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陰山村

陰山村

青山蒼莽,高低起伏的青山連成一片,層巒疊嶂,重山阻隔下望不到盡頭。

陸其聲遠遠瞧見一頭黑色的巨鷹展翅從不遠處的一座山頭裏猛沖出來,在那方山頂的天空中發出一聲長唳,盤旋了一會兒後才振翅離去。而那方山林的飛鳥卻沒有絲毫動靜,倒是巨鷹從別的山頭滑過時,驚起了另一群飛鳥。

這樣的景象十分怪異,除非是山裏的鳥都死完了,要不然這麽大的一頭巨鷹經過,不可能毫無動靜。

陸其聲牽着馬剛好路過這方山腳下,瞧見這一幕,原來他打算直接從官道上過去的,突然就産生了上山一探究竟的想法。反正他又不急,從山上繞過去除了久一點都是一樣的。

打定主意後,他便決定先在這官道附近的驿站直将馬賣了,方便上山。

驿吏吃驚地看着這位腦子似乎不太正常的客人,待在驿站這麽久他頭一次看見賣馬的人,便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公子這是要往哪裏去?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沒了馬可不好走。”

“去洛陽,有事要上那座山,騎馬怕是不方便。”陸其聲給對方指了指方向。

“洛陽啊那還有好一段路呢,還有那山啊,不高。”驿吏恍然大悟道,“別看着樹多,其實就是山矮了,你們外鄉人不知道,那裏頭有個小村子,是有上山的大道的。”

“哦,多謝。”陸其聲突然轉身道,“那這馬我不賣了。”

“唉,別啊!”驿吏悔恨自己多張了口,趕緊喊道,“其實也沒有那麽方便,再不濟買張輿圖再走啊!”

原來打算拔腿就走的他仔細考慮了一下,人生地不熟的,有張詳細的輿圖的确更靠譜一些,他也不差那麽點錢,于是邁開的步子又轉了回來。

“多少?”他問。

驿吏伸出一根手指。

“一文錢?”他的錢還沒來得及掏出來,就被對方義正言辭地打斷了。

“一兩銀子!”驿吏嚴肅道,“你也別嫌貴,這可是關鍵時刻可以救命的東西。你想想,大半夜的,一個人在山裏走,找不到路了,多可怕。而且這東西,是我在這當差多少年,總結出來的,一筆一畫,也不便宜!”

“你當的官差,還差這點錢?”陸其聲不太相信。

“你想想啊我有一家老小,賺多少銀子也不夠花啊!而且這地方又偏又遠,難得來幾個人,我偶爾賺這麽一點錢,容易嘛我。”驿吏苦口婆心,陸其聲卻是一個字也不相信。

洛陽這繁華之都,來往多少人都是走這條道的,他又不是沒走過,哄騙誰呢?他也算是半個本地人。

不過陸其聲就算知道對方賺的是暴利,也不想在這裏跟對方争執半天浪費時間,便痛快地付錢,換來一張陳舊的圖紙。

驿吏笑呵呵地接過了銀子,臉上笑開了花,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人傻錢多的傻子。

哼,我讓你的。陸其聲懶得去探究自己在對方眼裏的樣子,收好地圖牽着馬就離開了。

“公子一路走好啊,有什麽盡管來找我!”驿吏在他身後熱情的大聲呼喊。

離開那個小破驿站,陸其聲騎在馬上不緊不慢地往那座青山的方向靠過去,手上拿着那張圖紙研究了半天。

泛黃的圖紙上畫的東西亂七八糟的,他辨認了半天才找到那座山上的小村子在哪裏。

“陰山村。”他翻看了一下圖紙,越看越不對勁,在這張複雜的圖紙裏,陰山村所标注的小山頭就是一個小角,靠在偏僻的小角落裏,極不起眼。

這哪裏是進山的圖,這是洛陽方圓幾百兩內的輿圖!他又不是沒去過洛陽,要這東西何用。

陸其聲有一種被戲耍的憤怒,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來平複心情,只能自我安慰道:“算了,下次再賣給別人吧。”

将圖紙胡亂塞進包袱裏,陸其聲加快了趕路的速度,在不久後便到了那座山下。

他翻身下馬,在四周走動一番,反複确認自己沒有找錯地方。

“就是這裏了。”确認無誤後,陸其聲便牽着馬走進了山裏。

入山後走出沒多遠,他感覺到頭頂的天空漸漸昏暗了起來,明明進來前外頭風和日麗,遮擋在他頭上的樹林也不算茂密,路過四周卻是十分陰暗昏沉。

他心下感到奇怪,神色便也凝重了起來,但在看到自己面對一路無阻的山道後,還是沉默了片刻。

這就一條筆直的路,牽條狗瞎子都不會迷路!

“我果然還是太久沒下山了。”他于是又安慰自己,不然也不會被這種小把戲騙到,說回來,都是他讓對方的!

在越深入山中後,陸其聲越是行為小心謹慎,一改往日的懶散神色,探索着前行。

四下一片死寂,在生命裏旺盛的春天,山裏卻連一點蟲鳴鳥叫都沒有,這反常的一切正常人都會感覺到不對勁,他想裏隐約猜到了天色暗沉的原因。

林中有瘴氣,初入并不明顯,若有若無,越是深入愈發濃厚,若是常人在山中行走久了,輕便會感到胸悶,頭昏眼花,重則致命,絕不是人能住的地方。

怪不得那頭巨鷹飛過時這片山林毫無動靜,十有八九沒有活物了。

陸其聲心下了然,疑惑卻更盛,驿吏說這是有人居住的山頭,這開拓出的大道也證明了對方所言非虛,既如此,怎麽會有這麽大一片濃厚的瘴氣呢?

不是他走錯地方了,就是驿吏騙了他,這裏其實沒有村落存在,其它小概率的可能性他暫且不做考慮。

陸其聲有內力護體,馬卻沒有,他可不想賠了夫人又折兵,便先将馬拴在這周圍的樹上。

正低頭搗鼓時,突然一個黑色的東西從樹上對着他的頭頂直接砸了下來,瞬息之間陸其聲側身躲過,那東西落在地上,他也看清了那掉下來的東西的模樣。

“死鳥。”他啧了一聲,要真被這東西砸到,那可真丢人。

掉在地上的是一只幹癟的鳥屍,稀疏的羽毛粘在瘦骨嶙峋的屍體上,翻白的眼睛直對着他,也不知道死了多久。

“幹成這樣,卻沒有爛掉,也沒有臭掉。”陸其聲奇怪道,也沒有閑情去糾結一具鳥的屍體,他還要趕在天黑之前下山呢。

不過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只死鳥,他的目光原先在四周掃過時并沒有發現什麽異樣,現在他蹲下身扒開草叢一看,這樣的鳥屍竟是不少。

除了鳥屍外,一些別的小動物的屍體也藏在茂密的草叢裏,過于陰暗潮濕處的已開始腐爛。

“這不像是一直都有的事。”陸其聲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大道上一具明顯的屍體都沒有,說明這是有人特意打掃過的,毀屍滅跡,掩蓋消息。

而且如果瘴氣一直存在,不會有這麽多傻鳥成群結隊撞進來尋死,一兩只迷路的才是常态。這瘴氣明顯是後來才有的,而且不會太久,不然再幹的屍體也會腐爛。那麽,這山裏的人呢?

陸其聲并不覺得僅憑瘴氣就能讓一個村子的人死光,裏面的人又不是傻子,山路不難走,長腿的人都會跑。讓他懷疑的地方是在這不知為何而起的瘴氣,它的源頭才是最危險的。

“若是人為,怕村子裏的人也是兇多吉少。”他在心裏默默想到。

出于自己還有趕路的需要,陸其聲再三思考後,解開了繩子,對着馬叮囑道:“聽得懂人話嗎?去山下等我,不要亂跑,不然被我找到你就完蛋了。”

他拍了拍馬頭,以做警告,便獨自一人往前走去,至于脫缰的馬撒開蹄子會跑到哪裏去就不是他能管的事了。

四周的瘴氣越發濃厚,光線也暗淡了下來,陸其聲運起內力護住身上經脈,防止這瘴氣悄無聲息地侵蝕身體。

一路上景色昏沉,他沿着這條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看見前方出現一處敞亮的地方,心想應該是到了。

走出這條山路,他擡頭望去,只看見黑蒙蒙的瘴氣籠罩住前方不遠處的小村莊,可見裏面零星幾座小屋,再遠便被近在咫尺的瘴氣徹底吞沒。

走進去看,那陳舊的木牌上刻着此處的名字——陰山村。

聽起來的确是一個鬼氣陰森的名字,現在只怕真的成鬼村了,所以說這年頭取名字還是要吉利點。

陸其聲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拉起外袍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他能感受到,這村子裏的瘴氣怕是要比外面的濃上好幾倍,站在村口,他都感受到仿佛在漩渦中心的邊緣不斷往外逸散的氣息,濃重的讓人頭暈眼花。

哪怕是內力護體,他也不可遏制地産生出惡心的感覺。

這要是普通的瘴氣,鬼都不信。

村門口大敞着,他走了進去,頃刻間好像被黑氣裏藏着的巨獸吞沒消失。

空無一人。

陸其聲在這陰森森的村子裏一路前行,不斷打開那些緊閉着的房門或是去那些敞開門的屋子進去,裏面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他退出來之後将門關上,這裏那裏到處都沒有人,連具屍體都沒有看見,他一時也不敢妄下定論,畢竟還只到村頭。

村子不大,他依稀能辨認出哪裏是村民們常走的大路,沿着這條路走過去也更方便快捷。

不久後陸其聲終于發現了一些痕跡,這路上有身體拖拽過的跡象,在別的人家的小路附近又消失不見。

原來有過活人啊,不過能被拖在地上的不是活人就是活屍。

雖是如此,他還是在心裏松了一口氣,這一路走下來,他都要懷疑不是村裏遇到事了,而是他跑到鬼村遇鬼來了。

不管這痕跡是活人生前留的還是死後的,這裏最近一段時間是有人的就行了。

陸其聲站在痕跡消失的地方思索片刻,還是沿着大路繼續走,果然在前面發現了如出一轍的斷斷續續的痕跡。

這些痕跡就像是那些人躲在屋子裏,卻被什麽東西突然拽出來,不知拖到什麽地方去。

陸其聲又在路上看見血跡,混雜着路上的塵土一起,随着痕跡的出現與消失,彙向了一個方向。

低矮的房屋遮擋下,門邊的血跡幹的發黑,他心裏已有了預感,快了。

“放開我……你們這些怪物……殺人魔頭!都不得好死!救命……”

聲音含糊不清,卻也中氣十足,陸其聲猛然擡頭,快步跑到這座房屋的後面,終于看到自己追尋已久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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