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疑攜着五十弦前往無色|欲界去尋折疏,沒成想卻撲了個空,空落落的屋子裏只餘滿地殘破的花瓣,折疏并浮黎帝君的屍身皆不見了蹤影。
九疑臉色突變。
五十弦蹙眉道:“她走了?”
“這不可能,她根本不知道無色|欲界的出口在哪裏。”
無色|欲界?五十弦對這個名詞莫名的感到熟悉,疑惑道:“那就是神界的追兵找到了她?”
屋外的鳶尾花被拔了個精光,枯萎的花瓣從門口一直鋪到床榻,幾乎堆滿了琉璃石地板。九疑俯身捏起一片透明的花瓣,以指腹輕輕揉捏,淡淡的紫色染上手指。折疏用這大量的汁液做了甚麽,答案不言而喻。
“神界的人不可能會發現這裏,即便發現了也進不來。八荒之內唯有魔君一人可以看到無色
|欲界,若非得到本君的允可,無人能帶走她。”
啊,是了。五十弦終于想起來,東皇太一曾經對她說過她與折疏的娘親——傾薇公主的事,傾薇公主是鲛人最後一位公主,因與魔族之人有染,懷上受到詛咒的混血之子,連累鲛人被滅族,傾薇也被三界驅逐。若非天君憐憫,她誕下的雙生花本該也是死了。
據說傾薇被驅逐後便消失了蹤跡,然而事實上卻是前任魔君沉毓收留了傾薇,将她藏孤立于三界之外地無色|欲界。
五十弦曾費勁心機找無色|欲界所在,可是卻始終一無所獲,沒想到是在魔界與三清境的縫隙處。無色|欲界靠月輪極近,推開木門,便可見巨大的雲盤近在咫尺,照得整個無色|欲界猶如一汪紫色的花海。
若這裏便是無色|欲界,的确無人能闖進來帶走折疏。
五十弦咬着下唇,若有所思的道:“出口在哪裏?”
“你懷疑她找到門後自己出去了?”
“對,這是最大的可能。我說過折疏的腦子很好,幽冥司的出口她都能找到,無色|欲界又算什麽。紫色鳶尾花的汁液想必她已經收集完畢,根據古醫術記載,下一步便是找到被移混之人的根。”五十弦微微斂眸道,“浮黎帝君的根在哪裏?魔君你應該知曉罷?”
九疑手一揮,滿室殘花頓時随着一陣狂風消逝得無影無蹤。他厲聲道:“玉清聖境。”
玉清聖境,玉虛宮。
折疏将浮黎帝君小心置在石床上,撫摸他蒼白的臉頰,瘦削的手指微微顫抖,她面上雖無過多表情,下唇卻被咬出一個個細小的傷口,幹涸的血液凝固在唇瓣上,宛如雪地裏盛開的點點紅梅。
她倔強的抿緊雙唇,由于長久不說話,嗓音晦澀嘶啞:“師傅,我不會讓你死的,絕對不會。”一滴紅淚落下來,滴到他眼角,很快凝結成珠子,“噠啦”滾落在地。
她緩緩伏低身子,幹涸的嘴唇像是枯萎的花瓣,印在他額頭。蜷縮的手指打開,深紫色的指尖透着晶瑩的光澤。
她跪坐在一口酒壇子大的琉璃器皿面前,将十根手指下垂着懸在器皿的口子上。嘴唇翕合,誦讀一首古老的梵歌,指尖忽然流出血來,紫藍色的鮮血從十指中汩汩流出,注入器皿中。
随着血液的流失,眼角的曼珠沙華的顏色越來越淡,幾縷黑紫色的印記匍匐在瓷白的面容上忽隐忽現。待壇子注滿時,臉上已無一絲血色。單薄的身子晃了晃,她強忍着疲憊,将左手按在心口,用力喘了幾口氣,驀然用力,銳利的指尖刺進心窩,生生挖出了那顆嵌在裏面的鲛珠。
鲛珠離開身體的那一刻,她因撕心裂肺的疼痛發出難以抑制的悲鳴聲。豆大的汗滴滑下來,模糊了視線,她喘息着将鲛珠放在器皿裏浸泡了一會兒。待青碧色的鲛珠完全被紫黑色的液體浸透之後,她虛弱的抖着手褪下浮黎帝君的上衣,然後拿起放在一旁的匕首,刺開浮黎的心窩,将鲛珠埋了進去。
他的傷口以極快的速度愈合,眨眼間便恢複如初,光滑細膩得仿佛沒有一絲瑕疵的碧玉。
折疏舒了一口氣,頹然的倒在他身邊,長發帶翻了琉璃器皿,紫黑色的血液灑出來,沾濕了她的白發與紅裙。
她歪過頭看着浮黎,他的臉離她這般近,她想撫摸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可是手指卻一點力氣也沒有。
移混術是她在黃泉河岸時,從一個凡世藥師的混魄那裏學來的,據說是藥師的祖先傳下來得,他從未用過,因而也不知道它是否可行。窮途末路下,她無計可施,唯有破釜沉舟試上一試。瞧浮黎臉上漸漸有了生氣,她也安下心來。
失去了鲛珠,她的生命力也在逐漸流逝。那個凡人藥師告誡過她,移混術并非以命抵命之術,只要把自己的半心移給對方,雖會失去半數記憶,但并不會死。可是她早就沒有了心,唯餘一顆鲛珠。這顆鲛珠既給了浮黎,自己的生命又何以為繼?她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不是不想活,只是始終沒有答案,現下唯有賭一賭這個答案了。
浮黎帝君性喜清淨,容不得一群小仙在他眼皮底子下喧鬧不休,是以玉清聖境極為情景,玉虛宮更是清冷得厲害,她背着浮黎帝君一路走來,竟連暮禾小仙官都未遇着。她琢磨着他與其他幾個小仙還在太清境沒有回來,是以門也沒栓。
此時突聽得“吱呀”一聲,折疏心中一凜,明亮的月光從打開的門扉裏照進來,她不舒服的閉了閉眼,艱難地移動手指,去摸旁邊的匕首。
一只精致的布靴踩在匕首上,似曾相識的嗓音響起:“聽聞你為了魔君九疑,刺了浮黎帝君一劍,怎麽?現下是殉情來了?”
折疏順着桃粉色的衣裙望上去,發現是度厄星君的寶貝女兒烏梅仙子。“你來這裏做甚麽?”
烏梅挑釁的道:“你能來得,我就來不得?”
折疏疲憊的閉上眼:“你想來便來,我何時阻止過你。”
“是麽?”烏梅蹲下身,觸摸浮黎帝君的臉頰,感覺到他的體溫,譏诮道,“聽聞浮黎帝君在太清境養傷,你怎麽把帝君弄到這裏來了?難不成帝姬也學會了凡人青樓裏搶男人的戲碼?”看到她身側打翻的琉璃器皿和滿地的血,嫌惡地蹙起眉頭,“這是甚麽?帝姬不會是自知逃不過神界的追殺,因而決心殺了帝君殉情罷?呵,沒想到堂堂的空桑之主還會做出這等下賤事,倒叫我長了見識。”
見折疏依舊傲慢的閉着眼睛不理她,烏梅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一把拾起腳下的匕首,抵在她脖子上,憤恨的道:“今日你落在了本姑娘手裏,也真是時運不濟,現在玉清境只有我們三人,浮黎帝君尚且昏睡着,你猜若是我此刻便殺了你,會有人知曉麽?”
折疏不耐煩與她做周旋:“你想殺便殺,本帝姬此番這模樣,還能攔住你不成。”
“呵,說得也是。”烏梅冷笑,“的确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折疏只當她是說笑話,烏梅與她沒說過幾回話,雖驕橫了些,到底是個柔弱女子,連只老鼠也不敢碰得人,哪能拿起刀子殺人。
然而折疏卻實在低估了女人的妒忌心,烏梅幾次三番因她當衆受辱,早已積怨多時,又因喜歡的男人心心念念着折疏,甚至為她連自己的性命都願意搭進去了,烏梅既是怨恨又嫉妒得發狂,此時被她言語一激,哪裏還能冷靜思考,雙手握着匕首,對着她的胸口就刺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