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新年

“大過年的, 別為他們傷神,”顧清崖老神在在道,“話說起來, 我當時醒過來的前幾天,就是你的生日吧?”

徐瑾扔了盒子, 拍了拍手,聞言“嗯”了一聲。

“當時沒來得及給你送禮物, ”顧清崖摸了摸下巴, “不如就當做一個心願,現在補給你怎麽樣?”

徐瑾想了想:“可我已經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了。”

“不要緊,”顧清崖打了個響指, 熟練接話道,“你什麽時候想到了再跟我說也不遲。”

徐瑾見狀, 倒笑了:“照你這麽說,別人都送新年禮物了, 你是不是也得給我送個生日禮物?”

“可以倒是可以, ”顧清崖歪了歪頭,“禮尚往來, 你的禮物呢?”

徐瑾想了想, 竟然當真拖着拖鞋進了房間,搗鼓了一陣,拿出了一張卷軸來。

顧清崖好奇地湊過去:“還真有?什麽東西?”

徐瑾咳了一聲, 展開了卷軸。

軸上的畫面映入眼簾,赫然是一張個人全身肖像圖。

能看得出塗改的痕跡, 但不明顯。

徐瑾畫畫的風格和所謂的畫家大觸不同, 并不是寫實風, 她更擅長畫出人物神韻, 寥寥幾筆,畫上的人物就仿佛活了過來,俊氣與神采無一不精。

而這張畫上,畫中人一身青袍長衫,手持長劍負于身後,只露出一副背影,長發用玉冠束起,正微微扭頭看着某個虛空的方向,表情淡然鎮定,一派仙氣飄飄。

畫的是誰,不言而喻。

顧清崖愣了片刻,笑起來:“很厲害。”

他也沒想到,當初随口說讓徐瑾幫他改改畫,她竟然真的改了,還改成了這副連他自己都有些驚詫的肖像圖。

要不是今天拿出來,這畫還不知道要被她藏到什麽時候去。

“喜歡就送你了,”徐瑾嘴角微微翹起來,大方地将畫軸往前一送,“就是可惜,一直感覺缺了點什麽。”

顧清崖倒也不客氣,接過卷軸,聞言開口提醒道:“印章。”

一語驚醒夢中人,徐瑾拍掌道:“對了,印章。”

她頓了下:“可惜我沒設計過自己的印章。現在去印恐怕也來不及了。”

顧清崖收起畫,若有所思道:“你的新年禮物,不如就送一個私人印章怎麽樣?”

徐瑾眨眨眼,張口想說什麽,又止住了。

她笑笑,應下來:“可以。”

徐瑾本以為顧清崖會去專店直接定制,卻沒想到這話說完,顧清崖興致勃勃地搬來了幾個她不要的練習本,攤開放在茶幾上,又不知從哪兒拿了根毛筆,提筆就寫。

一連寫了好幾個字體的“徐瑾”,他才停筆,轉頭問她:“怎麽樣?有中意的嗎?”

徐瑾:“……”

她看着本子上那龍飛鳳舞、可以當做教科書級別的字體,陷入了沉思。

顧清崖這麽一來,徐瑾也起了興致,在他寫出來的十幾種字體中挑了許久,最後挑中了他帶着獨創風格的草書體。

說幹就幹,顧清崖當即按這個字體重新寫了一份字,又買了材料,親自上手,開始制作印章。

徐瑾全程就在旁邊,眼睜睜看着一個精致小巧的印章在他手中成型,不免驚嘆:“你怎麽連雕刻都會……”

顧清崖不以為然,把雕刻完成的印章丢給她,讓她自己看看還有哪裏不滿意:“我說了,五湖四海,我都呆過,五花八門的手藝我也都會一點,不稀奇。”

感情他活了這麽多年,除了廚藝,真就什麽都會呗。

徐瑾瞥了他一眼,看着手裏的印章,心裏酸得冒泡,又有種隐秘的驕傲。

那副畫最後還是被蓋上了徐瑾新到手的專屬印章,被顧清崖滿意地收了起來。

兩人簡單收拾了一下住處,帶着年貨去了管理局。

要不是朱小婉和曲央央盛情邀請,徐瑾其實都不太想來這裏過年。

但聽說沈彥松并不露面,畢竟堂堂地君,管理偌大的地府,過年也沒法放假來玩,她才勉強松口答應。

管理局做飯的都是無家可歸的妖怪,手藝自然沒得說,一大桌子菜香氣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局裏工作人員只要能露面的,都圍在二樓的大餐廳裏,還沒開飯,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來。

他們喝的當然不是紅酒白酒,而是上好的女兒紅、狀元酒,用的杯子也是各種古董,看着就值錢。

當然,像曲央央這種年輕人,喝的就是各種碳酸飲料了。

廳裏的喧鬧聲和外面稀稀落落的煙火聲合在一起,組成了獨屬于人間的味道。

等桌上的菜上齊了,朱小婉便站起身,舉着一杯酒,開口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新的一年,祝大家紅紅火火,不論感情還是事業,都變得越來越好……來年工作,同樣也要卷起來!”

“幹杯!”

衆人起身,紛紛碰杯,在觥籌交錯裏錯落不齊、卻又都帶着星星點點的笑意,應道:“幹杯——”

“新年快樂!”

徐瑾不習慣這樣熱鬧的場面,被曲央央他們起哄喝了兩杯酒,就臉紅脖子熱地退了出來,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吹風。

顧清崖理所當然地追了出來,也沒人敢攔——誰吃了熊心豹子膽要攔臨安老祖?

兩人看着天邊絢爛的煙火,一時沉默。

顧清崖晃着酒盞,餘光瞥了她一眼:“喝不了?”

“還行,”徐瑾打了個酒嗝,抱怨道,“明知道我未成年,喝酒你也不攔着我點?”

顧清崖笑:“我以為你想喝呢,過年嘛,要是平時肯定不讓你喝的……”

徐瑾側過頭,盯着他的側臉出神。

半晌,她倏地叫了聲:“顧清崖。”

顧清崖:“嗯?”

徐瑾抿了抿唇,臉是紅的,眼睛卻亮晶晶的。

她道:“有人說過嗎?”

“什麽?”

“你有點好看。”

“……”

顧清崖低頭,失笑:“才幾杯,這就喝大了?”

“沒有啊,”徐瑾笑笑,手支着下巴,說話時嬰兒肥都被這個動作擠得明顯了些,“我說真的……你真沒有什麽紅顏知己?”

顧清崖思索了下:“應該,沒有。”

徐瑾不滿:“應該是什麽意思?”

“你覺得是什麽意思就是什麽意思。”

“……”

徐瑾又盯着他看了片刻,繼續慢吞吞地叫:“顧清崖。”

顧清崖抿了口酒,不厭其煩地應道:“嗯,在呢。”

“我想好那個作為補償的生日願望是什麽了。”

“你說。”

徐瑾張了張口,似乎要說,又難得有些羞澀,招手道:“你靠近一點我再告訴你。”

顧清崖頓了下,看了眼她暈紅的臉頰,垂眸一笑,順從地低下頭湊過去:“這樣?”

“嗯。”

“願望是什麽?”

“是……”徐瑾遲疑了一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清俊側臉,猶豫片刻,還是沒能說出口。

見顧清崖有些疑惑地擡眸看過來,她心虛地扭過頭,擡手伸過去,掌心朝上,沒說話。

顧清崖不解挑眉:“這是幹什麽?”

“願望。”

徐瑾揉了一把自己滾燙的臉頰,言簡意赅地說完,怕他沒懂,又局促地低聲解釋了一句,“牽一下。”

“……”

良久,顧清崖長長嘆了口氣:“你這是什麽癖好?”

一句話,瞬間打破了逐漸暧昧的氛圍。

徐瑾惱羞成怒,立刻收回手:“不牽就不牽,誰稀罕!”

也不知道誰當貓的時候就跟吸貓薄荷一樣,在她身上整天蹭來蹭去的。

當了人又是一個樣!

徐瑾被他這句話氣得七竅生煙,轉身就要跑,又被顧清崖伸手拉住。

他憋笑道:“別生氣啊,牽就牽嘛,你想牽多久牽多久。”

徐瑾羞憤欲死地甩手,試圖甩開他:“不牽了,誰要和你牽手,你滾蛋!”

顧清崖卻緊緊攥着她的手腕,笑道:“別別別——是我要牽,是我要牽!不開玩笑了,你別生氣。”

徐瑾胸口起伏片刻,終于哼了一聲,沒再甩手,卻又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顧清崖笑着将手順勢從她手腕落下去,手指和她的扣在一起,又握緊了些。

徐瑾埋着頭裝死,沒回應,也沒拒絕。

外面月光與煙火交相輝映,偶有光照在她耳朵上,一閃而過。

無人看得到她耳垂滾燙。

過了會兒,顧清崖又湊近了些,低聲道:“還醒着嗎?”

徐瑾依然不說話。

顧清崖捏了下她的手指,發現沒反應,于是又輕輕擡起她半邊臉,才發現她竟然就這樣趴在牆上睡過去了。

良久,他輕笑一聲,轉過視線,看着天邊的月亮,抿完了酒盞裏最後一口酒,小聲道:“新年快樂。”

“年年如意,歲歲平安。”

他說徐瑾喝醉了,他又何嘗不是。

注定不會留下來的人,不該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

也只有這種時候,在大腦醉後的沖動之下,他才會允許自己放縱一些,靠近一點心中的那盞月亮。

曾經韓淼問過他一個問題:“你不是說人妖不能相戀嗎?”

他那時的回答是:“那就不戀吧。”

那其實是玩笑話。

人心善變,最難控制,怎能說不戀就不戀呢?

他們分明靈魂相吸,契合無比,是天生一對。

可命運要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遑論求愛。

顧清崖知道,他做的這個決定,就如飛蛾撲火,注定是要被那把火燒得一幹二淨、灰飛煙滅的。

但為了那個一定光明的、擁有希望的未來……

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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