭水溝。”
情這一字,看來是她的弱點。
“馮豫叔單身這麽多年,一直潔身自好,又屢屢偵破各項大案奇案,‘虹城警隊之光’的名號不是空穴來風。”
地下室陰濕,擔心小姐又犯頭疼病,三姑聽不下去,直接打斷道:“丫頭,你別廢話,說重點。”
“诶—— 沒事,我有時間,慢慢聽她編,”陸亭正右手掌托腮,靠着扶手,看戲。
很好,即便不信,也想聽他的故事,用情不淺。
“這麽多年,馮豫叔都在省裏做特勤,這次回虹城,是他特地向上峰打申請,放棄晉升機會換來的,婷婷嬸知道原因麽?”
“套什麽近乎!”三姑氣鼓鼓,兩腮像是藏了顆湯圓,小姐平日裏最厭別人喊她閨名,這丫頭膽大包天,怕是有苦頭吃。
陸亭正不以為意,嘴角彎起,将碎發別在耳後,“哦?我不知道。”
“馮豫叔平日裏只談工作,只有喝醉的時候才會和我們侄兒輩的說心裏話,” 開局全靠編,林曉在真實的細節粉末裏勾兌大量假話。
“我記得,馮豫叔那天情緒低落,他後悔當年選擇逃避,讓他愛的人獨自挑起那麽大的擔子,” 這裏林曉刻意留了停頓,“他甚至都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陸亭正有些動容,眼眶顫動,“他真這麽說?”
當家的怎麽會輕易相信這話,只不過擊中她內心的渴望罷了,林曉還是誠心點頭。
“婷婷嬸,馮豫叔人正直,總有很多顧慮。他知道這祠堂底下有秘密,想了解你這麽多年的難處!”說到此處,林曉也入了戲。
“可如今,他被警方帶走,接受調查,自身都難保,怎麽有閑心派你來了解我的難處!” 陸亭正語調回歸理智,眼裏的柔情如潮汐般退去。
不能慌,林曉面不改色,指甲用力掐着手心,陸亭正應該還在試探她,不然早就一棒打暈她,何必浪費口舌。
“婷婷嬸——您的做法太不地道,找人栽贓嫁禍馮豫叔,好讓他徹底脫下警服!” 林曉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樣,“哎——馮豫叔早料到你會這樣做。前段時間他一直考慮轉崗,想調到後勤保障部。您這一攪和,恐怕叔要帶着污點內退了。”
“他竟然……” 陸亭正捏着太陽穴,頭疼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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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祠堂斜對面,有不少黑衣壯漢,行為可疑,在商場門口露天兒童樂園裏,坐旋轉木馬,開搖搖車。
祠堂西側門,一名古裝打扮的男子逆風而來,頭上蓮花紋鑲墨玉發冠歪斜,缥碧色小圓領右衽長袍攏着風。
“私人宅院,不能入內,” 門口安保守衛擺手,語氣強硬。
距離林曉下水已近一個小時,她既主動松開了繩結,應該到達祠堂地下室,現在是一刻也不能耽誤。
望着祠堂高牆,盛繁來回踱步,急得腳底擦火,心焦地扯了戲裏繁複的外袍。梁律那邊遲遲沒消息,他正在認真考慮直接沖進去。
“臭小子!別犯渾,梁大律到了——”狗哥體力欠佳,被盛繁遠遠甩在身後,現在才趕上。
梁律師,年紀接近五十,倒三角身材,淩晨還在健身房舉鐵的中年大叔,訴訟界的常勝将軍,也是影帝許衍(盛繁父親)的球友。
一句廢話沒有,梁律直接對上門口的安保,“叫管事的出來。”
大家族的守衛都是人精,看梁律的氣派就知道不好惹,馬上派人去請示。
三姑剛喂小姐喝完安神湯,又被拉去西側門。
“虹城市中心該地塊,土地性質為公共管理與公共服務用地,陸氏未經批準擅自改變土地性質,将公共用地作私人祠堂,屬于非法占地,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
“祠堂違不違法,老太婆我不知道,大律師盡可以去告,讓法官來判~”三姑不是普通婦人,見過不少大場面。
“當然,”梁律師雙手攤開,向後撤了兩步,“法律之外的事,就不歸我管了。”
“非法占地建築,自然不受法律保護,”盛繁大臂一招,對街的黑衣壯漢迅速集結,跟着一道沖進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