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腳踹到鏡子上,鏡子應聲碎裂,殘餘的碎片支離破碎的站着一個人。
“滾出來!”她火燒鏡面,在一片火光中,對面的人仍然只是站着,眼角流出了淚水。
掌心火只燒鬼,不燒凡物,何零兒清楚的知道,但在幾秒後來,空氣中傳來濃烈的燒焦味,涼風與熱風交錯,熏出了一小股煙,在這煙裏,整牆的衣櫃煙消雲散。
何零兒收了火,駐足看那面斑駁脫落的牆。
牆面上有一個黑影,何零兒想了想,這形狀與剛剛在鏡子裏站着的人形似乎重疊了。
櫃子全都沒了,掌心火區別于正常的火,并不會把牆面熏黑。但這面牆本身就很舊了,何零兒就着火看,本來應該是一面白牆,但時間久遠,早就發黃了。
但黑色的人影在上面還是很突兀。
“你是真正的嚴瀾?”何零兒問。
人影的頭動了動。
“你身上的那個嚴字是嚴家給你刻的?”她說,“你被他們囚禁在此,在身體上打上烙印,防止你出逃,折辱你,毆打你,隔絕你與外界的聯系是嗎?”
人影開始劇烈的搖晃,連帶着整面牆都隐隐在晃動。
“他們為什麽要囚禁你?”何零兒心裏有疑問,但知道問不出什麽,這鬼魂被禁锢在牆內,一個魂魄被長期的禁锢在一個地方,只有三種可能。
死在這,或者死後被澆築在牆內,或者,魂魄被法力困住。
何零兒更傾向于第二種可能。
死前被暗無天日的關在這個屋子裏,死後被澆築在牆裏,怨憤和仇恨在這個屋子裏堆積,讓這裏永遠都陰森可怖,晚上永遠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折磨着。
何零兒來這次,身上什麽符紙都沒拿,紫鈴铛也召喚不到,她皺眉,難道要砸了這面牆把屍體拿出來?
可是砸牆動靜這麽大,肯定會驚動嚴家上下,嚴格也會知道,按照他今天的表現,他絕對,是知道這件事的。
嚴格比嚴慈大不上5歲,在嚴慈小的時候嚴格也還是個小孩子吧,他是因為什麽背下了嚴家的這件事?
***
好在,這個屋子沒人會進來,何零兒燒毀了一整面的衣服和櫃子後堂而皇之的在早上出了門。
黑黑的影子始終擠在一個小角落裏。
她現在要去找秦旻則想辦法砸了這面牆。
但才跨出一步,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她咬牙與身體裏的另一人抗衡,氣急道:“你特麽的有病?你不想出來嗎?你想一輩子呆在這面暗無天日的屋子裏嗎?你困住我有用嗎?困住我的不是真正的你,遭遇也不是你的,”電光火石間,她像是忽然想通了什麽,“你借助每一個來屋子裏的人,附着在他們身上,利用他們每一個人的遭遇,把身上最大的怨氣渡到你身上,是嗎?”
她整個身體呈現大字型,動彈不得,想通了這點後,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何零兒腦子裏飛速的轉着:“你是嚴瀾,因為什麽被嚴家關在這裏,折辱至死後,屍體被砌進了牆裏,身死魂不死,你的怨氣藏的很好,楚楚可憐,可是每一個來這裏住的人都在重複着你的遭遇,我是個例外,我因為在花回村裏,慢慢看透了你,你也忌憚我……”
她不合事宜的有些驕傲。
——“在我對着那口井時,你順勢讓我們都來到了這裏,你想把我困在這裏是嗎。”
狂風大作,卷着樹葉和風沙,将何零兒的身體吹的越加單薄。
尖叫聲傳來,還有紛至沓來的腳步聲。
她看到嚴家人跑了過來。
何零兒燦然一笑,身體被拉大也不在意,她看到嚴格震驚的張大眼睛,嚴慈和嚴肅在邊上罵罵咧咧。
“嚴家束縛你,囚禁你,仇恨讓你日益不平,可是你被釘在牆裏,出不來,報不了仇。你的怨恨在一天一天裏像皮球一樣漲大。嚴家終于發現了不對勁,因為你在,嚴家不停的死人。”
很神奇,有些當初并不知道的細節現在卻無限的被放大,嚴慈高燒不退,再長大,這裏被荒棄,嚴家二老的無故暴斃。
這一切,終于讓長大的嚴格發現了不對勁。
其實死亡并不能代表什麽,可是嚴家二老在死前不斷的做噩夢,命人把這間屋子火燒,推倒,用任何方法想要毀了,可是一夜過去,這屋子又恢複了原樣。
戲曲聲不斷的出現在二老的夢裏,就像當初那個風華絕代的人還活着一樣。
兩人疑神疑鬼,形銷骨立,短短一個月內,已經到了連房門都出不去的地步了。
兩人死前頻頻胡言亂語,可再失智失常,一些淩亂的詞語還是被嚴格拼湊出了個大概。
他請了大師,大師說,只要保證這屋子裏是有人住着,讓她的怨氣可以轉嫁,就暫時威脅不到嚴家。
——可惜,騙錢的半吊子大師無處不在。
大師有一句話說的對,讓嚴瀾的怨恨有地方發洩,就暫時威脅不到嚴家。
但大師不知道的是,嚴瀾的怨恨會無限的放大,當初沒有化解掉,解決掉,如今就是自食惡果。
何零兒回頭看着已經有皲裂痕跡的牆面,像是有什麽急欲破體而出了。
哦,看樣子極限到了。
何零兒看到人群中有一人顯眼的跑來,面上有明顯的慌張,肢體僵硬,像是很用力的在往前邁步。
秦旻則滿頭大汗,因為心急,也因為一直在抵抗另一人對他的束縛。
所有人寸步難行,因為風越來越烈,遮天蔽日的,連說話都需要喊的很大聲才能傳達過去,何零兒心裏默背了下所記得的符咒,今天感覺得有一場硬仗,其他的她倒是不怕,就怕打到一半突然忘了符咒,被老趙知道得被戳着腦袋挨訓了。
秦旻則眯着眼看被拉的極開的人,撥開了前面所有的人,想往前卻被陳新拉住了:“二少,危險。”
秦旻則用力的甩開了人,“走開。”
但陳新塊頭大,真用起力氣來就像頭蠻牛,他執拗的拉住秦旻則,搖頭:“二少,我不能讓你過去。我雖然不知道這發生了什麽事,但只要是危險的地方,我就要保證你的安全。”
秦旻則恨不得一腳踹過去,他鐵青着臉,面帶寒意:“放手。別讓我說第二次,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負責,不需要你們以為我好的名義來拉我,更何況,你也拉不住我。”
正在這時,風忽然停了。
陳新一時不察,手松了松,秦旻則甩開了他,大步朝着何零兒走去。
風停雲止,連平時聒噪的鳥鳴都聽不到。
傭人們眼神對視,莫明覺得詭異,想逃跑卻也更想躲着看熱鬧。
“哥,剛剛怎麽忽然起這麽大的風?”嚴慈抖着嗓子緊挨着嚴肅,手指悄悄攥緊了他的衣服,被嚴肅嫌棄的扯開了。
嚴格沉着臉,看着像是靜止不動的天空,又轉回視線看面前的嚴瀾。
不,不是嚴瀾,嚴瀾絕不是這樣的神情。
他心裏有一個想法逐漸在定型,心慌的同時又在強力的安慰自己不可能,大師給的第一個階段是30年,只要在30年內确保屋子裏随時有人住着的痕跡,那“它”就可以安全的被關押在裏面。
可現在離30年還有近10年,不可能時間差距那麽大。
他稍定心,沖着面前的人說話:“瀾瀾,你在幹甚麽,風大危險,快進屋休息。”
何零兒嘲弄的對他笑了下,說出的話意味深長:“大哥,她要出來了。”
嚴格渾身一震,瞳孔不可置信又乍然聽到這些從她嘴裏說出的荒唐感讓他如霧墜起,他佯裝不知:“你在說什麽,誰要出來了。你是不是病了,我叫幾個傭人給你煮些粥。阿玲……”
突然,一聲巨大的“嘭”聲響起,像是什麽炸開了。
何零兒偏頭看了一眼屋內,笑笑:“啊哦,野獸出籠咯。”
秦旻則也看到屋裏的牆面炸裂,看到一整面牆的黑影瞬間凝結成了一個人形,像是一灘水似的流淌在地上,快速的前行。
明明是很詭遽的一幕,可他聽到何零兒的語氣,又忍不住低聲笑了一聲,這個人啊,這個人。
何零兒聽到了,不解的看着他:“你笑什麽?”
秦旻則挑挑眉,去捏了她的手心摳了一下,她的掌心細嫩,不算瘦,肉肉的很是好捏。
何零兒聳聳鼻子,“幹嘛呢,正經時候呢,你正經點呀,”她餘光看着那灘黑影跨過了門檻,定了下,然後繞過了她們直往前走,鼓着臉,耳朵尖有些紅的道,“你想幹不正經的事,得等事情完結了才行,這麽多人看着,多不好意思呀。”
秦旻則啞然失笑,在這種情境下實在是不合事宜,可每每何零兒就會把他逗的心都酥了。
“行,回去滿足你。”秦旻則說。
何零兒眉頭一簇,覺得自己是被下了套了,她疑惑的看了一眼秦旻則,又看了一眼,秦旻則被她看的發笑:“好了,幹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