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秦骨玉

已經入夜了,燕丞相的壽宴尚在如火如荼的進行,據說帝皇微服前來賀壽,府裏上下皆是緊張不已,生怕一個閃失,丢了腦袋。燕浮黎也被丞相夫人喊了出去,訓練有素的侍衛蟄伏在人群中,暗中保護帝皇。

折疏躲在一顆高大的梧桐樹上,借着茂盛的枝桠擋住身形。從她的位置望過去,正好可以看到燕浮黎坐在席位上與幾個富家公子談笑風生,一身墨綠色的衣裳極不打眼,單單那種卓然的風姿便引來數位二八少女含情脈脈的注視。

“呵。”折疏輕笑一聲,拎起酒壇子仰頭灌了一大口。她喝得有點急了,酒水灑下來些許,正落在從樹下經過的紫衣男人身上,“啊,抱歉。”她縱身從樹上一躍而下,跳下去的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沒有絲毫神力了,沉悶凡人鈍痛從腳踝處傳來,她龇牙倒吸一口涼氣。

紫衣男人扶了她一把:“姑娘沒事吧?”

嗓音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折疏偏着頭,定定地将他瞧了半晌,忽然想起有一次她陪縧宵逛花神廟會時見過這個男人,他騎馬險些撞到她,也是他認出縧宵乃是丞相失散多年的兒子。

住在丞相府的那一年,她見過他幾次,知道他是縧宵的表哥,名字叫什麽,卻想不起來了。

記憶重洗,他已不認得她。

清冷的面容上掠過一絲笑意,折疏不着痕跡地拂開他的手,客氣的道:“我沒事。”

紫衣男子當她是某個官員貴胄家的小姐,奇道:“外邊這麽冷,怎麽不進去?”

“啊~”折疏不知該怎麽解釋,就想差不多的糊弄過去,“我只是浮黎公子的客人,并不是來給丞相大人賀壽的,進去不太合适。”

“是嗎?”府裏的人已經看到紫衣男子,他知道自己站在這裏和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說話不太合适,離開前猶疑着問道,“姑娘,我們是否曾在哪裏見過?”

折疏一愣,忽而爆笑。

紫衣男子臉上一陣尴尬:“若在下唐突了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折疏好笑的解釋道:“不是,只是這句話委實很像話本上寫的才子佳人戲碼。”

紫衣男子聽了,亦是忍俊不禁,俊朗的眉目浸滿了柔柔的笑意:“在下是秦骨玉,敢問姑娘芳名。”

“折疏。”

“折疏?”

“對,我沒有姓,叫我折疏便好。”

“那……”秦骨玉似乎是打算說什麽,可是一位黃衣過來忽然跑過來,喊他:“骨玉哥哥,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進來?”是丞相的小女兒燕紅妝。他便生生改了口:“那折疏姑娘,在下先告辭了。”

“好。”

燕紅妝想必很喜歡這個秦骨玉,看折疏的視線好奇中帶了幾分敵意,不過終究不好在心上人面前耍橫,所以只能趁着秦骨玉沒注意的時候,警告性的瞪了她一眼。

折疏朝屋裏望了一眼,浮黎剛好也朝她看過來,她笑了笑,浮黎立馬不悅的轉過臉,折疏望着白慘慘的月亮嘆了口氣:看來,浮黎無論換了什麽身份,都很難攻陷。她還是回去洗洗早點睡覺罷。

三更鼓敲響的時候,有人偷偷潛入竹屋,折疏幾乎是在那個人從打開的窗戶裏躍進來的那一刻便已察覺到,只是她依然在裝睡,她想找個人的目的是什麽,所以不能打草驚蛇。

來人身上散發着寒冷的氣息,許是在外面站得太久了,隆冬季節的寒冷都凝在了他的衣服上,帶進竹屋裏。他一點一點的靠近床鋪,步履極輕,然後慢慢的伸出手——

在他的手指伸到折疏的脖子前時,折疏猛地出手扣住他的手腕,雙眸在黑夜中閃着幽碧色的光暈,警惕地盯着男人模糊的輪廓:“是誰?”

“你踢被子了。”他說。嗓音溫潤中含着涼薄,她一下子便認出他是燕浮黎。

折疏松開他的手腕,下床點燃煤油燈芯,見他依然穿着那神墨綠色的衣裳:“這麽晚了,師傅你來這裏做什麽?”

“睡不着,出來走走,從窗外看到你把被子踢了,就過來幫你攏一攏,倒是把你吵醒了。”燕浮黎矮身在蒲團上坐下,看到茶幾上擺着兩盒棋子,頗為意外地道,“你會下棋?”

“嗯。”她的棋藝還是在玉虛宮時,由他一手教出來的。為了能多個理由和他在一起,她學得很用心,連五十弦也不是她的對手。

“正好,過來陪我下一盤罷。”

折疏随意披了一件外衫坐在他對面,及腰長發如潑墨,灑了一地。好些天沒睡了,她困得厲害,捂嘴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摸出一顆黑子,看燕浮黎擺好棋盤,并率先落下一子。

她性子懶散,向來不喜歡擺弄棋盤,每次無聊找陸吾神君下棋打發時間,都是讓他擺,擺好了她先落子。可是浮黎帝君在這方面卻從來不會讓她,因她有個壞習慣,落第一子時總是再三斟酌斟酌得沒完沒了,弄得對方常常很不耐煩。浮黎帝君深知她的壞脾性,每次與她對弈,從來不讓第一子。

沒想到轉生成了凡人,這個習慣還是沒有改掉。

燕浮黎看她望着棋盤笑眯眯地,微微挑了挑眉道:“你心情很好?”傍晚她與秦骨玉在花園裏說話,也是這幅表情,仿佛遇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嗯,我一直很想見師傅你。”她胡亂編了個理由,視線落在畫像上,“師傅很喜歡這幅畫麽?我聽到府裏的下人說你去年一整年幾乎都待在這件屋子裏盯着畫像出神,大家都當你是害了相思病了。”

他顯然是不喜歡這個問題,指尖捏着一顆白子,專注地看着棋盤,一子一子下得極為用心。

微弱的燈火下,浮黎的臉越加蒼白,宛如朦胧煙火,透着一股子陰郁。香爐裏積了厚厚一層灰燼,折疏把黑子按在一行白子之末,把他淩厲的攻勢擋了擋,便起身去添了一塊新的香料。袅袅香氣裏,屋子裏逐漸暖和起來,燕浮黎的臉色也好了些許。

念起陸吾神君的叮囑,折疏輕輕咬住下唇,艱難地開口:“師傅明日得空否?我第一次來帝都,想出去走走。”

燕浮黎顯然是不樂意陪一個姑娘逛市集,蹙眉道:“我讓暗雲陪你,買些衣物回來罷,看你來時也沒帶多少東西。”

“那還是算了。”她有些落寞的道,“我又不是千金小姐,怎麽好勞煩府裏的下人,暗雲若是因我怠慢了工作,受到連累,我會過意不去。”

他擡眸掃了她一眼:“你想買什麽?”

一抹淺笑從嘴角暈開:“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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