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零兒趴在窗戶上看了下外面的景致,是秦旻則住的地方,她來過兩次,小區中央有個奢華又浮誇的白馬噴泉,她每次來都能看到一只女鬼幽怨的坐在那裏,像是在等什麽人。
她經過的時候女鬼泫然若泣,眼神悲憫。
何零兒知道她是想尋求自己的幫助,老趙說過鬼魂眼裏的顏色如他們看鬼魂的顏色,暗淡無光,像是老舊電視機裏的色彩,抹去了表面的光鮮。而她卻是發光一般的存在。
許多還沒來得及投胎的生鬼茫茫無助的漂泊在人間裏,不知來處與歸處。
但何零兒就像是大海裏的指向标,他們一眼就能看到,且本能的跟随。
為此,何零兒頭疼的把腦袋紮進了棉被裏,悶悶不樂,她一活生生的妙齡小姑娘做誰的指明燈不好,非要去做鬼的指明燈?
“上去洗漱一下吃個早餐吧。”終于緩和過來的秦旻則帶着啞透了的嗓音問,許是這樣的嗓音有些暴露什麽,說完之後,他把車頂燈關了,徑直下了車,背影倒有些像落荒而逃。
何零兒心裏不解,歪頭看着他的背影,黑亮的眼睛眨了眨。
她偏頭看着噴泉,女鬼手指交抵垂頭盯着水池發呆,卻忽然轉過頭來,眼睛直直透過貼了膜的車窗玻璃看進她的眼睛。
銳利,悲傷。
何零兒怔悚,一人一鬼對視了幾秒,何零兒覺得這樣的對視毫無意義,她根本就沒打算做誰的救世主,也不會被誰的眼神打動,轉開視線,理了理自己衣服,也跟着下了車。
一下車,就看到了秦旻則站在地面上的腳……光着的。
何零兒微微瞪大眼睛,在她印象中,秦旻則雖不算是太刻意關注自己外表穿着的人,但也不是個邋遢不修邊幅的人。
現在竟然光着腳穿着不算齊整的睡衣站在外面,更何況,腳看上去還沾滿了灰,不太幹淨。
秦旻則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腳趾有些不太自在的蜷縮了下,腳趾關節緊緊的彎曲。
“看什麽?”
“造型挺別致啊。”何零兒笑出聲,眉彎了彎。
擡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對她有些嘲諷的話不怎麽在意,一個月沒見,他還怕她不願意和他說話,他好不容易拉進的距離又遠了,可見着她又用如此輕松的語調和自己說話,他沒來由的松了一口氣。
緊接着,心又無端端的墜了墜。
她絲毫不在意這一個月他所有的缺席。
他抿了抿唇,想起剛剛她睡着時他在備忘錄裏寫的——如果她醒了對這個月我的不聯系質問以及痛斥,我該用哪種姿勢道歉的好。
簡直是個笑話。
他這突然的沉默讓兩人之間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怪異,他眉眼往下撇的看着她,高高的個子肩膀下塌,何零兒突然渾身一哆嗦。
怎麽覺得像只被主人抛棄了想要親親哄哄抱抱的大狼狗?
“昨晚沒來得及換。”秦旻則低低的說。
昨晚天黑,樹林裏能見度也低,雖然有周肆的強光手電筒照着,可何零兒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方甜甜身上,落在秦旻則衣着上的視線少之又少,沒看到他穿什麽,腳上光沒光的實屬正常。
雖說是正常的,可秦旻則的那顆玻璃心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了打擊,這會實在是蔫的像顆雨後被打散了花瓣的花朵了。
何零兒撓了撓頭。
“要不,我回家吧,一晚沒回了,老趙指不定該怎麽擔心了。”
秦旻則沉默了會,黑色的眸子帶着不自知的重量,“何零兒,就一頓早飯,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
他忽然彎腰,湊近了她,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帶着一點點尼古丁的味道撲向何零兒,“還是說,零兒,你在怕什麽?”
何零兒一怔,夏天早起的涼風都忽然像是加了溫,輕灑灑的觸碰着她的耳朵尖。
她的舌頭像是打了結,直愣愣的挺背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秦旻則的眼睛繞着何零兒的臉打着轉,看見星星點點的緋紅從耳朵處開始蔓延至脖子,他眼裏都帶了笑。
他直起了腰,轉身去按了電梯,自己主動岔開了話題:“本來昨晚是要把你叫醒去房間裏睡的,不過你似乎很喜歡我這輛車,一動就醒,放下就着,我就索性放你在車裏睡了。”
何零兒雙手握拳緊緊貼着褲縫,一張臉熱熱的,崩緊了下巴,看着他的背影從低落的大狼狗變成了高傲的白孔雀,咬了咬牙。
——媽的,是她輸了!被他這猝不及防的靠近亂了陣腳,暴露她三年沒有男朋友的事實。
她跟着走進了電梯,揚着臉說道:“我那是困了,換你一天一夜沒睡試試,給你扔到垃圾桶裏,你也能睡死過去。”
秦旻則很同意的笑了笑,甚至還很具有同理心的點了點頭。
“零兒說的有道理,我覺得我要是一天一夜沒睡,別說是垃圾桶,就是被扔進廁所,我也照睡不誤。”
“……”
怎麽就豬油蒙了心地覺得他是只委屈巴巴需要人親親哄哄抱抱的大狼狗呢。他這副樣子可和大學那毒舌的樣子像的不得了呢。
她好歹還是他追求的對象,現在求而不得的心頭白月光呢。看看他的态度!!
她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哼後就撇開了臉拒絕再和他說話。
秦旻則失笑。
小東西不禁逗,生氣了啊。
“叮”,秦旻則家在十六樓。電梯一打開正面對着的就是家門,秦旻則走出去,也不避諱何零兒,直接當着她的面就按了密碼。
7132.
何零兒看到這串數字的時候愣了下。
這幾個數字裏沒有一個與她有關。是随便設的嗎?
滴一聲,門開了,秦旻則打開了門,回頭看了眼呆呆的何零兒,像是知道她心裏所想,卻沒有揭穿,由着她多想了會,從玄關鞋櫃裏拿出了一雙鞋,“你穿這雙,新的。”
何零兒哦了一聲,沒再想密碼的事情,換了鞋,關門。
鞋子是粉嫩嫩的顏色,上面還帶着一搓柔軟的小毛球,何零兒多看了兩眼鞋。
秦旻則沒穿鞋,直接光着腳踩了進去,光鏡如面的白色地面上落了灰,一路跟着他進了房間,不多會,他手裏拿着一套衣服出來。
“這睡衣也是新的,你去卧室洗,我去客房洗,能快點,洗完了就出來,我叫個早餐外賣。”
何零兒正想說話,一只帶着溫度的大掌落在了她的頭頂,接着還揉了揉,“別墨跡了,一晚上沒洗澡,不難受嗎?”
“……”
秦旻則家的風格比較簡潔,黑白灰三色,何零兒看了看手上粉色的睡衣和腳上粉色的拖鞋,覺得像是踏錯了空間。
撇撇嘴,這可怕的直男式審美。
***
洗了澡出來,秦旻則正在擺盤。
何零兒覺得這幕似曾相識,想了一會才想起,上次來他好像也在擺盤。
他似乎有些強迫症和潔癖,即使是外賣也得精心的擺盤,而且盤子個個都很好看,一套一套的擺在櫃子裏,足足擺了幾個櫃子,像是裝飾品。
“你經常在家做飯吃?”
秦旻則正在将煎餃擺成盛開的花形狀,聞言頭也沒擡,說:“我工作忙,幾乎有空餘時間都用來睡覺了。”
何零兒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精确的把煎餃擺好,“那我看你櫃子裏好多套漂亮的盤子。買來看的?”
拿了個碟子把外賣盒子裏的醬料倒進去,分了一碗玉米牛肉粥放在何零兒面前,秦旻則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過了會才低低的補充了句:“差不多。”
何零兒在微博上關注了很多美食博主,她雖然不會做,可是卻愛看別人做菜,那些美食博主就有很多漂亮的成套的盤子,她們把熱衷買特別的盤子比喻成女人愛買的化妝品,口紅,包包,裙子一樣。
何零兒點點頭表示非常理解,她就愛收集各種不一樣的符紙。
秦旻則看着何零兒頭頂上的兩個漩兒,眸子暗了暗。
這些盤子都是他在這三年裏買的,找不到人的焦灼感讓他覺得每一天都是黑暗的,不想上班,不想出門,甚至不想起床。
司況氣急敗壞的吼過罵過甚至動了拳頭,那些話經過了他的耳朵,像是千裏之外來的聲音,轟隆隆的,聲音雖然大,卻模糊一片。但有一句話,卻像一柄利劍劈開了他混沌的腦子,讓他找到了等她的方式。
司況說:“既然現在找不到她,就想想她喜歡什麽,等她回來的時候你用她最喜歡的東西去迎接她,不比你這副蠢樣子強多了嗎?”
醍醐灌頂。
可是他想了半天好像想不出何零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
只記得她在他身邊看一個博主拍美食視頻的時候感嘆了句,這餐具可真好看,我将來的家裏要是也擺盤了這麽多漂亮的餐具,肯定做飯都做的特別幸福。
說完還羞答答的看了一眼在一旁翻書的秦旻則。
秦旻則當時只聽了一耳朵,面對她投過來的視線也沒有理會。
作者有話要說: 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