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虛的白雪越積越厚,陸吾每日端來一碟新鮮水果送到空桑,漸漸的覺得不耐煩,幹脆宿在了風祈宮偏殿,與岚岚魚共處一室。岚岚魚依舊沉默是金,不願吐一顆寶石給她把玩,折疏覺得很傷心,無聊時便拎着木魚在它面前誦佛。陸吾驚恐萬分,說她最近有回光返照之征。
鳳鳴成了空桑的常客,有事沒事便來串門子,折疏覺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梨花古釀上。
在地窖快要被他搬空的時候,折疏終于忍無可忍,揚言:“你若再敢搬一壇,我就你的皮剝下來,送到重明鳥的窩裏,跟它生孩子!”
鳳鳴不愧是個遠古上神,膽子比她料想得要肥壯很多,依舊搬得歡暢。折疏氣血攻心,差點再次厥過去。
在三人日日飲酒作樂舞劍弄棋的空當裏,浮黎帝君竟一次也沒有過來探病,折疏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陸吾只得把八卦情懷咽在肚子裏,任它發酵、蒸騰、醞釀,憋得很是心酸。
終于在一個月朗星稀風和日麗的晌午,接到三青鳥送來的請帖,言曰:今日乃是天後娘娘的壽辰,天君将于未時擺宴九重天,邀衆仙同賀。
折疏興致缺缺:“這個節骨眼上到天君面前閑晃,不是自尋死路麽,本上神才不去。”
她玩忽職守七百多年,天君對她意見頗深,若是被他逮着,後果不堪設想。
陸吾瞟了鳳鳴一眼:“你怎麽說?”
鳳鳴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直接回絕:“不去。”
陸吾撸着胡子斟酌一番,不依了:“請帖上寫了我們三個人的名字,一個人不去還說得通,兩個三個都不去,天君定會猜到我們是同夥。”
“他猜到便猜到,又能把我們怎麽着?”折疏不屑的擡了擡眉,屈指點了點棋盤,“該你了。”
陸吾橫眉豎眼:“他能把你怎麽着。有浮黎擋着,他怎麽敢把你怎麽着!”
折疏擡眉瞪了他一眼,陸吾吓得縮了縮脖子。
鳳鳴捏着一枚黑子,看着棋局蹙眉:“又被你堵死了,你這一手棋藝是誰教與你的?”
折疏撇嘴道:“自己琢磨得,雖然打不過他,殺殺你倒是綽綽有餘。”
“你們還有心情切磋棋藝!”陸吾氣不打一處來,一把白須顫顫巍巍,急得直嚷嚷,“還有一個時辰就要開宴了,天君若是問起,我該怎麽跟他交代啊。”
“你就說我身體抱恙了呗,反正我一年四季都在抱恙,他會相信的。”折疏善解人意的幫他拍背順氣。
鳳鳴跟着附和:“這個理由可行。”又道,“你幫我也琢磨個理由。”
折疏撐腮将他望了一會兒,提出一條建議:“就說你愛上我了,守在床榻邊上,死活不願離開我半步。何如?”
鳳鳴抖了抖,勉強首肯:“湊合着用罷。”
陸吾絕望的蹲在梨花樹下,手裏捏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幽怨呢喃:“我要詛咒你們。”
天後娘娘的壽辰乃是個大事,六合八荒凡是接到請柬的,莫不早早到場,以示敬重。地位越是尊崇到場得越晚,潛規則如此。然而近日卻有些異常。
當一群小仙還在叽叽喳喳的議論三界最新的八卦消息時,避世玉清聖境的浮黎帝君竟早早駕臨,把這群小仙吓得夠嗆,各個屏氣凝神眼巴巴地瞅着浮黎帝君,生怕氣喘大了,驚到這位尊神。
一襲墨綠長袍的浮黎帝君坐在最上位,翡翠金冠束起黑瀑似的長發,風采卓然,氣度不凡。其下便是天君和天後的位置,衆仙依着階品位列其下。浮黎帝君自從避世玉清聖境後就很少露面,只偶爾下來一回為衆仙講道,卻也從不久留。即使衆仙有意拉攏于他,也不知從何入手。
這“不知從何入手”中度厄星君顯然不在其列。
自打川息為了迎娶瑤姬美人,給家裏的黃臉婆寫了一紙休書後,黃臉婆她爹度厄星君氣不過,領着女兒女婿并小三上了天庭找天君理論。無奈天君認為英雄難過美人關乃人之常情,黃臉婆比之瑤姬仙子,差得何止千裏萬裏,換做是他,亦會做出同樣地選擇。天君委婉地将這個想法與度厄星座說了,度厄星君怒火中燒,竟把自己的女兒送到一位非常擅長易容之術的藥師那裏進行了一番修補。
修補過的黃臉婆将瑤姬仙子華麗麗的甩開了幾條街。
度厄星君在揚眉吐氣的同時,亦致力于為女兒找個比川息有錢有勢有才有貌的青年才俊為夫。據說在他為其女兒編撰的那本《論三界才俊優次及婚配》上,浮黎帝君以絕對優勢當選最佳女婿第一名。
現下,度厄星君的女兒就摻在出席壽宴的仙女中,正因目睹了浮黎帝君的傾世姿容而神混颠倒,不成體統。
天君入席時恰好經過她邊上,見她呆呆望着某個方向,嘴巴都合不攏。順着視線摸過去,竟看到了浮黎帝君,而浮黎帝君似乎亦是望着她的方位。天君心中一番思量,悟了。
悟了的天君有意撮合度厄星君的女兒烏梅與浮黎帝君,他自認為若能成就這一對姻緣,無論是于度厄星君,抑或于浮黎帝君,皆是做了一個不小的人情。
酒過三巡,衆仙皆已喝得半酣,借着度厄星君攜着烏梅起身給天後娘娘祝賀的時機,天君狀似無意的提及烏梅:“星君這個女兒長得倒不失為絕色,不知許了婚嫁沒有?”
度厄星君避重就輕的道:“小女緣淺,至今沒遇上個合襯的人選。”
“哦?”天君将在場諸位淡淡掃了一圈,“我天庭好男兒衆多,星君竟沒個瞧順眼的麽?”視線落在浮黎帝君身上,頗為贊賞的道,“浮黎帝君之才貌放眼六合八荒,有哪個比得上,星君以為如何?”
度厄星君聰慧過人,當即領悟了天君的意思,既興奮又含蓄的道:“帝君地位尊崇,哪是小神高攀得上的。”
“欸,星君這就過謙了,以令愛之姿容,哪個男人不心動。帝君縱然六根清淨,在令愛面前,也不過是個普通男兒罷了。”慈藹的笑了笑,“是吧,帝君?”
衆神皆是倒吸一口冷氣。關于浮黎帝君的種種桃色緋聞,往往都與一個女子搭了邊,便是空桑的小帝姬。天君此番言辭,傻子都能看出他的用意。傳言都說天君寵溺空桑帝姬,這會兒卻又怎地把她相中的男人推給別家姑娘?
衆神皆很費解。
浮黎淡淡一眼掃下來,無甚表情地道:“的确高攀不上。”
天君的慈愛之心卡了一卡。
度厄星君的期盼之心卡了一卡。
烏梅的思慕之心卡了一卡。
衆神的八卦之心卡了一卡。
“嘻——”淡淡的輕笑聲從角落裏傳來,玄衣女子笑倒在身側的男仙肩頭,朝上位的綠袍帝君抛了個媚眼,“這四海八荒裏只有一人攀得上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