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問顧清崖:“那你是不是也該說說, 你又是怎麽說服傅阿绫的?”
“呃,”顧清崖用手指撓了撓鬓角,“也算不上說服吧, 我只是說了一句:你想不想洗清冤屈,做個來去都幹淨的魂魄……”
“她直接同意了。”
徐瑾狐疑:“就這?”
顧清崖點頭:“就這。”
徐瑾嘀咕:“這麽容易就信你了, 果然就是你老相好的吧……”
顧清崖不贊同道:“雖然本座記憶有損,但到底有沒有過伴侶, 我心中還是有數的。”
“你有數?”徐瑾呵呵一聲, 心想都躺在棺材板兒裏了,真要有什麽紅顏知己肖想你,你還能反抗不成?
顧清崖咳了一聲, 指了指她胸口:“傳音入密一直都在,你在心裏說的, 我都聽得見。”
徐瑾:“……”
“這玩意兒不能暫停一下嗎?”
顧清崖跟上她惱怒的步伐,莞爾:“可以啊, 你要學?”
徐瑾想了想:“以後再說吧, 能不能通過入局測試還不一定呢,現在學了也沒什麽用。”
顧清崖指指點點:“你說想學符咒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徐瑾理直氣壯:“你管我——所以說好的學符咒, 到底什麽時候教?”
“那就等你通過入局測試再說吧。”顧清崖微笑, “畢竟能不能通過入局測試還不一定呢,現在學了也沒什麽用。”
徐瑾:“你剛剛不是這麽個意思。”
顧清崖有恃無恐,學着她的樣子哼笑了一聲:“你管我。”
“……”
徐瑾豎起大拇指:“臨安君, 你确實是有點子學習模仿能力在身上的。”
顧清崖謙虛道:“過獎過獎。”
徐瑾:“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誇你了?”
“眼睛沒有,耳朵有。”
“……”
又是一路鬥嘴, 一直鬥到了管理局門前, 這場嘴炮鬥争最終以顧清崖略勝一籌為結尾。
門口的老大爺熱情地朝倆人打了個招呼, 不過這次沒等他出來接着上次的話絮叨, 徐瑾就拽着顧清崖直接沖進了院子裏。
守在門口的韓淼迎上來,熟門熟路地帶他們去了監控室。
徐瑾注意到這次監控室不是上次那間,而在上次那間的對面。
“哦,這個,”韓淼有些心不在焉道,“我們管理局的審訊室分地下和地上兩層,地上兩間,一般都是正在審訊的。地下數十間,關的都是有嫌疑、但還無法定罪的一些妖精鬼怪。”
人類有人類的法律規定,他們沒法扣留太久,找不到證據只能捏着鼻子放人。
但在陰間甚至其他幾界,他們管理局就相當于是“人間陰司”的存在,擁有至高執行權。
幸虧他們沒把那些鬼關在地上這一層,不然徐瑾魂都能吓飛。
她點點頭,本來目光盯着屏幕監控裏的審訊室三人,餘光卻瞥見他無精打采的,想了想:“怎麽只有朱姐一個人在裏面?你不進去記筆錄嗎?”
韓淼聞言,捧着他懷裏那個小本子,周身怨念的氣息更重了:“朱姐讓我避嫌。”
徐瑾和顧清崖對視了一眼,猶疑道:“避嫌?”
韓淼點頭,視線落在屏幕上,赤色的瞳孔顏色仿佛都淡了些,失落道:“傅阿绫——我才記起來……是了,她從前叫蕭绫。”
“只是現在已經不記得了罷。”
徐瑾看着慢吞吞的,其實性子急得很,張口就是一句:“怎麽,她前世不是顧清崖的相好,是你老相好?”
話一出口,現場安靜了。
數秒後,韓淼咽了咽口水:“這又關臨安大人什麽事……”
徐瑾尴尬得腳趾都在瘋狂摳鞋:“沒,沒事,我随口一問,你別放心上。”
韓淼震驚道:“不,不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怎麽知道?!”
徐瑾茫然:“知道什麽?她是你老相好?”
韓淼重重點頭。
徐瑾“呃”了一聲,摸了摸鼻子,小聲道:“你臉上不就寫着嗎……”
韓淼:“?”
徐瑾咳了一聲,說:“真的,左臉寫:我有故事,右臉寫:是和她的。額頭還有個橫批。”
韓淼:“???”
徐瑾一本正經:“橫批寫的是——快來問我。”
“……”
韓淼滿臉震驚地拱拱手,甚至忘記了她又不是顧清崖,為什麽要給她行個古人的禮:
“是我看錯你了。”
這下輪到徐瑾摸不着頭腦了:“這話怎麽說?”
韓淼真誠道:“我一直不明白,為何你樣貌家世性格都平平無奇,臨安大人卻一直跟着你。”
徐瑾:“……”
她面無表情:“現在想明白了?”
韓淼點頭,嚴肅道:“是我看錯你了,你原來還有這等奇人之能!将我心中所想一字不差,全都看出來了!太神通廣大了!我韓承風向你道歉,是我以貌度人了!”
徐瑾抽了抽嘴角,瞪了眼旁邊憋笑的顧清崖,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被韓淼拉過去,指着監控屏幕上傅阿绫的臉道:
“大師,既然如此,那你再幫幫忙,幫我看看,她臉上有什麽?”
徐瑾不得已,只能依言看了會兒,忽然面色嚴肅道:“……我才發現一件事。”
韓淼不自覺也認真起來,凝重道:“什麽?”
徐瑾:“你們這管理局的監控原來這麽先進嗎,竟然還能見鬼?”
韓淼:“……”
審訊室裏,朱小婉沒管坐在旁邊滿臉焦躁的傅阿婧,第一個問題先問的傅阿绫:“你是自殺?”
傅阿绫點頭,又搖頭,看樣子對這件事并沒有什麽抵觸,語氣甚至說得上平淡:“是,也不是。”
見她看向自己,傅阿婧一改先前的恐慌模樣,大概也是覺得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幹脆破罐子破摔,直接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這倆姐妹之間針鋒相對,氣氛劍拔弩張,連朱小婉問出來的問題,也是你一言我一語,搶答似地補全了答案。
準确點來說,是傅阿婧一直在莫名其妙地不斷挑釁傅阿绫,而後者幾乎懶得看她一眼。
總的來講,這其實是個不算出乎意料的故事。
倆姐妹從小關系不和,傅阿婧一直看不慣這個姐姐,認為她有的都該是自己的。
後來好幾次看到安逸兮對傅阿绫動手動腳摟摟抱抱,她也專行獨斷認為是傅阿绫勾引她的男朋友。
實則是安逸兮覺得她比傅阿婧好看,想背着傅阿婧來個坐享齊人之福,結果騷擾不成,就倒打一耙。
說到這裏時,傅阿绫上下看了她一眼,很是不解:“你那男朋友長什麽樣自己不清楚?我要勾引會勾引他這種貨色?”
傅阿婧反唇相譏:“萬一你就是想搶我的東西而已呢?”
傅阿绫嗤笑一聲:“沒有這種萬一。”
傅阿婧還要再說,朱小婉拍了下桌子,示意她們繼續。
因為這一出誤會,傅阿婧又記恨上了傅阿绫,沒過幾天,她帶着人又上演了一出最熟悉的戲碼——廁所,堵人,欺淩。
傅阿绫道:“那段時間我快要高考了,模拟考成績剛發下來,很不理想,她突然來這一出,不分青紅皂白打了我一頓。”
傅阿婧聞言恨得牙癢癢,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兩個小小的咬痕:“你不也沒吃虧?不就扇你兩個巴掌嗎?連你那條毒蛇都放出來了,要不是綿族人天生百毒不侵,我當場就涼透了!”
綿族擅蠱,身為綿族聖女,傅阿绫的操縱蠱物的本事一向是旁人不能及的。
傅阿绫瞥了她一眼:“你這不是還好好站着嗎。”
死的是她。
她自稱那段時間太壓抑了,傅阿婧的行為扯斷了她最後一根稻草,于是沒有多猶豫,很快,她從天臺上跳了下去。
從那以後,日日徘徊于死亡之地,怨不散,不得解脫。
她當然不甘心,剛好那段時間傅阿婧獵奇玩了幾次筆仙,她就借筆仙之名光明正大地纏上了傅阿婧,也能跟着她離開自己的死亡之地了。
但卻也只是偶爾現身吓吓她,多的沒有做過。
安逸兮死的前一天,她聽見他們說要去探靈,也跟了過去,又聽說是要請厲鬼壓自己,她就現身又吓了吓他們。
“但我沒來得及再做什麽,他們就自己吵起來了,”傅阿绫指了指傅阿婧,意有所指道,“她當時一直抱怨說要不是安逸兮和我糾纏上,我死了也不會糾纏上她。安逸兮不服,說了些自己早就受夠了之類的話……”
“然後?”
“然後我看見她伸手,推了安逸兮一把。”
傅阿婧霍然起身:“我是推了,那又怎樣?是他自己又腳滑了一下才掉下去的!”
兩人積怨已久。
傅阿绫的事終究是給他們埋下了一粒疑心的種子。
正吵得激烈,安逸兮被她一推,猝不及防,又突然腳崴了下,頓時半個身子都掉出了護欄。
他眼疾手快抓住了天臺邊搖搖欲墜的護欄,目眦欲裂,一瞬間剛剛的滿腔怒火都不翼而飛:“救命——”
“傅阿婧……阿婧……救我!”
傅阿婧也慌了,剛想伸手去抓他,卻又在距離他手腕咫尺的地方停住了。
數秒後,她在安逸兮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緩緩收回了手。
安逸兮拼盡全力,也只能從喉嚨裏吐出幾個字眼:“你……你幹什麽……”
傅阿婧顫抖着身軀,眼底被一片陰霾充斥,慢慢退後了一步,小聲說:“你不是說跟我只是玩玩嗎……”
“你不是嫌我無理取鬧嗎……”
“你不是說我阿姐比我好看,你早就想動我阿姐了嗎?”
她陰滲滲地笑起來,滿頭細長辮子被風一吹,仿佛都化作了張牙舞爪的毒蛇。
“我現在成全你,讓你幹脆和她一起去死,做一對陰間佳偶,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