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負
祁莫宇會做飯,這件事情白泠之前還真是想都沒想過。
畢竟在人家來之前,白父雖交代過祁莫宇現在家境破裂,可是那也不過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情,而以前的祁家,卻是w市首屈一指的顯赫家族。
祁莫宇更是祁父唯一的獨子,從出生開始便是“含着金湯匙”,後面幾年,人家不但家境好還非常努力,學習、運動……就連長相都是人群中最出類拔萃的那個。
所以這樣的人進廚房做飯?想想都是非常奇幻的事情。
可是這樣的一幕,卻到底還是展現在了白泠的眼前——
在說完那句“不介意的話,可以試試我的手藝”後,祁莫宇便微笑着走進了廚房中,随後,整齊麻利的切菜聲,熟練翻炒的鍋鏟碰撞聲,就像是精心被譜寫出的樂章般,一串接一傳地傳進了白泠的耳中,叫她站在原地忍不住懷疑,爸爸接回來的到底是個和自己一樣的15歲少年,還是不小心接回家了一個廚子。
而這樣的疑惑,在一個小時後,祁莫宇将飯菜端上桌時,上升地更為激烈。
甚至沒控制住地,白泠還古怪地眨着眼睛,上下看了祁莫宇幾眼——
動作間,茶色的眼眸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就像是兩塊晶瑩剔透的寶石,叫人經不住怦然心動。
祁莫宇自然将身旁白泠的小動作看在了眼裏,于是低垂的眼簾微微頓了頓後,他才重新笑了起來:“飯菜都在這裏了,不知道你的口味怎麽樣,希望你不要嫌棄。”
“……你是怎麽學會做飯的?”不答反問,白泠疑惑地将心底最大的那個不解問了出來。
畢竟,祁莫宇的手藝,說什麽“不要嫌棄”,那真是實在太謙虛了。
與被打翻的那些飯菜一樣,這次祁莫宇準備的也是三菜一湯,除了有白泠想要吃的小雞腿和紅燒牛肉之外,祁莫宇還做了一道清炒白菜和番茄蛋花湯。
毫不誇張地說——
那時在廚房,他還沒将盤子端出來前,白泠站在外頭便已經開始咽口水,後面飯菜出來後,她雖維持住了面子沒做什麽太沒出息的事情,可是她心底,那眼巴巴的贊嘆卻是真真切切的。
恍惚中,白泠甚至都要以為自己是來到了什麽美食節目,不然,為什麽連一道普普通通的清炒白菜,都好像泛着電視鏡頭中才會出現的晶亮光澤?
白泠擡眸沒忍住地舔了舔唇角,粉嫩的唇瓣猶如瑩潤的玫瑰花瓣。
祁莫宇的眼眸暗了暗,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也有些低沉:“以前在家看人做過,後來出去參加比賽,沒人照顧,所以也試着學了一些,但只有自己吃過。”
“你是第一個品嘗者。”
祁莫宇稍稍頓了頓,眸中真切的笑意像是點點繁星般滲透出來:“要是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先試試看。”
白泠點了點頭:“那好吧。”
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哪怕是做的真的不好吃,自己總歸還是會鼓勵他的。
白泠在心中暗暗地想着,下一刻也落落大方地坐在了椅子上。
與此同時,祁莫宇就像是最合格的貼身管家,白泠落座後,他便十分自然地将碗筷都擺齊在了她的面前,末了還夾了一個小雞腿到她的碗中——
随後半個小時的時間裏,餐桌上便只能聽見碗筷碰撞所發出的細碎聲響了。
以前吃飯一向習慣心不在焉的白泠,第一次在餐桌上如此集中,只差将整張臉都埋進身前的小碗裏!
這四道菜,祁莫宇可以說都将它們做到了極致!
小雞腿濃香可口,咬下一次便唇齒彌香不散,紅燒牛肉炖煮适宜,幾乎入口即化,下飯再适合不過!
白泠幾乎掃空了盤裏的所有剩菜,就連最後的番茄雞蛋湯她都泡了米飯全部解決。
而坐在她的對面,看着胃口大好的白泠,祁莫宇的唇角也在垂眸間微微彎起,仿佛十分愉悅,但是下一刻,等白泠吃好了東西擡頭時,他的這個表情又已經恢複常态。
他淡淡地笑着:“看來我這次做的不算難吃。”
“……你太謙虛了。”
這次他做的何止是不難吃,簡直是太好吃了!白泠在心中十分肯定地想着。
祁莫宇也禮貌道謝:“謝謝,你不嫌棄就好。對了,你如果吃好了,那我去廚房洗碗。”
“不用你動手。”祁莫宇話音未落,白泠便搖了搖頭。
因為吃飽喝足,所以她的神情也沒那麽倨傲,相反,此時的她眉梢眼角都透着淡淡的滿足。
就像是只喝飽了奶的小奶貓,她指了指桌上的所有碗:“你幫我做飯了,那碗就全部我來洗,這點小事情我還是能做的。”
“……可是這對我來說也很方便。”
祁莫宇沒有要答應的意思,他認真地看着白泠:“我來做吧,你去休息。”
“不,我都說了不用你動手了!”白泠又板下了臉,下一刻,就像是想起了什麽,她忽然起身從凳子上站起來,轉而又“蹬蹬蹬”地跑上了樓梯,跑進了房間。
這一系列的動作發生地毫無征兆——
有幾秒鐘的空檔,祁莫宇這樣淡然的人都難得地愣在原地,而等稍稍清醒過來後,他也下意識地以為白泠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自己“不聽話”,所以生氣了。
可就在這個想法剛從他腦袋裏蹦出來的時候,沒成想的是,那關上的門又重新開了起來。
拿着什麽東西的白泠“蹬蹬蹬”地又從樓上跑了下來,站在了他的面前。
祁莫宇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你……”
“你的手是因為上次保護我弄傷的吧。”白泠指着祁莫宇一直放在口袋裏的右手,開門見山地說道。
反正事情都說到這裏,也算是完全說開,她也不別扭了。
剛剛吃飯時,透過眼風,白泠有注意到,祁莫宇一直用的左手,雖然看着表面沒什麽妨礙,可是她總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她看着祁莫宇坦白道:“其實我一直沒和你說,昨天,你和朋友一起去商場買奶茶的時候我看見你了,但是因為那時候我和你關系比較尴尬,所以我沒和你打招呼,但是在那裏,我看見你的手受傷了,而我想想,這個原因也只能是我。”
“本來,昨天下午我回家的時候是去藥店買了消腫的藥膏想要給你的,但是後來,因為我妹妹在,我就沒給,而是帶回了房間,但你也別誤會,我不是因為白芷煙所以才故意不理你的。我和她的關系比較複雜……”
白泠蹙眉解釋道:“白芷煙從小就和我關系不是很好,說起來,原因也在我身上。因為媽媽是生她的時候難産去世的,所以小時候我不懂事,一直不願意和她親近,總是冷着臉對她,而她身體一直不好,性格也比較敏感,可能是覺得我一直很讨厭她,也漸漸地開始針對起我。”
這是一種逆反心理。
小時候,白泠因為心結,一直沒給予白芷煙一個作為姐姐應有的關心,所以後來,在白芷煙稍稍長大後,她也總将白泠當成競争的敵人看待。
白芷煙年紀小,身體不好的情況下,家裏人難免多幾分重視,爸爸也多幾分疼愛,于是時間久了,白芷煙就習慣性地将這些外人對她的寵愛,當成了可以利用的武器,用來對抗家裏唯一對她“不好”的姐姐。
等後來白泠稍稍大一點,解開心結,明白自己以前做的不對,想要重新對妹妹好的時候,白芷煙也已經不領情了。
所以小時候,白泠也曾許多次因為白芷煙非常委屈,甚至朦胧中,她還記得自己因為“被欺負”離家出走過。
但那段記憶現在随着時間也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無法分辨,可也是從那之後開始,白泠藏起了自己原本的性格,習慣用生氣和冰冷去僞裝自己。
于是自然而然地,這樣也被人覺得不好相處。
白父不就總這麽說她嗎?
白泠在心中有些無奈地想着,但是這些事情,她也就沒必要和祁莫宇說了。
她将掌心中的藥膏攤開放在了祁莫宇的面前:“諾,這個給你,我買的是最貴的,藥房的人說這個效果很好,兩三天就能消腫,這樣你上學也就不影響了。”
不然耽誤讀書寫字,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祁莫宇微微頓了頓,燈光下,他的睫毛也輕輕顫動了兩下:“你昨天就給我買了?”
“對啊,我不是看見你手受傷了嗎……”白泠尴尬地撓了撓臉頰:“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害你手腫的。”
歸根結底,那還是爸爸不好!
(遠在飛機場的白父打了個噴嚏!)
而聽着白泠的話,這一次,祁莫宇終于暖暖地笑了出來,也不再掩飾:“沒事,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原因,可是……你昨天為什麽不給我?”
白泠聳了聳肩:“因為白芷煙已經給你施過魔法了,那時我要是再過去給你藥膏,她一定會不開心。”
而且……
昨天遠遠看着兩人關系很好的樣子,白泠也下意識不想過去。
祁莫宇卻有些頭疼了:“昨天那個魔法……是因為小煙看見了我的傷處,她說如果我不接受她的‘治療’,那她就要将我受傷的事情告訴白叔叔。”
這種事情自己能處理的小事,祁莫宇不想給白父添麻煩,所以無奈之下,他只能答應了白芷煙給自己施魔法。
本以為很快就能結束,可不想,就在這時,白泠回來了——
不過現在,這些事情也都不是什麽大問題了。
白泠不在意地搖搖頭:“沒關系,現在說開了也就好了。”
祁莫宇也笑了笑:“嗯。”
白泠:“以後大家都是朋友,你也別覺得我不歡迎你,晚上的飯菜你做的很好吃,謝謝了,嗯,我也先去洗碗,你要沒事就回房間休息吧,反正別待在樓下。”
不然要是她笨手笨腳又洗碎一個盤子什麽的被祁莫宇看見,那她又得丢臉。
白泠絮絮叨叨地說着,而仔細了解她這個人後,其實便會發現她身上也有許多和白父相似的地方。
祁莫宇眼中更暖地彎了彎眼睛,下一刻在幫白泠将碗筷全部堆在廚房後,他也依言向着樓上走去。
只是在走到一半時。
正低頭蹙眉認真洗碗的白泠不知道,祁莫宇并沒有再繼續前進,而是就這麽站在了正好能從廚房看見她的角度上,不動聲色地停下了下來——
夜色漸漸濃暗,但不管墨黑如何浸染天空,總有明亮溫柔的月光照亮天際。
祁莫宇垂眸看了一會兒手上剛剛白泠給他的藥膏,慢慢地,他的腦中也不自覺地想起了一個年紀小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卻還要固執說“自己不想回家,不想讓妹妹欺負”的小姑娘。
不知道,這時候他要是下樓去對白泠說,其實那天在商場裏,自己早就看見了她,并且,之所以叫她發現自己的傷處,那也是他故意的……
那小姑娘會不會氣得把藥膏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