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是, 她聽到了什麽東西?這幾個人的關系是不是有點過于亂了?
陳玉寧腳下一崴,險些被椅子腿絆倒。馳騁商海數十年,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有點不夠用。
不過很顯然, 迷惘的不止陳玉寧。席間乒乒乓乓響個不停, 到處都是被嗆到的, 又或是打碎杯子的, 低呼聲接連響起,一片混亂。
“怎麽回事, 酒裏下藥了?這麽多人手軟拿不住杯子。”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的宋知寓還在幽默吐槽。
“或許吧。”祁南風疲憊看他一眼,暗想,有時候當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子真好。
還有這對狗男男……不, 不對,祁南風目光轉向路齊志和胡天崚的方向,心想,宋知意說得很對,就憑他們謀算的那些事,說他們是狗男男都辱狗了。
訂婚宴弄得亂七八糟,路齊志尚不知發生了什麽,在他眼裏,一切變故的源頭都是許藝柏的那一巴掌。
路齊志的臉色黑了黑, 怒氣上湧,擡手推了許藝柏一把:“你鬧夠了沒有?”
從來沒人讓他這麽丢臉過!
許藝柏猶在失神,被人在肩上一推不由得踉跄後退,腳下踩到先前滾落的酒杯, 身子一個趔趄向後仰倒。
嘩啦——
桌布被扯翻, 瓷盤酒杯打碎的聲音響了好久才平息,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大部分人都沒反應過來。許藝柏坐在這一片狼藉裏, 潔□□致的禮服染上濃油赤醬的色澤,身上熏人的香水味和飯菜香氣混在一起,因為味道過于濃郁,而有些發臭。
聞着這股味道,許藝柏忽地笑了。
“笑什麽笑,”路齊志臉色更黑,“趕緊起來,別在這兒丢人。”
“哈哈哈哈……”許藝柏只當聽不見,自顧自笑着,聲音越來越大,尾調拖得又長又高,像是某種小獸的哀鳴。
聽着有點瘆人。
宋知意搓了搓胳膊,酒氣都被吓醒了一半。
許藝柏被人從地上扶了起來,披上了不知哪位好心人的外套,在後臺不知忙活什麽的許家父母和路家父母也慢一步趕來,看到這混亂的一幕,險些直接厥過去。
宴會廳裏無論是司儀還是服務生都不知所措、暈頭轉向,主心骨終于到場,連忙一股腦湊上去,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聽到兒子把未婚妻推倒,路父臊得臉色黑紅,三兩步沖上前不由分說地給了兒子一巴掌,怒道:“今天我們是結親事,不是結仇,你看看你這是在幹什麽!”
“笑笑!”許亦松撥開人群跑過來,目眦欲裂。他的笑笑、捧在心肝上十幾年的寶貝,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還好嗎笑笑?”看到許藝柏身上的男士外套,許亦松眸色又深,一手拈着外套甩開,然後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将人裹進去。
把人牢牢護在背後,許亦松看向路齊志,眼神森冷:“路少爺,我需要一個解釋。”
【‘我需要一個解釋~’好霸總喔~~】
宋知意在心裏陰陽怪氣地捧讀一番,看着許亦松,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
【她不過是披了個別的男人的外套,你就整這一出,好像她是你的所有物一般不可被其他男人沾染,那怎麽又眼睜睜看着她和別的男人訂婚呢?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要路父手裏海城的那塊地,說來說去無論是妹妹還是愛人,都只是你手裏的籌碼罷了,籌碼這種東西,必要的時候可是要抛出去的。】
【……】
那道耳熟的聲音還在絮絮叨叨地罵罵咧咧,許藝柏安靜聽着,本就蒼白的臉色徹底失去血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兩個小孩子不懂事,讓大家看笑話了……”許家父母安撫着賓客,示意服務生打開宴會廳大門,讓賓客先行離場。
“怎麽在發抖,是冷嗎?”許亦松感受着身後人兒的晃動,眉頭微蹙,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不要碰我!”許藝柏應激一樣扯掉身上的外套,一視同仁地甩了許亦松一個巴掌。
愛極恨極,她這一巴掌甩得極為用力,長長的延長甲斷裂開來,鮮血順着指尖嘀嗒滑落。
都說十指連心,可直到今天許藝柏才知道,什麽痛都抵不過心痛。
“笑笑?”許亦松捂着臉,垂下眼皮,低聲下氣地哄,“手沒事吧,給我看看?”
【‘手沒事吧~給我看看~’好深情喔~】
宋知寓不是說她喝醉之後只是特別犟嗎?怎麽心理活動還變多了。祁南風垂眸看向仍舊臭着一張臉的宋知意,眉眼皆彎,右手擋在唇前,輕咳一聲壓下笑意。
【知不知道什麽叫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啊,藝柏姐姐不會這麽輕易就被哄去吧?】
藝柏姐姐?許藝柏眨眨眼,昏沉的大腦驟然一清。
她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了。
宴會廳的正門打開,賓客們争先恐後地起身,磨磨蹭蹭地往外走。看似着急忙慌,實則半天才出去幾個。
吩咐服務生趕緊把人送走,許母踩着小碎步過來,本想斥責些什麽,但看許藝柏這狼狽的樣子又有些不忍,無奈道:“我們先回家,有什麽事回去再說,好嗎?”
理智尚存,許藝柏沒有阻攔離開的賓客,卻也對許母的催促不聞不問,只用餘光盯着宋知意,看到她有起身的樣子,大聲問了一個她此時最為關心的問題:“你們逼我和路齊志訂婚時,知不知道他和胡天崚的關系?”
很快,許藝柏就如願得到了答案。
【這個的話,伯父伯母好像确實不太清楚哎。】
宋知意幾人的位置離混亂中心很近,本來就不太好後撤,前方還發生了擁堵,宋知意幹脆又原地找椅子坐下,在吵吵嚷嚷的背景聲中翻着人設卡冊。
【咦?從後面的表現來看,亦松哥……呸,死渣男好像調查過這倆人的關系,嚯,調查過還推人進火坑?】
【啊,所以是以為路齊志不喜歡女的,才覺得許藝柏和他只是表面上訂了婚,也不會吃虧什麽的,日後再找個由頭解除婚約就好。】
宋知意搖搖頭,感嘆道:
【想得挺好,就是高估了自己的深情,三年後‘真愛天女’出現,看完介文加Qq裙,幺五爾耳七五二爸以還不是跟新人打得火熱,把這個犧牲掉的妹妹忘得一幹二淨。
【只是這樣也就‘算了’,死渣男後來還把和妹妹在一起過當做自己的污點,更絕的是,後來路齊志想要和藝柏姐姐離婚、還想搶女兒撫養權的時候,死渣男在路齊志的威脅下,為了不洩露他們之前的不倫關系,竟然真的逼她主動放棄女兒……】
為了能圍在宋知意身邊探聽第一手八卦,所以磨磨蹭蹭強行制造着擁堵看完介文加Qq裙,幺五爾耳七五二爸以的衆吃瓜群衆心照不宣地交換了個眼神,用微妙的眼神直白地看向許亦松。
許亦松:“……”
這目光莫名其妙,卻又看得人心裏發慌,只想立刻躲開。
許亦松不動聲色地轉過臉,又去牽許藝柏,“笑笑,我們先離開這。”
“滾。”聲音很輕。
“什麽?”許亦松反問了句,下一瞬,一個巴掌在他眼中放大。
“我說你給我滾!”
許亦松反手擋住那只纖弱手臂,臉上被賤了一滴溫熱的血。許亦松眸色越發幽深,壓抑着沉沉怒意。
“許藝柏,你不要太……嘶——”
“嘶——”
看到許藝柏那利落的一腳,宋知意沒忍住也嘶了一聲。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斷子絕孫腿?幻肢痛了。】
許藝柏收回腳,對許亦松的痛呼置若罔聞。宋知意說過的那些字字句句響在耳邊,像風一樣,吹斷了她名為理智的最後一根弦。
“許亦松!我他大爺的不管怎麽樣還當了你二十幾年妹妹,你就為了海城那塊破地,要把我賣給這對同性戀?”
“同性戀?”路父還沒有離開,聽到這段話登時驚疑不定,“什麽同性戀?”
在他身邊,路母的表情驟然變了,打着圓場說:“這孩子喝酒喝糊塗了,快帶她……”
“我可清醒得很呢,”許藝柏打斷她的話,眸光銳利地看向胡天崚,“胡天崚,你敢否認嗎?”
“……”如果這瘋女人再爆出他出軌的事,那他就完了。胡天崚吞了口口水,勸道,“小志,我們先走,這女人瘋了。”
“等等,”許父攔住一頭霧水的路父,“老路,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小志,”路父本就黝黑的臉色更黑了幾分,“你還不快給親家解釋解釋。”
“解釋什麽解釋,這瘋女人的話你們也信?”路齊志悶頭就走。
“這麽護着你這個小情人啊,”許藝柏揚聲說,“不先數數你頭上有多少綠帽子嗎?”
路齊志停下腳步轉身,眼神瞬間一變:“你什麽意思?”
許藝柏笑道:“我什麽意思?那要問問你身邊這個小情人啊。你看,他什麽都不敢說,不過一個攀龍附鳳的廢物,只有你才把他當寶。”
“你以為你又是什麽好東西了?”被戳中痛處,胡天崚面露狠色,“跟親哥搞在一起,不知廉恥的東西!”
“老許,這又是什麽意思?”路父一下子就改了稱呼。
“誤會,都是誤會。”許父額上滲出細汗,随手一指兩個服務員,“快把她帶到休息室休息,親家啊,我們找個地方再慢慢詳談,別被外人看了笑話。”
後半句話聲音很低,賈珍珍目不斜視走向許藝柏,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以前常聽豪門亂,但想破腦袋她也想不到是這麽個亂法。
許亦松終于緩過疼勁,站直身子,眉宇間翻滾着怒火:“笑笑,我從來都沒有對不起過你,你現在這幅模樣,我真的很失望。”
“沒對不起過我?”許藝柏聽到這話卻是被氣笑了,“從小到大,你都視我為禁脔,十七歲時說愛我的是你,要違背倫理綱常的是你,現在他大爺的讓我嫁給那對同性戀的也是你!
“我當了你二十多年的妹妹,你明明可以不招惹我!”
“閉嘴!”許母氣得身子不住發抖,右手高高揚起,用力甩了許藝柏一個耳光。
“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啊!”
哦豁。
與同事對視了一眼,賈珍珍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有聽到,和同事一起去抓許藝柏。
“徐小姐,我們先去休息吧。”
【咦,賈珍珍也過來了啊。】
“賈珍珍是誰?”許藝柏下意識問了一句。
“是我。”
許藝柏看過去,穿着黑馬甲的女生臉上露出一個标準微笑,那眉眼,恍惚看去,似乎很眼熟……
路程太短,因此無論吃瓜群衆們想怎麽拖延,總歸也是要走到終點的。
宋知意踏出正門前,回頭又望了一眼。
【造化弄人啊,賈珍珍肯定想不到,她才是許家真正的女兒。】
*
半小時後,宋家餐廳。
“賈珍珍、那個服務員才是許家的女兒?”
宋知寓驚呼一聲,筷子裏的排骨都滾了下去。
“可是從來沒有聽說許家的女兒走失過,怎麽會鬧出這種烏龍?”祁南風問。
去參加了個訂婚宴,結果準備好的菜一口都沒吃上,林姨緊急做了一桌子大餐,聊着聊着,宋知寓就問起了今天訂婚宴的事。宋知意和他将八卦的時候從來沒有過避諱,一不小心就把許藝柏不是親生的事給說出來了。這本來沒什麽,但偏偏這次他們身邊還杵着個祁南風。
無奈之下,宋知意只能一邊慢慢講着八卦,一邊想盡辦法去圓自己的消息渠道。
“是沒有走失過,因為那孩子時剛出生就抱錯的。而且你們沒有發現嗎,藝柏姐她雖然長得漂亮,但跟伯父伯母都不像。
“我媽跟我說過,許伯母懷孕時還在東奔西跑地忙生意,有次開車路過某個鎮子的時候,許阿姨的車出了點小車禍,她被驚吓到提前發動了,鎮子上的醫院都不是公立的,管理混亂,我想是那個時候把孩子弄混了。”
說着,宋知意瞥了祁南風一眼,打了個補丁:“我今天一看到賈珍珍就覺得她跟伯母年輕的時候很像,就問了她老家是哪,果然就是那個鎮子,剛巧年齡生日也對得上。所以我猜啊,她很可能就是許伯母的親生女兒。”
“原來如此。”祁南風恍然大悟地點了下頭,沒有提出半句疑問。
呼——
宋知意松了口氣,混過去了。
“不對啊姐,”宋知寓把嘴裏的飯咽下去,問,“媽什麽時候跟你說的,我怎麽不知道?”
“……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
不管怎麽說,還是糊弄了過去。
祁南風走後,宋知意坐到老位置,照例更新人設卡冊。
叩叩——
門外有人敲門,宋知意放下筆應了一聲:“進。林姨,怎麽了?”
“有個你的快遞,”林姨進門,把飛機盒送過來,忍不住唠叨,“是不是又給球球買的東西?可不能浪費錢了,它一只貓能玩多少東西。”
“知道了知道了,”宋知意哭笑不得,看了兩眼快遞單,“我最近沒網購啊,奇怪,怎麽沒寫寄件人?”
宋知意打開飛機盒,盒子裏的東西不多,三五張專輯、一個潔白的信封和一張簽名照。
宋知意拿起那張照片,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
照片上的人是毛随瓊。
上個月,她随口向毛随瓊要了簽名,卻被意外打斷沒有拿到。
她早就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卻有人珍而重之的記下,在一個月後、在經歷了那麽糟糕的事後,重新收拾好心情,為她送上這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