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今天和好了嗎

白牆灰瓦,二層小洋樓,小橋流水,汽車路燈,也能見到晾在外頭的煤油,以及哪個屋裏頭發出的宛轉悠揚的留聲機的新潮歌聲。

到處都是東西合璧的碰撞,路過的人行走匆匆,經過時都停下對她點了一個頭,叫一聲二小姐。

話雖叫的恭敬,神情卻是像極了嚴慈的倨傲。

二小姐,何零兒品了品這三個字。

聽剛剛嚴慈的話裏話外,這裏是嚴府,她是二小姐,是這家的二女兒嗎?那嚴慈又何以說她是烏鴉變成了鳳凰?

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女?

那這再上不得臺面,也不至于是烏鴉吧。

好歹還是個嚴家小姐呢。

想不出個所以然,何零兒決定先找秦旻則,再靜觀其變。

剛走了幾步,迎面走來一個人,年約十八,風流倜傥,本來只是在路上走着,但看到她後先是愣了下,嘴角揚了揚,那笑在何零兒看來太不懷好意了,更像是輕蔑。

得,又得來一個挑刺吵架的。

“這不是馬上就要攀上枝頭做鳳凰我的那個便宜二姐嗎?”他語氣嘲諷。

何零兒站定,環手臂,應下:“是,我正是你那馬上要攀上枝頭做鳳凰你的便宜二姐。怎麽了,要我這二姐喂你吃飯還是幫着穿衣。”

嚴肅的臉色微變,似乎沒想到一向來懦弱不敢擡頭的人現在卻敢大膽的和他叫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眼裏興味十足:“果然是人靠衣裝,平時膽小的像只老鼠,喂我吃飯,幫我穿衣是不用了,畢竟……”他冷笑,“你又不是我親姐。”

三言兩語,信息有限,何零兒暗記他的話,有心想從他這多套點話,聽着他這話,也不生氣,嚴瀾的情緒傳達不到她身上。

她正想說話,嚴肅本來吊兒郎當的樣子忽的端正了,朝着遠處打了聲招呼:“大哥。”

何零兒回頭,不遠處走來一行人,當頭的兩個人,差不多身量,一人穿着中山裝,一人身着西裝,正在說着什麽,朝她的方向走來。後頭跟着幾個穿着馬褂長衫的中年人。

嚴肅打招呼的是穿西裝的人,嚴家長子,嚴格。

而另一人……

何零兒眼睛一亮,得來全不費功夫,不出家門,不用打聽,自己卻送上門來了。

正是秦旻則。

***

嚴格沖着嚴肅一點頭,看到何零兒時出現了短暫的驚訝,但掩飾的好,不出一秒,點頭叫道:“二妹。”

”大哥。“何零兒叫的有些別扭。

秦旻則眼裏有着灼熱,渾身僵硬,克制着呼吸,手有些顫抖,極力的壓制着,轉頭問嚴格:“不介紹一下嗎?”

嚴格很明顯的怔了下,“秦二少莫不是在開玩笑,你自己指定的親事,怎麽見了人反倒不認識了?這可不像你啊。”

兩人語氣很熟撚,應該是極親近的好友。

何零兒迅速想到了嚴慈說的那些話,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她被一個二少的人看中了,要娶回去做老婆,結合了嚴格的話……

秦旻則就是那個二少?!

何零兒驚愕的一下子睜圓了眼睛。

開什麽玩笑呢,憑啥他一過來就是根直接的枝頭,而她就是個誰都能怼她的烏鴉啊?!

烏鴉還能不能有點鴉權了啊?!

嚴格看了眼,面露疑色,卻不動聲色,暗暗的觀察兩人。

明明不是第一次見面,卻像是頭一次見面,嚴格不能說閱人無數,但做生意走南闖北這麽些年,對人的心思還是猜的出一些的。兩人的态度不像是裝的,更何況也沒有裝的必要。

“你裝什麽裝,又不是第一次見二少,都是要做人家太太的人,還裝着不認識,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麽有演技的人,你唱什麽戲啊,你該直接去當大明星啊。”嚴肅有話憋不住,他就不喜歡嚴瀾裝模作樣。習慣性的就想怼。

“閉嘴!”嚴格正想呵斥,秦旻則比他速度更快,眼神銳利掃過嚴肅,拉過何零兒到身側。

嚴肅讪讪的不說話,嚴格出來打圓場,但秦旻則面色一直不太好,說不到兩句話就要走,還不要他們送。

等走後,嚴格狠狠的瞪了一眼嚴肅,嚴肅有些委屈。

他覺得今天這事确實怪不得他,以前這種當着衆人的面下嚴瀾面子的事多了去了,誰都能把她當個樂子,誰知道今天踢到了鐵板上。

嚴格沒有多說,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他們離去的方向,扔下了嚴肅出了門。

***

一出門,見着後面沒熟人了,秦旻則才放開何零兒,沒開口說話,而是手撐着下巴細細的看她,何零兒本來覺得今天自己這身挺好看的,但被這麽看着臉皮再厚還是不禁有些臉熱,她怒道:“看什麽看!”

“自然是看你好看。”秦旻則說。

何零兒自然是好看的,但她的好看是嬌俏的,靈動的,秦旻則可以單手扣着她融入懷裏的。

但現在的她身着黛色旗袍,長至膝蓋下方一寸,身量比例極好,一頭烏絲垂至腰側,秦旻則盯着她脖頸間的盤扣,呼吸窒了窒,硬是撇開了視線,平穩着呼吸。

“我好看用得你說?!”何零兒眯了眼,不悅道,“秦旻則你在想什麽龌龊事情?”

當了一段時間的別人,現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的嘴裏叫出來,說不出的通體舒暢,心裏軟的像是發了泡的饅頭。

這裏是車水馬龍的大街,秦旻則帶着何零兒走到一家路邊小店裏,取了身上的錢給店家讓他上了一壺茶和一些糕點。

“這也稱的上是龌龊?”秦旻則倒了一杯茶給她,間接的承認自己剛剛的确是想了。

“下流。”何零兒撇嘴,接了水忙不疊的喝了一口,以此掩蓋臉上不斷燒起來的溫度。

秦旻則但笑不語,“你的身份是嚴瀾?”

“嗯,你呢?”何零兒有些吃味:“是這裏的土財主還是什麽大軍閥?我看我那便宜大哥對你尊敬的很。”

初來乍到,嚴家什麽水平她不知道,但也可以憑借這麽大個院子和裏面的裝飾擺設猜出一些,而他剛才護着她時呵斥的話也讓嚴家不敢多說什麽,足以證明眼前人的地位。

這麽一想,她更是氣呼呼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

秦旻則喝了一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茶味鮮醇、回味甘厚。他放下杯子,看着眼前的人,眸色暗沉,說:“你長發挺不錯的。”

“……”

何零兒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那真是不好意思哦,我這一身除了頭發是嚴瀾的,其他全是我自己的。你喜歡長發,你自己去找嚴瀾要吧。”

秦旻則沒回她的這句話,視線繼續下掃:“你這衣服也挑的好看。”

“那更是不好……”

何零兒本能的想反駁,秦旻則屈起上半身,摟過何零兒,手按着她的後腦勺,呼吸灼熱的噴在頸側,聲線低啞,透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零兒,我多怕再也見不到你。”

他終于撐不住了,在嚴家那裏看到她時就強制壓着的情緒終于如滾水沸騰般狂熱的滾動着,無數個氣泡不斷的産生與破裂,溫度不斷的上揚,燙的他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他的手肘碰翻了茶水,杯子滾了幾圈掉在了地上,輕輕的一聲脆響,引來了幾個人的回眸。

何零兒耳邊炸裂,嗡嗡聲和着秦旻則那句顫抖的話一直在循環播放,周遭一切都像是空白。

像是進入了真空世界,胸腔裏的空氣逐漸被擠壓。

她想起了大學時她初見秦旻則時的驚為天人,腦子一熱就開始了追人行動,遭受了嘲諷和反對也沒能讓她退卻。

他就像一座大山,一座冷冰冰的讓人無法逾越的大山。

她就像是一個興致勃勃的登山者,帶着對這座山無限大的幻想開始攀登。

攀登了四年,她以為自己登上了頂峰,結果回頭一看,山腳下的路依然在眼前。

于是她心灰意冷的開始逃避,在記憶裏把這座大山妖魔化,透明化,藏起來,不去觸碰,連帶着把自己所有的對這座山的幻想,執着都一并收拾了。

誰也沒有資格強迫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去接受自己,她不能強迫秦旻則,所以她只能放棄。

她不能說自己不是懦弱的,膽怯的,為着一個看不到的目标而一直在努力,心灰意冷之際想什麽都是悲觀的,她想這座大山她恐怕再也沒辦法登頂了,要不,就知難而退吧。

她說服了自己,決定只做了一秒,而放棄卻用了一個月。

“你……”一開口,才發現聲音幹澀難忍,再也說不出第二個字。

但秦旻則比她的情緒更糟糕,她都覺得自己的後腦勺要被掐凹了。

她咽了口口水潤潤嗓子,叫了聲:“秦旻則……”

脖子濕濕的,她一驚,掙紮了下,“秦旻則……”

脖子裏悶悶的聲音傳來:“幹什麽?”

“你……”哭了嗎?

“別動。”秦旻則嗡嗡道,聲音啞的像是輪胎刮過了碎石子,“零兒,我先了你一天到這裏,我害怕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就回不去了,我也不在乎,可是我怕再也找不到你了。”

誰也無法形容他這一天的焦躁感。

這像一座看不見的牢籠,他覺得零兒也許就像是花回村一樣站在外面看着他,可是他卻見不到她,也出不去。

在嚴家看到她的時候,天知道他有多努力才能克制住抱她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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