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空調出風板斜向上,風力弱,大徐坐在辦公椅上,四處滑動,尋找遙控器。他塊頭大,容易燥熱,雖說已經入秋,但總覺得不夠涼快。
盛繁合上抽屜,藏起遙控板。因為據他觀察,林曉平時短袖牛仔褲,今天披了件薄款開衫,還特地去茶水間接熱水。
生理期,女生一般都怕冷,他故意趁衆人不注意,把空調上調到28度。
刑隊掌心拍白板,示意大家回神,“有一種合乎邏輯的解釋,但不合情。”
“挖人墳頭,這種缺德事,我可不做,”老吳撥弄着紅珊瑚手串,嘟囔着“哦彌陀佛”。
“的确,法律也不允許我們這樣做,”刑隊鐵樹開花戀愛後,絡腮胡修剪幹淨,工作也更有幹勁了。
“所以,要驗證陸亭沒死的假設,我們得盡快找到他的藏身點,”刑隊舉起一張女性照片,“他的女兒陸亭正,我已經派徐朗全天盯住,查看她去過的可疑地點。”
“舉一支隊之力,三日內找到陸亭!” 刑隊語調激奮向上,熱血沸騰。
散會後,食堂的麻辣兔頭早已售罄,熱炒變溫,米飯漸冷。
大家湊在一條長桌上,交流案情。
“陸亭生于1945年,如果假死活到現在,應該是……”大徐忍住掰手指的沖動。
“78歲,”盛繁剛才打飯時,向食堂阿姨美言了兩句,特地要碗熱米飯,遞給林曉。
掌心捂着碗沿熱氣,林曉知道上午誰把空調打高了。
真是誤會,她生理還有半個月,穿的外套是假兩件,不是怕冷;喝熱水,是要沖泡老吳給她的安神茶包。
林曉把魚香肉絲湯汁,澆在米飯上,噴香。“根據師爺燕丹赫問診日記,陸亭18年前身子就虛了,不知當年那場火,對他健康是否有影響。”
“好~我們就先以虹城為起點,搜尋配有高端醫療服務,又無需強制實名的,私人養老院、療愈會所、旅游酒店等,”刑隊總結行動計劃。
趁刑隊溜進陽臺,接女友電話的功夫,衆人七嘴八舌。
“熟悉的三日為限,”二十多年前,剛入隊就聽老領導這麽說,老吳現在聽到數字三腿就軟。
大徐在工位上,單臂舉杠鈴,抱怨道:“副局對咱們的案子,很上心!我和刑隊昨午休時間,在一樓健身房,被他給轟回來。”
盛繁編輯一半的信息,删删改改,聞言擡頭,“難怪,我先前給刑隊打報告,申請瀾銀河搜查行動,當天直接通過。”
紅珊瑚手串擱在一邊,人精老吳吃了顆葉黃素,開始埋頭幹活,“八成,這是多部門聯合的大行動,保密等級不低。”
大家了然,即刻開始忙碌。
刑警小天調查,陸亭司機給家人打錢的銀行賬戶。經查,開戶銀行,的确在國外,只不過是太平洋島國,避稅天堂。
大徐嫌辦公室燥熱,主動攬下外勤,去市衛生局拉清單,摸清本市擁有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的單位。
陸亭的管家和保姆,兩個活生生的人,這麽多年總不可能,一點痕跡不留。老吳正在查兩人名下手機號,所關聯的支付系統。
唯有林曉,工位上的屏幕是暗的。她還在琢磨,為什麽陸亭選擇假死?放棄陸家掌舵人榮光,把家族事業扔給小女兒?
诶?她好像知道什麽了!
她立即和電信局取得聯系,獲得了陸亭2005年來,手機所有通話記錄。應無紙化辦公號召,她收到一個文件壓縮包,裏面有上百頁,成萬條記錄。
同時,她在陸氏集團官網,50周年慶專欄,下載歷年重大項目總結文檔。根據重要的事件節點,篩查該時間點前後出現的可疑號碼。
18年前,陸婷婷匆忙上位,陸氏叔父們虎視眈眈。
只要她一個決策失誤,勢必成為叔叔們的借力,将她踢除董事長的位置。
在整理的素材裏,林曉記得媒體報道過,陸亭亭改名陸亭正,執掌陸家,行商風格毒辣果斷,頗有老将之風。
如果,最後決策拍板的,都是陸亭。不正是,陸家老将的風格?
隔壁桌,盛繁電腦屏幕上,是經紀人狗哥發來的工作室賬單。好家夥,就在他息影期間,房租、水電煤網費,合計小六位數。
“之前那個電蚊拍廣告,拍一拍?”
“入秋了,誰家蚊子這麽長壽。”
“藝考培訓機構,講課呢?”
“嚴查中,未取得教師資格證,不能上課。”
一來一回中,盛繁無計可施,準備向經紀人借款。
“別打我主意,有一個橄榄枝,就看你銜不銜了?”
“‘三不’準則外的,我不挑。”
“Caroline陳,最近回國。”
試探中,見盛繁并無反應,狗哥繼續。
“E雜志企劃拍攝企劃,‘冬日戀人’主題,作為10月封面。主編托人聯系我,說你氣質和Caroline很搭,像一對易碎的琥珀。”
“她是我易碎的前女友,你是知道的,楊-達-達。”
狗哥真名被cue,事态緊張。
“Caroline陳,現在是國際超模,華人之光,和她拍攝一組照片,話題度自然高。你息影期間,不能讓觀衆把你忘記吧。”
“況且,工作室現在財務一團糟,你總不希望,我聯系你爸許衍,來收拾爛攤子吧?”
電話那頭,狗哥喝着啤酒,輕松搞拿捏。
加班勝地,一支隊辦公室,燈火通明。
過去18年,陸氏集團有幾個重要戰略調整時期,林曉以此為時間标記,特地查看陸亭正通話記錄。
果然,有發現。
158開頭的手機號,每次在陸氏宣布重大項目時,會提前一兩日,致電陸亭正,夜聊。通話時間短則幾分鐘,長則數小時。
盛繁總覺得這手機號,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
電信部門值班人員,表示該手機號機主名叫丁伊。
根據戶籍辦查處的信息,丁伊,男,今年65歲,小學學歷,虹城哨子村人,智力二級殘疾。
“還是小林有辦法~” 老吳越看林曉越順眼,踏實肯幹,能吃苦,願意下功夫琢磨,是做刑警的好料。
“老吳您可別捧殺我,” 林曉看着丁伊系統裏的證件照,眉眼耷拉,嘴角緊抿,對攝像頭恐懼又好奇。
在農村只有腳下三畝地的丁伊,怎麽可能攪弄陸家風雲?
副局半夜還在詢問調查進度。第二日大早,刑隊親自帶隊,前往哨子村實地查證。
哨子村是虹城少數幾個,靠山吃飯的村子。蒼翠山林,鳥蟲自在。
村支書是位大學生,三十不到,方框眼鏡,皮膚曬得黢黑,手臂內側依稀看得出白。
提前接到刑隊電話,村支書很機靈,說是銀行下鄉推廣,免費送雞蛋,把散在村裏的不少老人,都集中在村禮堂。
“安靜!今天喊大家來,只要回答幾個問題,就可以免費領雞蛋和大米——”
盛繁分發影印好的照片,老吳和大徐負責搬卸超市采購的物資。
在座的老人,都認出了保姆的照片,“這不是彩娟嘛~”
彩娟是他們的老顧客,長年訂購走地雞、菌菇、竹筍。她從不賒賬,當日結清。
至于司機,也有幾個大爺覺得眼熟。在山上打鳥的時候,好像見過。
“李叔——”村支書聲調提高,像是抓到考試作弊的學生,“打鳥違法,去年的宣講會,你不是主動上交了土槍?”
李叔打哈哈,說他打的是彈弓;不過,這司機的槍還沒上交,打了不老少鳥。
坐在禮堂後的刑隊,立刻向警局彙報情況,申請支援。
彩娟的住址也不是秘密,就在哨子村山腰。自從修了盤山公路,開車上下山也很方便。
只不過,那裏養了十來條狼狗,兇得不行。聽說十幾年前,隔壁村阿偉,上山采菇,差點被咬死,一條腿血肉模糊。
所以,後來村裏連雞,都不敢靠近那兒。
至于丁伊,哨子村的傻子,十多年前就失蹤了,家裏人還指望領他的救濟金,所以就沒報案。
基本情況了解完畢,老吳負責數蛋發蛋,大徐負責排隊紀律。
禮堂廁所隔間,林曉碰巧聽到有位大媽,正在打電話,帶着點方言,“妹子~村裏來了些銀行的人,向我們打聽你,和你家幾個男人。”
不好,對方得知消息,指定要跑!
“我替你們留意着呢,我家今年的走地雞,肉肥,妹子別忘了來收——”
等隔間大媽一離開,林曉疾步回到禮堂,向刑隊彙報。看情況,他們應該等不及支援,得立刻上山攔截。
哨子山地勢較為平緩,盤山公路出口有兩個,位于一前一後。一支隊兩輛車,只能各堵一邊。
後山出口,人煙罕至,荒草叢生,适合隐蔽。于是,主力刑隊帶着老吳、小天在後山蹲守。
哨子山前出口,一輛綠色越野車,橫亘在中間。
大徐躲在靠山壁的草叢裏,林曉和盛繁藏在對面欄杆外,趴着看。
正式警員都有配槍,林曉和盛繁沒有,所以刑隊耳提面命,原話是:“安全為上,你倆非必要情況,不得上前。攔不住還有城市天網,記住車牌號就行。”
上空,一隊白鷺低低飛過,叫聲難聽,“嘎哈嘎哈”。
手掌能感受石灰欄杆,輕微震動,林曉和盛繁屏息,上頭的盤山公路有車,正高速駛來。
對面黃色草叢裏,大徐緩慢蹲起,至弓步姿态,右手拔槍,平肩戒備。
七座商務車,從轉角沖來,看到路中間的障礙物,一個急停,輪胎和地面擦出長條狀黑色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