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做飯

徐瑾算是看明白了, 韓淼就是個腦子不靈光還一根筋的傻大個兒,空有個能見祟氣鬼氣的本事,卻只能當個輔助。

倒是這位看上去溫婉可人和藹可親的朱姐, 管理下屬和施壓審問方面很有兩把刷子。

她看着韓淼傻樂着走遠的背影,忽然有點好奇:“朱姐, 你們局裏……是只有你們兩個工作人員嗎?”

在這坐了這麽久,偌大的管理局裏別說人影了, 一點腳步聲都沒有。

說着, 徐瑾又補充道:“除了門口那位老爺爺。”

“那倒也不是,人确實少,畢竟地兒偏僻。但局裏現在還有一位, 專門負責後勤工作,平時整理一些書籍和案件彙總什麽的, 叫書幽。”

“不過……他情況比較特殊,一向不在外人面前現身, 過兩天你要是入職了, 我再帶你見見他。”

朱小婉重新坐了下來,又是那副八面玲珑的模樣, 笑說, “你見過墨叔了?是不是又拉着你要認你為幹女兒了?”

“又?”徐瑾緩緩道,“他可不止要拉着我做幹女兒,還拉着顧清崖要做幹兒子呢。”

朱小婉笑容一僵, 咳了一聲:“老人家,年紀大了, 我們幾年前剛見面, 他對我們也是這樣的……其實沒什麽惡意, 臨安大人見諒。”

顧清崖正閉目養神, 聞言懶散地擡了擡眼皮,也懶得糾正她的稱呼了:“無妨。”

他倒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徐瑾小聲嘀咕:“怎麽光叫他見諒不叫我見諒。”

顧清崖聽見了,眼睛還閉着,唇角卻不動聲色提了提。

朱小婉又想到什麽,面帶苦色:“我還得去查查,傅阿绫背後這個綿族又是怎麽一回事——”

徐瑾立即抓緊機會,開口道:“正好,事情也聊完了,您忙,我就不打擾了……有什麽事v信聯系!”

終于順利告辭。

徐瑾在那位墨叔的熱情揮手下狂奔出了巷子,走到另一條路口才緩緩停下腳步松了口氣,感覺活過來了。

和人社交真可怕。

她只想當一輩子宅女。

下一秒,顧清崖杵了杵她。

徐瑾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別老動手動腳!”

顧清崖捂着胳膊欲言又止:“我只是想問問……你不想知道朱小婉查出來的結果?”

“有一點,”徐瑾揮揮手,“不過也不是非常想,又不關我的事,案子破了對我有好處,沒破也不關我的事。”

顧清崖痛心疾首:“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涼薄!”

徐瑾:“怎麽,有意見?”

顧清崖:“怎麽能呢,好巧,我也是。”

前腳發誓要當一輩子宅女的徐瑾,後腳就在顧清崖的催促下,來到了傍晚的菜市場。

沒辦法,家裏冰箱是空的,而接下來的周末還要吃飯。

她試圖學着記憶中的徐母一樣和賣菜的大媽講價,大媽卻操着一口濃重的口音,拽着耳朵喊:“你說撒子咧?我這耳朵不好使,再大點聲姑娘!”

徐瑾說到第三遍,注意到周圍人群屢屢投過來的目光,果斷放棄:“……算了,就這些吧。”

大媽瞬間喜笑顏開,麻利道:“好嘞,三斤香菜,10塊,您拿好了。”

徐瑾:“……”

是什麽讓三十歲大媽的耳聾症狀突然好轉,堪稱醫學史上奇跡?

是瑪尼。

而徐瑾拎着大包小包的菜,艱難走在回去的路上,只想大罵尼瑪。

她決定今天不吃夠一整碗香菜她不睡覺。

洗菜途中,顧清崖一直在旁邊晃來晃去。

仗着家裏現在沒其他人,這個動動那個摸摸,不時問她:“聽說這個叫不鏽鋼盆,是用什麽做的?”

徐瑾一邊擇菜一邊面無表情道:“我書包裏第三本是物理書,物理書第一面夾着兩張卷子,上面是這兩個月的月考成績。”

顧清崖挑眉:“嗯?”

徐瑾:“你睜大眼睛看看,我這個24k無污染純學渣,是能知道不鏽鋼盆用什麽做的人嗎?”

顧清崖:“……”

他放下盆,又拿起旁邊的電飯煲鍋膽:“那這個呢?聽說是用電加熱?如何加熱?你說本座現在要是請雷公電母過來,能讓這鍋飯立刻熟嗎?”

“不能。”

徐瑾把青菜放到砧板上,DuangDuangDuang地開切,冷漠道:“但是如果你想再死一次的話,我能成全你,不過會因為電飯煲爆炸,然後立刻陪你殉葬。”

顧清崖:“……”

他安分了一會兒,又說:“你是要炒菜?”

徐瑾一言難盡地瞥了他一眼:“不炒菜難道菜炒我?”

顧清崖“啧”了一聲,一手放上她的肩膀:“這麽暴躁幹嘛?我是想說,要不然給我試試?我來給你露一手。”

“你?”徐瑾蹙眉,“你連炒菜都會?”

顧清崖笑笑:“以前四處游歷時做過一兩次。”

徐瑾沉默兩秒:“還有什麽是你不會的嗎?”

顧清崖誠實道:“炒菜我就挺不會的,只做過幾次。”

“不用謙虛。我懂,天賦異禀嘛。”徐瑾點點頭,語氣不明。

她擡手把鏟子扔給顧清崖,又解了圍裙道:“那你來吧,我先洗澡去了。”

等徐瑾洗完澡,換了身家常的衣服出來,頭發還沒擦幹,就聽見廚房裏“嘭”地一聲巨響。

她愣了一下,快步推開卧室門趕過去。

——一臉黑煙的顧清崖從一片狼藉裏探出頭來,這次真成了黑貓:“發生了一點小意外,你聽我解釋。”

徐瑾掐了自己一把,努力鎮定道:“我聽你解釋。”

顧清崖:“……”

他把那碟子炒的又糊又爛的青菜端了出來,尴尬說:“其實我廚藝确實很不行,真沒跟你謙虛,剛剛查手機問怎麽炒青菜,一回頭鍋就炸了……”

徐瑾看着這盤四不像的菜,捏了捏人中:“看得出來你确實沒謙虛了。”

“算了,”顧清崖把菜往桌子上一放,視死如歸道,“我不解釋了,你還是直接開打吧。”

徐瑾:“……”

打是打不過的,她只能押着顧清崖讓他把廚房裏裏外外收拾個遍,結果顧大少爺連擦桌臺都擦不幹淨,還一臉無辜純良:“我從前從來沒做過這種活。”

徐瑾一邊教他洗抹布要用洗潔精搓一搓,一邊翻着白眼随口問:“那你從前做什麽?”

“年少時我家這些活都是下人來幹的,”顧清崖嫌棄地盯着手上的髒抹布,“我素來愛騎馬游街,游玩四方,後來拜入天韻山,這些活也都是外門弟子做的,我只負責練劍和除魔衛道就行了。”

“哦,懂了,”徐瑾扯了扯嘴角,“顧大少爺是朵富貴花,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呗。”

顧清崖想了想,搬出了她的标準名言:“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要問你有意思的事你不記得,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你倒是記得清楚!”

徐瑾一抹布丢過去,毫不客氣,“快擦!擦不完今天別想吃飯!”

顧清崖伸手把丢到身上的抹布從肩膀上拿下來,十分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挑着:“一定要擦嗎?”

徐瑾哼道:“你說呢?”

顧清崖繞到她的另一邊,用抹布敷衍地擦了兩下竈臺:“我看你做這事倒是很熟練的樣子,你經常做?”

徐瑾慢吞吞地擦着另一邊的竈臺:“對啊。”

“你們不收下人嗎?”

“那是封建主義的糟粕規矩,建議你看完歷史近代上下一千年再來跟我說話。”

“我了解過了,如今在別人家裏做活的叫保姆。”

顧清崖漫不經心道,“你家怎麽不請一個?難不成你一直一邊讀書一邊幹着這保姆的活?”

徐瑾動作一頓。

片刻後,她把手裏的抹布往竈臺上一扔,忽然索然無味:“是啊,我和保姆也沒區別了。”

從記事起,母親就要求她要上竈臺學做飯。

她其實對這一行很不感興趣,最後雖然學會了做菜,卻總做得不出彩,平平淡淡無滋無味,徐母為這個,斥責過她許多回。

徐瑾曾經也以為,別人家的孩子真的如同徐母口中所說的一樣,樣樣都會什麽都好,也和她一樣從小就被要求要幫父母做家務。

後來她才知道,并不是這樣的。

別人家的孩子高興了可以撒嬌,難過了可以委屈,生氣了可以撒潑打滾。

而她在父母面前顯露任何情緒,得來的都是不屑和嘲諷的目光。

他們只會說:“這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幼稚。”

他們還會說:“這有什麽值得難過的?矯情。”

再長大一些,她又發現,原來別人家的孩子是不用小小年紀學着做飯的,原來他們是沒有那麽多家務活要幹的。

他們可以有許多朋友,有很多喜歡的玩具,可以随時出去玩,可以不用擔心媽媽發脾氣不給早餐錢又得餓肚子……

而這些,都是她所沒有的。

她有的,是一對思想封建落後、滿口傳宗接代、扔了許多個孩子、為養胎的錢掏空了家底,卻還是不死心、仍然想要生個男孩,甚至不遠千裏、一把年紀還要抛下女兒一個人去上陵市做試管嬰兒的父母。

也只有這個時候,徐母平日裏對徐瑾的過度嚴苛教育才起了點作用——能自己做飯,不至于讓她一個人在家餓死。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好命,生下來就含着金湯勺的,”徐瑾盯着他,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我命賤,享不了保姆的福,只有做保姆的命。”

顧清崖沉默片刻,卻忽然捏着手裏的抹布,緩緩笑了:“倒是第一次聽人說,我‘命好’。”

“不是嗎?”

徐瑾說着,竈臺也懶得擦了,坐在椅子上,随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了天:“別的不說,你渡個劫,把我劈出來了,我在人間輪回受苦,而你就睡了一覺,記憶功力法術什麽都在,一覺醒來還能跟着我蹭吃蹭喝——命難道不算好嗎?”

顧清崖想了想:“嗯……怎麽不算呢。”

他第二次搬出了徐瑾用過的萬金油語句:“你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徐瑾:“……”

“突然覺得和你待在一起也挺好的。”徐瑾支着下巴,目光飄遠了些。

顧清崖:“哦?”

“你一出現,我就只想笑了。”

顧清崖臉色一黑:“本座長得很好笑嗎?”

“那倒沒有,”徐瑾誠實道,“是你每次一開口,我都想笑。”

顧清崖:“……”

這兩句話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嗎?

臨安大人很生氣,臨安大人試圖甩袖而去,臨安大人……

臨安大人被攔住了。

徐瑾人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臂卻橫在他面前,面帶微笑:“別以為我看不出你想跑。”

“把廚房收拾幹淨了再走!”

顧清崖:“……”

臨安大人氣焰瞬間熄滅。

他灰溜溜退了回去,任勞任怨地繼續清理起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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