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話!”嚴瀾一聲高亢的吼,似乎是聽到了笑話,“我被這間屋子和這面牆壓制了80年,80年了!你們懂什麽,你們就知道拿你們的大恩大義來勸人放下,我如果放下了,我這98年豈不是一場笑話!我看着他們生活無憂,富足美滿,可是憑什麽。”
她尖利的聲音忽然有些凄怆,眼淚自眼眶流下:“憑什麽呀。我雖孤苦伶仃,可也身家清白,誰說戲子一定是婊—子,我以唱戲為生,生活清貧卻也自得其樂,為什麽非要來欺負我呢,我做錯什麽了。”
她喃喃自語,片刻失常。
"嚴治說喜歡我,要娶我過門,我心心念念,盼着那一天,他說想要與我時時刻刻想要在一起,我就進了她在西門街的那間房子。”
當時不過雙八年華,雖從小無父無母,靠着幾個鄰居的施舍長大,但年歲小,企盼有個家庭的願望始終盤桓在心頭,嚴治正在看準了這一點,溫柔以圖之,柔情蜜語,攻略人心。嚴瀾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以為自己找到了瓦片遮頭,在嚴治連哄帶騙之下被他騙去了身子。
有情人耳鬓厮磨,雖無名分,但嚴瀾心滿意足,想着有了夫妻之實,夫妻之名也就差不離了,但每每她提起此事,嚴治總是顧左右而言它,眼神閃爍,她多說幾句,他就氣急高喝。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偶爾醒轉,看着身邊俊俏的臉,也會心生納悶,她對他除了一個名字和這間屋子外一無所知,他們也從沒有在外面見過面,除了這個人,她抓不住任何東西,許是她的輾轉嘆氣驚擾到了他,他眯着眼困倦的摸了把她的頭發,再順着摸到腰際扣到自己懷裏,啞身道:“怎的還不睡?”
他的臉離她極近,嘴唇假是感應到了她,親了一口就繼續睡了。
嚴瀾望着他,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看着自己的時候分明很有愛意,動作也是柔情款款,歡愛的時候會顧忌她的感受,結束的時候會抱着她等着緩和,再讓人燒水進來抱着她洗澡。
她把自己往嚴治的懷裏藏了藏,找了個最靠近他的姿勢滿足的睡了。
“我在這面牆裏一天一天的數着日子,可是日子太漫長了,我數不過來。”嚴瀾頂着嚴慈的臉,眼角下拉,掰着手指頭數着,“我從前唱戲的時候喜歡數着銅錢,看今天比昨天多一點也要高興好半天,我把一小箱子銅錢倒過來倒過去的躲在被窩裏數着,每一枚銅錢都被摸的滾燙滾燙的。”
“嗤——”一聲,不知是誰不小心笑出了聲。
何零兒看過去,想知道是哪個缺心眼兒的在這個時候也能笑出來。
只見嚴肅眼裏譏笑一閃而過,看到嚴瀾望着他的時候又抖如篩糠,抖了幾下似乎覺得在衆多人面前怕成這樣有損二公子威嚴,便強自鎮定下來,避開嚴瀾的視線,裝着剛剛那聲笑不是他發出的看向別處。
果然是個腦子裏半桶水在晃蕩的二流蕩子,何零兒想,不只想,她還口心如一的說了出來。
嚴肅何時受這種辱罵,頗有些好笑的紅腫臉一下子拉長,瞪着她怒道:“你說什麽!”
何零兒雙手握拳抵在身後,身體向前一步,頂嘴:“這麽明顯說你看不出來嗎?!看不出來我再說一遍!你!這!只!蠢!豬!你剛才笑什麽!”
嚴肅臉被氣紅,也不顧及場面卷了袖子就想來拉她,秦旻則一步把他隔開,淡淡說:“想幹嘛,有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
更可氣的是,何零兒還拽着秦旻則的胳膊從邊上鑽出頭沖着嚴肅重複:“說的對,你剛剛想沖過來打我是不是,一個大男人想打一個女人你害不害臊,更何況你打的過我嗎?”
她一派驕傲的挺着胸膛,被秦旻則推回了身後。
這時,被晾在一旁的嚴瀾對着嚴肅說:“你剛剛在笑我嗎?”
猝不及防的,只感受到了一陣強風,根本沒看輕眼前的景象,下一刻,嚴肅臉前就出現了嚴慈的臉,臉頂着臉,不過1厘米的距離,披頭散發,是重新變幻的一身大紅色戲服,水袖極長,在嚴肅的脖子上打了幾個圈。
嚴肅大駭,猛地往後退,又被水袖拉了回來。
嚴瀾似乎是真疑惑,輕皺着眉又問了一遍:“你剛剛是在笑我?”
嚴肅正想搖頭,何零兒唯恐天下不亂的湊了過去,手指在嚴肅臉前轉了幾個圈,“哦,你剛剛是笑了哦,別否認哦,我都看到了,老實交代吧。”
嚴肅手下握緊了拳,咬着牙瞪人,餘光又撇到嚴瀾正幽森森的看着她,驚恐的把罵人的話咕咚一聲咽了回去,戰戰兢兢道:“我……我只是……覺得你貪財的有點可……愛。”
孬種。明明想說可笑。
何零兒嫌棄的後退到了秦旻則的身邊。
嚴瀾卻笑了一下,眼裏溫柔,像是透過嚴肅看到另外一個人,可溫柔不過一瞬,她眼裏殺意四射,恨意卷着怨氣遮天蔽日的席卷在嚴肅周圍,水袖倏地抽勁,像是一根堅硬無比的粗鐵絲,力道裏帶着剛硬。
嚴肅繃直了身體,脖子往後仰,臉漲紅,雙手徒勞在空中抓。
“阿肅!”嚴格一個箭步沖上去,被嚴瀾一個眼神滞在了原地。她輕摸嚴肅的臉:“你也覺得我可愛嗎?當初阿治也是這般誇我的,她誇我嬉笑時可愛,被逗的紅了臉可愛,氣喘籲籲接不上氣可愛,就連與街邊小販為了一點小菜讨價還價時也是可愛的。”
“他也是如你這般的說,”嚴瀾手指倏爾變幻出鮮紅的長指甲,邊緣鋒利無比,閃着寒光,輕扣在嚴肅臉頰上,劃過眼睛和鼻子,嚴肅驚恐的翻着白眼,喉嚨裏發出悶哼。
死亡的氣息在逼近。
如果嚴肅料到自己一時沒忍住笑會遭來殺貨,他說什麽都會把那聲笑憋死在肚子裏的。
“哦,你憋住也是沒有用的,”何零兒偏偏然走到他們身邊,笑嘻嘻的對着已經翻白眼的人說道,“今天她能從囚了她八十年的牆裏逃出來,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包括你。嚴肅。”
嚴肅瘋狂的掙紮起來,他手掰住纏着他的水袖,但水袖明明是絲綢布料,卻異常堅硬,貼着他的脖子毫無縫隙,他掰了幾次也沒有握住。
只聽見耳邊的女子一聲嘆息,一針炎熱的風吹過,白茫茫的眼前閃過一片火,緊接着脖子一松,令人窒息的感覺消失了,大紅色的水袖抽回,他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金黃的收怨咒籠罩着嚴瀾,何零兒站在他身邊,雙手撐着着咒語,咒網金光四射,壓迫力極強,嚴肅也感覺有些透不過氣。
嚴格臉色蒼白的從後面扶起嚴肅。
但卻走不動路。
何零兒頂的越來越吃力,對着他們吼:“走遠一點!”
收怨咒越收越小,顏色也接近了赤紅色,如一輪刺眼的夕陽被無限放大在頭頂,嚴瀾被整個籠在赤紅裏,全身的大紅戲服如血般泣訴。
何零兒臉色簌白,嘴角沁出了一絲血色,收怨咒收到如身體般大小就再也無法收小了,反倒是嚴瀾的血紅色越來越多的掩蓋住了金黃色,她在心裏默數五個數。
五……四……三…….二……一……..
破!
炸然一聲轟響。
收怨咒裂成無數片,炸開一瞬間,何零兒啓動符咒,只見無數碎片如被喚醒般緊貼着嚴瀾身上而去,瞬間将她整個人包圍。
金黃色一瞬蓋住血紅色。
風平浪靜。
何零兒往後趔趄兩步,秦旻則上前扶住她,急道:“怎麽樣?”
何零兒搖頭:“快走,撐不住半天,她怨氣太重,一般的收怨咒根本收不了她身上的怨氣,反倒促發了她所有的怨氣回孽,我最後孤注一擲,把收怨咒的碎片暫時關住了她,但關不住她的怨氣,你先離開這裏,跑越遠越好,等會會是一場硬仗。”
秦旻則皺眉,看向那團暫時安靜的人形:“你讓我走你呢?”
何零兒又露出了那個不可一世的笑:“我怕什麽?我從小到大都是吃這碗飯的,我要是跑了,老趙得拿着掃帚打死我,罵我辱了他的教導。”
秦旻則看着她沒有笑,眼裏有些異常堅定的執念,何零兒眨巴眨巴眼,見自己刻意的俏皮也沒有惹的他發笑,敗下陣來苦着臉道:“其實我剛剛已經感受到了禁制符在我掌心裏跳動了,我與韓雀已經取得了聯系,他是被刻意留在外面的,只因他靈魂純粹,他進不來,但是能通知老趙,老趙雖然身體有損,但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他會想出辦法的。”
秦旻則捏捏她的臉:“既然你說老趙能想出辦法,那你又為什麽苦着臉?”
何零兒撅着嘴,把頭頂着秦旻則的胸膛前:“你能不能別那麽敏銳啊。”
她不滿道:“我以前每次看電視,看到主人公大義凜然的自己站在最前面,讓其他人快跑,自己卻沖向危險,覺得很酷啊,我現在也想做一次這麽酷的人,你允不允許?”
信口開河,何零兒在秦旻則看不到的地方心虛的龇了下牙。
秦旻則能相信就是智商有問題了。
果不其然,秦旻則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