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靜。
詭異四處彌漫。
那被拉伸出去的薄膜慢慢的彈回來,被拉薄的地方也恢複如初,像什麽都沒發生。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消失在了眼前,捉鬼行業,見過的稀奇事不勝枚舉,可剛剛的事還是震撼到了大家。
是什麽可以在衆多內行人面前來去自如的操控着風,罩下了迷霧,阻隔了梁家人,變走了一個大活人。
要說剛剛陸盛當衆出醜是下了陸家的面子,但自陸盛消失後,下的卻是所有在場的捉鬼人士的臉。
有人剛剛心裏憋了多足的笑,現在的臉色就有多難看。
他們對于危險有與生俱來的敏感,但卻在剛剛忽略了所有,看着熱鬧,眼睜睜看着危險降臨,卻束手無措,甚至連反應都沒來得及。
那層薄膜完完整整的覆蓋住了整個花園以及他們這幾棟房子,如果不仔細看,是根本看不出來的,僅僅像是空氣質量不怎麽好時的那麽多天中的一天。
陸昌柄眼神一下子變得渾濁不堪,卻又迸發出了精光,他的手緊緊的攥住龍頭,薄薄的松垮的一層皮下青筋暴起。
骷髅頭嘴皮子張張合合的,看着陸盛消失的地方半天回不了神,最後猛的一個激靈,拔腿就往門外沖。
“你給我滾回來!”陸昌柄吼。
骷髅頭被這一聲吼定在了門口,回過頭當着衆人的面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哽咽着叫一聲:“陸四叔……”
其他人見着他的眼淚見乖不乖,秦旻則是漠不關心,全屋子裏被這粗狂大男人的一臉眼淚吓到的就只有何零兒了。
那眼淚像是決堤的大洪水,壓根就不見湧的直接從眼眶裏漫出來,呼啦啦的淌了一臉,在下巴上徘徊了會直接滴滴答答的滾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暈。
何零兒嘆為觀止。
“把你的眼淚給我收回去!”陸昌柄雖看慣,但卻厭煩的很,“大男人動不動就哭,還有沒有點陸家人的樣子了!”
話音一落,骷髅頭哭的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陸昌柄眼神一瞪,大概是不想再看到他這窩囊的樣子了,轉頭看向另外幾個人:“看出什麽了嗎?”
近年來,陸家出來的模式都是一個長者帶幾個小輩出來,陸家斷層嚴重,陸家幾個年大的,體力已漸漸跟不上,但小的卻是青黃不接,能力參差不齊。其他家族小輩能人陪出,一人可獨擋一面,他們陸家近年來确實有些接不上了。
這麽一趟出來,所有家族都在觀望陸家的實力。
陸昌柄雖為大家長,身上的擔子卻不輕。
來之前也派人來觀察了下情況,幾個人仔細一合計,把所有的人挑挑揀揀的,才最終決定了讓陸昌柄帶着人來。
幾個小輩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陸昌柄挑起拐杖,指了一下寸頭男:“陸萍,你說。”
被點名的陸萍後背一緊,看了一眼何零兒,似乎覺得是在她面前丢臉了,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
秦旻則撩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
但陸萍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憋紅了臉,倒也認真的思考了,陸昌柄耐心的等着他。
“我覺得,”他開口,說話有些猶豫,“應該是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在作祟,在我們進來的候,他一直掩藏在暗處看着我們,門內門外像兩個世界,無一鬼魂,可見這東西具有一定的排外性,不喜歡其他鬼魂出現在‘他’的地盤裏。”
何零兒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原以為是個草包,倒還有幾份小聰明啊。
“嗯……”陸昌柄沉吟了下:“繼續。”
見他有些認同自己的想法,陸萍膽子大了些,聲音也堅定了些:“這層薄膜應該是他的武器之一,像是剛剛…..您設置的鬼打牆,也是屬于迷障的一種,以我們所見,我們所看到的,以及罩着我們這些人的,有可能只是其中一個。”
陸昌柄站的有些累了,坐到沙發上拿了個玻璃杯嗦了口茶葉。
他一動,陸萍又不敢動了,生怕自己又哪裏說錯了,做錯了。
“繼續。”
陸萍心中一動,把自己想到的都迫不及待的倒豆子般的說了出來:“我偏向于相信陸盛的消失是到了另外一面,他也許也正要另一個薄膜裏,也或許是被‘他’藏在了哪裏。”
“而我的另外一個猜想就是,梁家的其他人也被另外一層薄膜束縛住了,才致使他們到現在也沒有出現在我們面前,不是他們不想來,而是他們過不來。”
骷髅頭終于停止了眼淚,眼眶紅紅的在輕微的打着嗝。
何零兒挑挑細長的眉毛,比剛才更意外了。
這簡直是智商擔當啊,短短的時間裏竟然想到了那麽多,看不出來啊。
她看着陸萍的眼神都放着光,秦旻則皺了皺眉,又多看了陸萍幾眼。
臉沒我好看,沒我高,身材沒我好,腿沒我長。
他上上下下掃視了下他的穿着,寬大的白色斷袖下面套了一條做舊破洞褲,金色的帶翅膀的球鞋。
穿的什麽東西。
秦旻則表情很是嫌棄。
嗯,确定了,穿衣品味也沒我高。
他放心了,收起了自己的警惕之心,靠在窗邊看向外面,剛剛陸盛消失的地方很平整的和周邊的薄膜連成一塊,風起,樹葉沙沙,薄膜也像是有彈性的随着風向來回擺蕩了下。
細聽之下,竟然還發出了一些別的聲音。
有些沉悶。
“看什麽?”何零兒不知什麽時候也到了窗邊,問。
秦旻則回頭看了陸萍,他已經發表完了自己的觀點,站在了一旁,有些縮頭縮腦的,嗯,體态也沒我挺拔。
“他說的你認為如何?”秦旻則問。
窗戶旁邊有一顆巨大的香樟樹,枝繁葉茂,陽光透過樹葉射進房裏,被分割成了無數的小光圈。
何零兒就站在這片光圈裏,白皙嬌嫩的臉暈染了一層淡淡的粉,斑駁出無數的亮片,陽光被薄膜吸收了一部分,卻仍然刺的她眯了眼。
“想法挺好的,但都是猜測,具體怎麽樣——”
突然遠處傳來“砰”的一聲,衆人聞聲望去,只見剛剛陸盛消失的地方被往裏鼓出了一個包,有些尖銳的東西慢慢的鼓出了形狀,随後這塊地方薄如蟬翼,變得更加透明。
“砰”的一聲,清脆的爆破聲響起,像是氣球被吹炸了,薄膜破了一個小洞,邊緣呈波浪線不平整,緊接着洞口有一團火紅色的身影沖了進來。垂至腰際的烏發,豔麗的白絲紅底長袍,寬大的水袖,月牙白的靴子,誇張的破口大罵,惱羞成怒的神色。
不是韓雀又是誰?
“草!什麽狗東西,信不信我命人一把火燒了你!”
這句話過後,那個被硬撐出來的洞又開始緩慢的在恢複,如蠕動般往裏收縮,眼看着又要閉合,何零兒趕緊拿手做了喇叭狀放在嘴邊,對着韓雀大叫:“韓雀,撐住那口子!”
沒頭沒尾的一句,但韓雀聽懂了。
他當機立斷的折回了身,半個身子鑽進了洞裏,洞被卡着,停止了縮小,韓雀吃痛,強忍着擡腳抵住一邊,另一邊則用手掰開。
盡管如此,洞口仍在已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在收縮着,像是抽緊了麻袋口子。
何零兒甩出軟鞭,在空中破空甩出一聲長鳴,這裏不高,只有二樓,她迅速往外看了一眼,評估一下高度,随後一腳蹬上窗臺,一手拉住窗戶,人往外探出,甩鞭而上,鞭子瞬間勾住三樓陽臺欄杆。
她拉了拉鞭子,整個身體往外倒,腳借力踩力,人就瞬間往外飛了出去,同時收回軟鞭,迅速甩上樹幹勾住。
就這樣,眨眼間,在秦旻則伸手未及的速度下,人已經到達了地面并甩着腿狂奔而去。
秦旻則擰眉,為了她在關鍵時刻又忘了自己而失神了一秒鐘,但很快,他就一手抓住了窗臺,一步跳上樹幹,靈活的爬下了樹,跟着小身影而去。
剩餘的人見狀,全都依法炮制的下了樓,只有陸昌柄馭了飛行符,但他的飛行符不像剛才的陸盛,非常老道,如履平地,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握着拐杖,加上那一身的白發白須,像個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
韓雀整個人被這個缺口卡的凹成了一道圓潤的弧線,但他的手和腳仍死死的卡着邊緣,邊緣線很軟很薄,他要咬緊了牙齒才能捏住,它在手裏的觸感冰涼徹骨,從手心一直寒到了整個背部。
手心開始結出了霜花。
他的身體開始僵硬。
他看着何零兒那一頭小卷毛在太陽底下閃爍着棕色的光澤,奔跑在衆人的前面,兩條腿快速的交疊着,一手甩着鞭子揚起一地灰塵,鞭子着地的同時她借力往前跳躍一大步。
霜花開始蔓延而上,韓雀覺得自己整條胳膊都冷到麻木了。
他在水湘樓裏雖然是被燒死的,可并沒有受到太大的罪,他先是被一根橫梁砸暈了,随後又吸入了大量的煙,他死的無聲無息,再醒來的時候就被困在了水湘樓裏哪也去不了了。
再後來,時光荏苒,所有的時間在他這都失去了量度,他在焦躁的等待和無聊中度過一段冗長又重複的歲月。
無聊的他都快忘記了他曾經作為京城韓府纨绔小公子是多麽的肆意和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