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崖逗人逗過了頭,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有苦說不出。
他試圖從別的方面勸服徐瑾改主意:“我不白嫖,再多幫你實現一個願望行不行?”
徐瑾卻道:【可是你昨晚就已經幫我實現完願望了,是你自己說的,一個願望,不能再多。】
她說到這裏,整理練習冊的手一頓,狐疑道:【按理說這個願望實現了,你也可以走了,你要做什麽事,不能自己去做?非要跟在我身邊做什麽?】
“我樂意跟着你,”顧清崖開始賣可憐,眨了眨眼道,“怎麽,難道一千年後,我連想要借住在‘我自己’的家裏都不能住了嗎?”
徐瑾最受不了的就是這一套,搓了搓胳膊:【随便你。】
預備鈴響起,教室裏的嘈雜聲漸漸停歇,變成了陣陣朗讀。
早讀是語文,依然是班主任的,但今天不知怎麽的,一向打預備鈴前就會過來的他遲遲沒來。
徐瑾把英語書擺到桌面上,底下放了個學校發的練習本,接着昨天的開始畫畫。
顧清崖圍着她打轉,還在念經般地勸:“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真的不考慮考慮?我很實惠的,實在不行,本座包你一星期的課業……半個月?”
不可否認,徐瑾有一點心動。
她畫卡通小豬畫到一半,擡頭面無表情道:【附贈一個條件。】
顧清崖大手一揮:“你說。”
徐瑾伸手:【那塊玉佩。】
顧清崖愣了下。
徐瑾咳了一聲,不太自在道:【你都說了這玉佩和你本身聯系已經斷了,加上你昨天不還三番五次試圖把玉佩送到我手裏嗎,應該也不算很重要?況且,既然是送到我手裏的東西,怎麽能輕易收回去呢?】
果然伶牙俐齒。
顧清崖挑眉笑了一下:“确實不是什麽重要物什,給你也無妨……只是我看你昨天丢了好幾次,還當你不喜歡這青玉佩呢。”
他說着,将那玉佩從袖子裏摸出來,随手丢了過去。
徐瑾立刻伸手接住,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看沒人注意到這邊才松了口氣。
她三兩下把玉佩塞進書包,又不安心,再三确認:【說好的,真的送我了?】
顧清崖看着她跟狼崽子一樣防備的眼神,好笑點頭:“嗯,送你的,不回收。但你也得保管好,丢了我找你算賬。”
【送我的就是我的了,你管我丢不丢呢。】
話雖如此,徐瑾想了想,還是把玉佩拿出來放到外套口袋裏,這才擡頭道:
【說吧,要我幹什麽?】
顧清崖道:“去天鵝湖民宿,後院有一株鳳仙花,拿着它,去404房間,找一具棺材。”
徐瑾垂眸:【所以你果然和天鵝湖案有關……】
顧清崖笑了一聲:“無關怎樣,有關又怎樣?你要把我緝拿歸案,送給那兩位所謂特殊事件管理局的人嗎?”
徐瑾:【我是未成年,不是傻。】
她把顧清崖送過去幹什麽?
不說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就算她大義滅親把人送過去,自己的嫌疑難道不是更深了嗎?
怎麽算,顧清崖她都不能動,反而得好好供着,免得顧清崖發瘋,也不讓自己好過。
她說着,擡起眼皮将顧清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眸子裏情緒淡漠,又帶了幾分嘲諷:【看不出來,這位神仙長得正兒八經的,原來和我一樣,都是骨子裏的壞胚子。】
也确實,這樣才合理。
不然怎麽能說是一個人呢?
顧清崖還沒說話,徐瑾又忽然注意到,旁邊有人看着這裏,盯着她的方向竊竊私語。
“聽說安逸兮前天晚上是和傅阿婧夜探民宿去了,兩天了都沒回來,不會真出了什麽事了吧……”
“你從哪兒聽來的?”
“厲新源那小胖子昨天和徐呆子聊天,讓我聽見了。”
“真的假的?小胖子今天也沒來啊,不會也出事了吧?”
“那民宿真的有問題?不是好幾年都沒出什麽事嗎?”
“民宿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好早之前傅阿婧她們宿舍還在玩什麽筆仙……大半夜宿舍裏吵得要命,那之後傅阿婧也一直神神叨叨的……
都說筆仙這種東西其實就是鬼,最喜歡一個個找周圍的人慢慢吃,我看啊,傅阿婧就是被纏上了,還連累了安逸兮他們……”
“假的吧,傅阿婧還很讨厭徐瑾,徐瑾就坐在她後面,怎麽沒見她出事?”
“你沒發現嗎?”
“發現什麽?”
聽到這裏,徐瑾也不自覺地豎起了耳朵。
顧清崖耳力驚人,順着她的視線看了一眼,也把這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結果聽到這裏,顧清崖還以為她能說出個什麽所以然,卻只聽那女生神神秘秘道:
“徐瑾平時就呆,今天更呆了!”
徐瑾:“……”
顧清崖:“……”
他猜想那女生是看見徐瑾和他交流了——她和顧清崖密語交流,而旁人視角,只能看見她在發呆。
徐瑾也聽到了。
她羞憤欲死,立刻失去了聽牆角的興趣,轉頭又扒到桌上,繼續畫畫。
顧清崖憋笑,說:“你是想知道這事到底怎麽回事?”
徐瑾斜瞥了他一眼,這回視線收得很快,怏怏道:【八卦而已,人之常情。】
“簡單,”顧清崖擡了擡下巴,示意她看窗外,“查案的又來了,問他們不就行?”
徐瑾身子一僵,緩緩扭頭。
窗外站着熟悉的一男一女,正是剛闊別不到一天的韓淼和朱小婉。
看見她轉頭,朱小婉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擡手打了個無聲的招呼:嗨。
徐瑾:……
朱小婉态度一如昨天般親切溫和,笑着指了指教室門口的位置,示意她出來說話。
徐瑾最難拒絕的就是這種人,笑得和和氣氣的,你明知她找你沒什麽好事,還是沒法拒絕。
她怨念地看了顧清崖一眼,合上本子走出去,順手捏了下口袋裏的玉佩,這才安心了一點。
或許是本體和半魂之間天生的聯系?
徐瑾很自然地為這玉佩讓她感到安心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又問顧清崖:【你昨天不是還不肯露面嗎,今天怎麽沒變成貓?】
“你要我在你讀書的地方大變活貓?”顧清崖飄在她側後方,雙手枕在腦後,似笑非笑道,“再說,昨日匆匆和他們見了一面,我自然看出他們修為不夠,還發現不了本座——前提是你不露出馬腳。”
徐瑾輕嗤一聲。
“你們找我又有什麽事?”徐瑾面無表情地在門口站定,不肯再跟着他們走,“我想我昨天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現在要上早讀,沒事的話能別打擾我學習嗎?”
“據我所知,”韓淼忍不住反駁道,“你的成績排名常年挂在倒數第一,學不學都沒什麽區別。”
徐瑾:“……”
顧清崖噗嗤笑了一聲。
朱小婉咳了一聲,眼裏隐約也帶了點笑:“徐同學放心,我們跟你班主任打過招呼了,這次來找你,其實是有些新的關于案子的進展需要向你确認……去校長辦公室聊吧。”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徐瑾也沒法駁了她的面子,不得不跟在後面。
韓淼卻左右看了看,問:“你昨天抱着的那只貓呢?”
徐瑾對這個三番兩次跟她嗆聲的大塊頭沒什麽好感,冷臉道:“死了。”
韓淼:“?”
朱小婉嘴角抽搐了一下,拽了一下韓淼,小聲道:“你問的不是廢話嗎?哪有上學還抱着貓來的,肯定在家啊。”
韓淼“啊”了一聲,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倒是朱小婉,一路又問了徐瑾不少問題,什麽你家幾口人,你多大,平時和什麽人來往……
徐瑾一一如實回答了,又嘀咕道:“這是查案還是查戶口?”
顧清崖在一旁慫恿道:“說大聲點,他們聽不見。”
徐瑾一個冷眼橫過去,顧清崖立刻閉嘴,無辜眨眼道:“臭丫頭,你怎麽就知道對我耍威風?”
徐瑾裝沒聽見。
能讓校長都讓出休息室給他們談話用,好歹證實了他們确實不是什麽無名機構的騙子。
徐瑾自認一沒殺人二沒放火,雖然緊張,卻不害怕。
朱小婉倒了杯水給她,平和道:“坐下說。”
徐瑾握着一次性水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旁邊顧清崖又湊過來:“這是什麽?如今的茶碗都是透明的嗎?”
徐瑾:【啊。】
顧清崖又在她身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滿意地四處看看:“這又是何物?我在你家裏也看見了一張類似的,坐着倒是挺舒适,像軟榻……”
徐瑾:【閉嘴,吵死了,能不能改天再問?】
顧清崖傷心道:“改天改天,你昨日也是這麽說的,到底改的是哪天?你倒是說啊。”
徐瑾:“……”
她第二次假裝聽不見,又擡起水杯喝了口水。
雖然是隐身狀态,但顧清崖也确實是真實存在的,坐得又和徐瑾極近,她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帶着露水的青草味。
令人心曠神怡。
她默默往另一邊靠了一點。
朱小婉注意到她這個動作,眸色深了一些,目光落在她旁邊無故凹陷下去的沙發上,若有所思。
“據我們了解到的情況來看,你在學校一直沒什麽朋友,是嗎?”
徐瑾頓了下,沒什麽表情道:“是。”
朱小婉正色道:“實不相瞞,昨天那起案子中,死者正是你們班的安逸兮同學。”
徐瑾很想做個驚訝的表情,但她其實不太會演戲,所以扯了下嘴角,還是放棄了:“……哦。”
朱小婉打量着她的神色,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我們從厲新源同學口中了解到,死亡前一天,他和自己的小女朋友傅阿婧說好一起去天鵝民宿探靈,而現在,他們一個死在天鵝湖中,一個現在躺在醫院裏人事不省……又了解到,在此之前,他們兩個人和你關系都十分不合,是真的嗎?”
徐瑾猜到她這趟問話的目的了。
她擡眸看了朱小婉一眼:“你懷疑是我殺的人?”
朱小婉沒否認,只是溫柔地笑笑:“其實本來沒懷疑此事是人為造成的,死者身上有濃重的陰氣,看着像是厲鬼邪祟動的手,但經過昨天和徐同學的相處後,突然覺得——如果這件事是徐同學做的,倒也算合理。”
畢竟他們依舊懷疑,徐瑾是在搗鼓歪門邪道的邪修。
韓淼在一旁點頭表示贊同,拿着那個小本子蓄勢待發準備記筆記。
徐瑾冷笑了下:“既然朱警官了解到他們和我有矛盾,那應該也了解過是什麽樣的矛盾吧?”
朱小婉遲疑了下:“……校園霸淩。”
顧清崖眯了眯眼,插嘴道:“霸淩……意思是,他們在這學校裏欺負你?”
徐瑾極輕地“嗯”了一聲,目光依然看着朱小婉的方向:“那朱警官覺得,一個被長期霸淩的人,如果要反抗,會等到現在嗎?”
顧清崖看了她一眼,想起昨天莫名其妙圍堵她的那群小混混。
那時她的表情像是習以為常了,想來平常這種事也從來不少。
顧清崖猜到她在學校處境估計有些艱難,卻沒想到這麽艱難。
朱小婉沉默了片刻:“那也不一定。”
和死者有很嚴重的矛盾,身上帶着來歷不明的陰氣,且看上去冷漠孤僻,隔離于人群之外。
按照她的經驗來看,這種人通常極其擅長隐忍,忍到極限的時候,報仇殺人也不是不可能。
徐瑾冷漠道:“那你報警吧。”
朱小婉一愣:“?”
徐瑾往後一靠,直接擺爛:“報警吧,把我抓起來吧,我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