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所有的鬼故事,都是以“那地方以前是塊墳地”為開場。
徐瑾見怪不怪,臉色都不變一下,示意他繼續說。
厲新源撇撇嘴,神秘兮兮道:“那家民宿從開了後就一直不斷出事,先是有人跳樓,又是有人半夜聽見民宿裏有人又哭又笑,經常民宿第二天門一打開,住進去的人要麽死了,要麽失蹤了,要麽就是瘋了。”
徐瑾皺眉:“沒查過到底怎麽回事?”
厲新源一副十分無語的樣子看着她:“當然查過,但是什麽也查不出來,所以才有傳言說是鬧鬼的……這家店十年前開的,第二年就關門了,但是還是有很多人好奇去探靈。”
奇怪的是這幾年探靈的人大多都活着回來了,但也有極少數,确實如傳言一般瘋了或者死了。
而問起活着回來的人,他們只說什麽都沒發生。
長此以往,随着時間流逝,民宿傳言的威懾力也逐漸下降。
“安逸兮和傅阿婧昨天說起晚上要翻牆去民宿探靈,被我聽到了,”厲新源得意道,“他們還答應我回來給我帶店裏的紀念品呢。”
因為這幾年民宿幾乎稱得上安安穩穩,加上厲新源也只是“聽說”傳聞有多恐怖,沒有真的放在心上,因此并不覺得今天兩個前桌沒來是因為真的出了什麽事。
而徐瑾思考了下,她一向對外界的事都不怎麽關注,加上她昨天那時候大概是去上廁所了,沒聽到前面兩個人有讨論過這種事。
“你為什麽沒去?”
厲新源卡殼了一瞬間,随即不太高興道:“他們談戀愛要去探靈約會,我跟着去幹什麽?何況他們也沒邀請我啊。”
徐瑾沒回話,伸手:“行了,把石頭還我。”
厲新源怏怏地把石頭給扔了回去:“沒意思,一個破石頭這麽寶貝,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男朋友給你的定情禮物呢……”
徐瑾耳朵一紅,假裝沒聽見,拿着紙巾在石頭上擦了又擦,這才重新握住。
十七歲的年紀,再無波無瀾,聽到情愛這種字眼還是會忍不住臉紅。
然而下一秒,兩人同時僵住了。
窗外傳來“叩叩”兩聲。
徐瑾扭頭,看見了站在窗外面無表情的班主任吳老師。
他身邊還有兩個人,是早上見過兩面的那對男女。
不等她做出反應,吳老師已經擡手拉開窗戶,目光冷冷地看着徐瑾,伸手道:“拿出來。”
徐瑾僵住了。
“還沒下課就擅自回了教室、和同學早自習講小話……這些我就不計較了,把那石頭給我,沒收了。”
朱小婉忍了忍,沒忍住:“吳老師,沒記錯的話。剛剛好像已經打了下課鈴?”
“而且這石頭是這位同學自己的東西,直接沒收……不太好吧?”
韓淼本來低頭在他那小本子上唰唰唰地記東西,聞言擡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像是驚訝她怎麽會管這種事。
吳老師頓了下,轉頭面對他們,又是一副笑臉相迎的模樣:“朱警官,實不相瞞,我們班管的比較嚴,而且這是我們老師學生之間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多管閑事。
朱小婉無奈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徐瑾握着石頭,皺着眉低聲辯解道:“這石頭其實不是我的,是我昨天路上撿的,沒等到失主……”
“那就更好了,直接給我,我幫你找失主,其他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餘光瞥見厲新源的瑟縮,周圍同學看戲的目光,以及吳老師不耐皺起的眉頭,徐瑾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她“哦”了一聲,松開手,把剛回到手裏還沒捂熱的石頭遞了出去。
劉海垂下來,遮掩了她眸子裏的情緒。
也因此,她并沒有注意到,目光經過她時,韓淼微微詫異的神色。
吳老師收完石頭,這才把目光轉向厲新源:“你出來下。”
厲新源以為要被批評,灰溜溜地出去了。
然而直到上課鈴響,厲新源都沒回來,反而是不久後,吳老師又返回窗邊,臉色不太好地喊了她一聲:“徐瑾,你也出來下。”
徐瑾不動聲色地皺起眉。
她停下畫畫的筆,合上本子,起身安靜地走出了教室。
厲新源剛好回教室,臉色怏怏的,和她擦肩而過。
連鬼臉都不做了,這是怎麽了?
徐瑾正想着,剛走出教室,就看到那對男女正在樓梯口說着什麽,見她出來便停了下來。
吳老師:“這兩位都是警官,有事找你,問什麽你就答什麽,明白嗎?”
徐瑾點了下頭,朱小婉兩人卻看向站在旁邊好整以暇的吳老師,歉疚一笑:“吳老師,我們接下來要說的內容不太方便有其他人在場,您看……”
吳老師忙笑道:“那我先回辦公室了,你們聊。”
等班主任的身影走遠,朱小婉這才收回目光,上下打量了徐瑾一眼:“同學,你叫……徐瑾是嗎?”
徐瑾點頭,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
朱小婉笑得很和善:“別緊張,我們是警察,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警方今早在天鵝湖裏發現了一具受害者屍體……我們正在調查這起案件。”
徐瑾依舊是點頭:“我今早路過那邊,看見你們了。”
朱小婉愣了一下:“是嗎……其實我也注意到你了,你有點特別。”
徐瑾沒像她想象的那樣問“怎麽特別?”而是偏開目光,沉默不語。
朱小婉第一次搭話卻被這該死的沉默堵了回來,和韓淼對視一眼。
韓淼咳了一聲,開口道:“我們來找你不為別的,是想問問你,那塊玉佩……你是從哪得來的?”
徐瑾頓了下,轉過頭:“和你們調查的案子有關?”
韓淼接受到朱小婉的暗示目光,有些僵硬地回道:“有關。”
徐瑾卻道:“撒謊。”
兩人瞬間:“……”
韓淼茫然地看向朱小婉,年輕的臉龐上盡是疑惑:雖然他撒謊的境界不高,但怎麽這麽輕易就被認出來了?
朱小婉:我他媽怎麽知道,沒用的東西。
韓淼委屈地抱着小本子退後了一步。
朱小婉清了清嗓,又是一副溫婉的模樣:“小姑娘,我不騙你,實不相瞞,我們是特殊事件管理局的人,顧名思義,專門處理一些不尋常的案件。你那塊玉佩和案子無關,但和你有關——”
“玉佩上有祟氣,但你身上沒有,我們怕你是被什麽東西纏上了。”
徐瑾沉默地看着他們:“……”
還是不相信?
也确實,畢竟還是個學生,從小在唯物主義的理念教育下長大,估計一時沒法接受,覺得他們騙人也是常理之中。
朱小婉聲音放的更輕了:“我們有正規證件的……”
話音未落,徐瑾道:“你有話還沒說完。”
朱小婉頓了下,這下是真的感到詫異了:“什麽?”
徐瑾卻不再提,只說:“石頭……那玉佩是我撿的,現在在我班主任手上,你們更應該去關心關心他。”
“沒事我就先回去了,我還要上課。”
朱小婉喊住她:“等等。”
徐瑾頓住步子,其實有些不太耐,但神色依然是如往日一般無二的面無表情:“還有話要問?”
朱小婉欲言又止,最後只追上來,在手裏塞了張名片,說:“如果遇到什麽事……可以去天鵝湖附近的特殊管理局找我,那裏随時有人在,你只要報我的名字就行。”
徐瑾垂眸,看了下掌心中名片上的電話號碼和地址,半晌,“嗯”了一聲。
“她看上去完全不驚訝,”韓淼撓了撓頭,“正常人聽說特殊事件管理局的名字,不是這個反應吧?”
特別是朱小婉幾乎直接明點了出來,她的那枚玉佩上有“祟氣”。
一聽就很不科學很不唯物主義。
她竟然一點都不驚訝不好奇?
朱小婉漫不經心道:“這有什麽奇怪的,你看那位吳老師聽了,不也一點都不驚訝嗎?”
“他不一樣,他一看就心裏有鬼,”韓淼脫口而出,認真想了想,“就是不知道和這個案子有沒有關系。”
朱小婉嘆了口氣:“應該沒有,他回答關于安逸兮所有問題時反應都很正常,反正我是看不出來有什麽不對。”
韓淼點點頭,低頭在本子上又開始寫寫畫畫:“那應該和他無關了……不過朱姐,你為什麽要告訴這姑娘關于祟氣的事?”
朱小婉微微皺眉,像是在出神:“……我只告訴了她‘祟氣’,本來是想讓她信任我們一些,沒想到她竟然直接戳穿我話沒說全。”
這下倒讓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示好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凡人命運我們本來就不能過多幹涉,你提醒了一句已經算是禁忌了,還給我吓一跳。”
韓淼吐槽道:“幸虧今天只有我跟來了,要是書幽也在,肯定要我一板一眼都給你記下來,上奏地君。”
朱小婉翻了個白眼:“奏就奏了,我怕他那個老不死的不成?”
韓淼讪讪道:“不過确實很意外,我本來就不會說謊,被她一看,更說不出話了——真是奇怪,我看她明明總低着頭,怎麽一擡頭目光這麽讓人害怕……”
“很犀利很敏銳的小孩,”朱小婉點評道,“而且……”
韓淼茫然:“而且?”
朱小婉喃喃道:“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她。”
……
厲新源只上了兩節課,後面一整天都不見蹤影。
吳老師對他空着的座位視而不見,顯然是知情的。
徐瑾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放學,習慣性把畫筆和本子放進抽屜,想起那個溫婉女人遞給她的名片,手指一頓。
她從書包裏摸出那張名片,正要再看一眼,忽然僵住。
書包裏,有個東西散發着溫熱的溫度。
她慢慢睜大眼睛,低頭一看。
碧綠色的玉佩,安靜地躺在她手上,只是光芒比之前仿佛要暗淡了一些。
徐瑾沉默,沉默,再陷入自我懷疑。
她記得,這東西不是被上繳給班主任了嗎?
長腿自己跑回來了???
回家的路上,徐瑾拿着這塊被朱小婉兩人稱作“玉佩”的石頭左看右看,死活看不出到底怎麽稀奇來。
他們說石頭上有祟氣。
難不成這是塊有詛咒的玉佩,誰拿到了就甩不掉了?
徐瑾神色猶豫。
她一路上經過了三個垃圾桶,四個分類垃圾箱,五次想扔掉手裏的東西又不是很忍心,一直在思索要不要把手裏的石頭再扔掉一次試試看。
傳說中這種有詛咒的石頭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徐瑾也不是作死的人,并不想體驗詛咒纏身的感覺,但是……
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塊石頭。
不然也不會僅僅只是因為把它交出去就感到難過了。
怎麽辦?
徐瑾想了想,決定還是要找找失主。
她昨天是在天鵝湖邊撿到的這塊石頭,一直等到了快天黑都沒人來認領,才把石頭帶回了家。
說來它當時好像還不發光來着,是徐瑾到家之後,它才慢慢亮了起來,比起石頭看上去更像一塊玉佩了。
今天也是同樣。
天鵝湖邊今早出了人命,圍了警戒線,到現在也沒人敢過去,徐瑾在湖邊不遠處的長椅上坐着又等了快一個小時,最後決定把它交到警局裏去。
但沒等她起身,一只貓忽然不知從哪裏竄了出來,落在她身前。
這貓通體黑色,體态修長,有雙碧綠色的豎瞳,在她面前甩着尾巴優雅地走了兩步,瞳孔盯着她上下看了幾眼,仿佛在打量什麽自己的作品一般。
徐瑾下意識握緊了手裏的石頭。
……真是見鬼。
徐瑾心想,她怎麽好像在一只貓眼裏看到了嫌棄這種情緒?
她搖搖頭,背着書包轉身要走,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悠悠的男聲:“徐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