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朱小婉把這傻小子打醒，那邊讨價還價結束，顧清崖一轉頭，又恢複了飄飄若仙高深莫測的模樣：“我聽你們說還想要這丫頭的玉佩？”
一想到剛剛那些話全讓顧清崖聽見了，朱小婉就遍體生寒，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本來就是她的東西，當然是她要怎樣就怎樣。”
顧清崖眯了眯眼：“你好像很怕我？”
朱小婉瘋狂搖頭。
不敢怕不敢怕。
誰知徐瑾坐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低聲湊了一句：“眼神不對，說謊。”
朱小婉：“……”
好家夥，不帶你這麽看戲還拆臺的。
顧清崖便換了個人，轉頭去問韓淼：“我聽你們如今稱呼我為詭道老祖，這個稱號又是怎麽來的？”
朱小婉生怕韓淼不會說話把顧清崖惹毛了，于是再次給他杵了一肘子。
韓淼人都麻了，卻又不得不搜腸刮肚找盡誇贊的詞：“那當然是因為……因為您英明神武，修為蓋世，威名遠揚，所以流芳百世，才有後人給您取了老祖的名號——”
徐瑾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把瓜子，又邊磕邊小聲跟顧清崖彙報：“手抖着呢，心虛了。也是說謊。”
韓淼：“……”
這丫頭，你又知道了？
顧清崖盯着他們的笑意更意味深長了：“你們當本座傻？”
他一邊一只手伸出去，遞到徐瑾面前，一邊頭也沒回，聲音冷下來道：“一千年以後的人間辦事處原來就是這麽糊弄人的，怪不得如今整個修仙界都不複存在，百神凋謝。”
徐瑾猶豫地看着面前的這只骨節分明的手，摸不清他的意思。
半晌，她擡起食指……搔了一下顧清崖的掌心。
顧清崖五指微蜷了下，随即下意識抓住了她作惡的那只手指，扭頭微微皺眉：“你幹嘛？”
徐瑾莫名心虛，嘀嘀咕咕道：“我還沒問你幹嘛呢？”
顧清崖送開手，勾了勾指尖：“瓜子，給我一半。”
徐瑾手指上溫熱的觸感一觸即逝，她無意識地撚了撚手指，聞言哼哼唧唧道：“我帶的瓜子，你要我就給？”
顧清崖：“再多包一天作業。”
徐瑾見好就收，立即放了一把瓜子到他手上：“您請。”
顧清崖磨牙笑了一聲，算是摸清了她的尿性。
一扭頭，卻見那兩人一邊冷汗直流，一邊又忍不住頻頻看向他們的互動。
他笑意收斂，擡手敲了下桌面：“看什麽？”
朱小婉在內心崩潰抱頭。
……太奇怪了。
太奇怪了！
是怎麽做到一邊殺氣沖天地審訊般對他們步步緊逼，一邊又溫柔似水地跟女高中生聊天的啊！
孫悟空七十二變也變不出他這張多變的臉啊！
她扯了扯嘴角笑道：“大人……大人說笑了，只是怕您聽了會不高興，所以……”
顧清崖支着額頭，懶洋洋道：“說。”
朱小婉道：“千年以前，您渡劫失敗後……您的幾位弟子陸續離開天韻山，各自成立了門派，延續至今，都或多或少和玄學詭道沾點關系，所以後來又都統一稱為道玄派，簡稱道家。”
她斟酌用詞道：“加上許多流傳至今的孤本記載，都說于這一道，您可以稱為創始人，自然也就稱您為……”
詭道老祖。
顧清崖皺了皺眉：“難聽。”
徐瑾卻小聲說：“名號能流芳百世，這不挺酷的嗎，什麽什麽老祖……一聽就牛逼壞了。”
顧清崖：“不要總說些本座聽不懂的詞。”
徐瑾轉頭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恹恹道：“誇你厲害你還不樂意了，行，我閉嘴。”
顧清崖扭頭：“還有呢？就這些？”
韓淼左右看看，見朱小婉盯着天花板、仿佛天花板上突然長出了朵花來，絲毫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只得抱着本子上前一步，硬着頭皮補充道：
“有的……現在的道家概念裏，認為大人你其實是逆天而行受了天罰，才會在渡劫當天灰飛煙滅，大多道家子弟都認同這個概念。所以……這稱呼也有些欺師滅祖的意思。”
他說着，鄒了鄒鼻子，露出個不太贊同的神色。
顧清崖卻沒什麽反應，淡淡道：“逆天而行的是‘詭道老祖’，不是我臨安仙座。總不至于如今天下除了這所謂的道家，沒有其他人從事這一行了。”
一片死寂。
朱小婉艱難道：“除了像我們這樣專門建立在人間的特殊辦事管理局裏工作的基本都是各種妖精鬼怪以外，人間從事這一行的，确實幾乎只剩道家了。”
顧清崖扔了手裏一把剝出來的瓜子殼，若無其事：“當我沒說。”
朱小婉溫婉一笑表示理解，又拉着韓淼悄悄退了兩步：“您看這誤會也解除了，話也問完了……”
是不是該讓他們走了？
顧清崖卻慢條斯理地剝了幾個瓜子，将瓜子肉都扔進嘴裏：“慢着。”
朱小婉身形一僵。
“大人還有什麽事嗎？”
“替我向你們地君帶句話，”顧清崖微微揚眉，不知想到了什麽，散漫道，“就說，昔日十七仙座臨安向他問好。”
朱小婉奇怪道：“就這？”
顧清崖悠然點頭：“就這。”
什麽奇怪的要求？
是在挑釁地君嗎？
今天變故太多，兩人早就待不下去了，聞言也不敢再追問，正要溜之大吉，顧清崖又擡手道：
“再慢着。”
朱小婉深呼吸一口氣，面帶微笑地轉頭：“還有事嗎？”
顧清崖歉疚地朝她笑了笑：“也沒別的，就想問問，你們那個什麽辦事處……還缺人嗎？”
朱小婉被他這一問問茫然了：“缺啊。”
顧清崖認真道：“有五險一金嗎？包不包吃住？夥食費報銷也行……”
朱小婉下意識挺了挺胸膛：“我們是正經單位，當然有五險一金，吃住都可以包，也管報銷，問題是……”
問題是你一個連牛逼是什麽意思都聽不懂的老古董，怎麽懂這些專業名詞的啊？？？
顧清崖疑惑：“問題是什麽？”
朱小婉生生把嘴裏的話轉了個彎，又變得和顏悅色起來：“問題是，您要是想來也可以，但做員工是得做外出任務的，東跑西跑風吹雨淋，對您來說總歸不太好吧……”
顧清崖卻說：“不是我。”
他伸手，推了一把旁邊還在看戲嗑瓜子的徐瑾，輕飄飄道：“是她要工作。”
朱小婉：“……”
她委婉道：“我們這個工作是有年齡限制的……”
徐瑾手裏一把瓜子都被他這一推，掉得沙發地毯上全都是。
她顧不上撿，轉頭震驚道：“誰說我要工作了？”
顧清崖道：“你不工作，以後不打算吃飯了？”
徐瑾摸了摸餓得咕叽咕叽響的肚子，很有志氣道：“沒關系，我一天吃只一頓也餓不死。”
顧清崖理直氣壯道：“但是本座餓得死。”
徐瑾震驚：“你不是魂魄嗎？魂魄也會餓？”
顧清崖嘆氣：“魂魄也是要吃東西的，什麽都可以，最需要的就是香火……你信不信，三天你不給我喂食，三天後本座就能橫死在你床上？”
徐瑾：“……”
她面容扭曲：“求你別用這種奇怪的形容詞。”
顧清崖見她似乎有所動搖，耍無賴：“那你到底同不同意？”
徐瑾：“這不是我同不同意的問題……”
朱小婉心累接話：“是我們這兒不收童工的問題。”
徐瑾一臉“你看我就說吧”的表情。
顧清崖微微一笑：“你不是嫌棄我總問東問西嗎，到時候發了薪水，你就可以買個手機，等我有什麽不懂，就直接扔給我玩，然後我就不會煩你了……”
徐瑾更震驚了：“我教過你手機可以查東西嗎？”
“沒有啊。”顧清崖聳了聳肩，淡然道：“但本座說過，本座天賦異禀。”
修仙之人神識廣闊，甚至能看到千裏之外的事，那些路人玩手機的樣子他一個個琢磨過去，看不也看會了？
徐瑾啞然半天，說：“我為什麽要買個手機給你玩……”
“此言差矣，是給我們兩個玩，”顧清崖搖搖頭，拉着她語重心長地低聲道，“你看，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玩不就是你玩，你玩不就是我玩？哪怕實在不成，你都找到工作了，還怕兩個手機都買不了嗎？”
徐瑾：“……我懷疑你在KTV我，并且有證據。”
但她偏偏還只能順着他的意思走，不是因為他這些奇葩的理由，而是因為——她實在是太缺錢了。
不管做什麽都只能要朝家裏伸手要，每次得到的除了幾個硬幣，就只有冷眼和嘲諷，久而久之，早餐沒錢她也不再去找徐母要了，寧願這樣餓一頓。
如果有了工作，有了自己可以支配的工資，多少可以改變一下眼前的境況。
顧清崖還在嘆氣：“說過了，不要總說些本座聽不懂的詞。”
徐瑾沒理他，轉頭對一臉愁容唉聲嘆氣的朱小婉腼腆地笑了下：“姐姐，你剛剛說什麽來着？”
顧清崖微微一笑，拿捏。
小丫頭片子在想什麽他還不清楚？看那表情就知道肯定有事瞞着沒說，憋着壞水呢。
果不其然，只見朱小婉試探道：“……我們這兒，不招童工？”
徐瑾點頭：“沒關系，我身份證當時登記早了，過兩天就到18歲，過幾天去上班，不算童工。”
朱小婉：“……”
說實話，雖然他們确實極度缺人，但她并不是很想收這個員工。
現在這兩位不管是哪一個，她都不想招惹。
偏偏韓淼認真聽了半天，還插了一句：“朱姐，我記得這好像确實是可以的。”
朱小婉更窒息了。
這豬隊友。
賣了都不值幾個錢。
顧清崖很滿意：“那這事就這麽定了，朱小姐，最後一個問題——”
朱小婉凝視前方一臉視死如歸：“您問。”
顧清崖：“你們這活兒，朝九晚五嗎？”
不用問，這個詞依然是他從徐瑾那裏學來的。
“不算吧，”朱小婉想了想，“不需要定時打卡，也沒有強制性上班時間，但是有任務來了就得去做，需要随叫随到。”
顧清崖：“這不太行。”
朱小婉：“？”
顧清崖道：“她是學生，平時得上課。”
徐瑾既然應下了這份工作，自然也很配合，加上她本來就不愛上課，倒是高興得很，聞言她低聲反駁道：“反正我成績不好，上不上課都一樣，随時可以請假。”
顧清崖：“不行，你現在高三，還有不到一年就要高考……這個高考，我沿路都聽老師們說了，關系到未來前途，是人生大事……”
徐瑾瞥了眼旁邊臉色鐵青的朱小婉，小聲道：“那你說怎麽辦？”
出任務還不能随叫随到，那她上的是個什麽班？
顧清崖咳了一聲，後知後覺感覺自己确實有些強人所難了，于是思索了下，勉勉強強道：“算了，既然本座在你身邊，倒也可以督促你學習，你白天請假工作，晚上本座可以給你補習……”
徐瑾：“……”
什麽魔鬼計劃。
她面無表情道：“我覺得你前面說的挺對的，不然我還是不要這份工作了吧。”
顧清崖惡魔低語：“手機……賺錢……吃飯……香火……”
徐瑾：“……”
默默閉嘴。
但凡她口袋裏有一分錢，也不至于讓顧清崖如此拿捏她。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沒錢者寸步難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