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啓拘着陳建民的魂魄走到何零兒的身邊時,何零兒小臉皺成了包子褶。
杜啓照舊一雙破舊的灰色拖鞋,毛絨絨的小腿踢了踢蹲在大樹底下的零兒,何零兒擡頭瞥了他一眼,瞪了一眼被提溜着脖子踮着腳尖的陳建民,陳建民魂魄掙紮了下,被杜啓稍微一用力鎮壓了。
“你的功勞?”杜啓将魂魄圈進樹旁,蹲下點了根煙。
何零兒看着被人群和記者擠的水洩不通的醫院,腦袋上的松垮的小丸子耷拉了下來,手指無意識的撥弄着腳下的雜草,聲音有些沮喪:“我有什麽功勞?”
杜啓哼笑一聲,吐出了一口煙圈兒:“我以前在死者身上拘出來的魂魄都已經不能稱之為魂魄了,只剩下最後一縷魂魄支撐着沒有散,而這一縷魂魄也不能讓他們維持到投胎,過了奈何橋,喝了那杯孟婆湯後就消散了。”
何零兒微微一怔。
連煙被風吹到臉上都忘了偏頭躲避。
她轉過臉看着被圈着的陳建民。
杜啓順着她的目光也看着陳建民,說道:“他大半的魂魄仍留在身上,幾縷甚至到現在仍在掙紮,自殺非他本意,他在自殺前仍然在和昨晚被下的催死符作鬥争。”
何零兒呆呆的望着意識喪失卻始終仍然在跳躍的幾束金線,“那又怎麽樣,他還是死了。”
杜啓撚滅了煙,從地上拔了幾根草擦了擦手指,“蠢不蠢,他雖然死了可是他比別人多了投胎的資格。”
何零兒手指頓住,歪着腦袋吊着眼梢睨着杜啓,臉側的小卷毛垂在了嘴角,她斜着嘴吹了口氣,小卷毛被吹起挂在下巴上,黑葡萄的眼珠子濕漉漉的,吸了吸小巧的鼻子:“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杜啓沒再理她,踱着大方步跑到離人群稍遠一些的垃圾桶去扔了煙頭,何零兒托着下巴看着他:“我以為你是個無業流氓,沒想到你還是個文明講衛生有素質的好市民流氓。”
杜啓這幾天和她鬥嘴交鋒好多次,并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在他眼裏,眼前的人就像是個一點就炸的黃毛小丫頭,就一張小嘴巴嘚吧嘚的挺利索,他解了陳建民的圈禁,“我猜的沒錯的話你昨晚撞見的那個催死鬼應該不會因為你而停止他的行動,自殺事件還沒完。”
八月份的天氣炎熱的空氣都變了形,喧嚣嘈雜的記者和群衆各個汗流浃背,每個人嘴裏都在拼命喊着什麽,尖銳高亢。
連上今天的陳建民,一共十二個人了。
一個國內最具權威之一的人民醫院,連着十二天發生跳樓事件了,這前所未有的大事件像是打開了所有人的開關,以義憤填膺的姿态蜂擁而至。
何零兒想了想,說:“他要收集這些人的魂魄幹嘛?”
“将死之人,想死之人,甚至是只有一刻想到死的人的魂魄最為脆弱,就像是根基松動的大樹,可以連根拔起據為己有,至于有什麽用……”杜啓停頓了下,繼續說道:“這就不是我的職責範圍了。”
何零兒心想,她也許可以找老趙聊一聊,老趙雖然沒個正形,可他年紀一大把,嘴裏也老叫嚣着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米都多,怎麽說也是見多識廣了,他沒準會知道一些裏面的內情。
杜啓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的腦袋,默了默,道:“我勸你也別管太多,陰陽界的事兒自有人會來管理,每個人都各有天命,我們幹涉太多對我們并沒有太多好處。”
何零兒扯了下嘴角,“我捉鬼可是要收錢的。”
杜啓拘着魂魄沒辦法逗留太久,正要轉身,忽然,秦旻則喘着粗氣從大樹後面走了出來,身上還穿着白大褂,腳步有些淩亂,白皙的面龐也微微有些紅和汗濕。
何零兒愕然的看着她,杜啓則面無表情的往旁邊退了一步。
秦旻則緩了緩,平複了一下呼吸,手慢悠悠的插進了黑色休閑褲的口袋裏,看了一眼正要離開的杜啓和蹲在地上的何零兒,對着她微微一笑:“好巧,我飯後散步,沒想到你也在。”
杜啓:“…… ”
何零兒:“……”
你說這話之前能不能先擦擦臉上的汗?
何零兒臉色有些奇怪,她張了張嘴:“秦旻則,你……”
秦旻則神情溫柔的能滴出水來:“怎麽了?”
何零兒:“你……要麽往旁邊挪一挪吧。”
秦旻則臉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他一接到“閨蜜”司況的密報就匆匆的趕了過來,盡可能以最自然的狀态出現在她面前,沒想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讓他離身邊這個男人遠一點。
憑什麽?!
他一天沒見,就有其他男人來勾搭她了嗎?也對,大學時候,何零兒雖然知己好友不多,可男生緣卻不差,在明知她在大張旗鼓的追他後,也會有公蚊子嗡嗡的出現在她身邊,他那時不屑一顧,而今卻如臨大敵。
他臉色黑了黑,就聽見何零兒支支吾吾道:“你踩着他剛拘的魂了。”
秦旻則:“?”
何零兒手指一指他腳底下:“你倆的腳并一塊兒了。”
秦旻則僵了一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眉心跳的厲害,默默的往旁邊跨了一大步,直接跨出了大樹的陰影範圍。
他聽到男人哼笑了一聲,他沒法分辨出笑裏有沒有嘲弄的意味,他臉黑成了一塊墨,淡淡的瞥了眼杜啓,杜啓朝何零兒大手一揮就走了。
“他是誰?”
何零兒這幾天沒有新的任務,有些百無聊賴:“哦,掌管我們這個區域的鬼差。”
“鬼差?”
“對呀,他負責帶我們這片區域所有的魂魄下陰間,以及追捕漏網之魚,有時候死的人太多他帶不過來就會有些逃脫了,他就查漏補缺,唉呀,說來說去也是地府太小氣,一片區域就派遣了一個鬼差,怎麽夠呢。”
何零兒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她從大清早就趕過來了,本以為昨天趕走了催死鬼後陳建民就不會再自殺了,她還特意在醫院裏堵着催死鬼,以防他挑選新的人去代替陳建民。
她忽然想起昨天在追他到山裏時,他轉身幻化出了一個男人的身形對她詭異的笑了笑。她昨天沒在意,現在想起來,那是嘲諷和勝利的笑容,他穩操勝券,即便被打斷也無法阻止陳建民的自殺。
也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氣呼呼的呼出了一口氣。
秦旻則笑了笑,也學她的樣子想要蹲下,但是他腿長,蹲了一半褲子卡住了,他楞了楞。
何零兒側頭看他半彎腰撅臀的樣子,也楞了楞:“你幹嘛?”
秦旻則拉了拉褲腿,及其自然的裝作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從善如流的直接坐在了草地上,“陪你。”
他一腿彎曲,半邊身子靠在了曲着的腿上,有些閑情惬意的懶散感,他揉了揉何零兒的腦袋,“你是在想今天跳樓的那個人?”
何零兒偏頭躲開了他的手,嗯了一聲,聲音有些懊惱:“昨天明明已經被我打斷了,可還是阻止不了。我應該多關注一下他的。”
秦旻則在心底笑了下。
她多善良,陌生人的命也能在她心裏留下那麽重的痕跡,可卻留不住他拼命想要挽留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小秦,媽媽看好你哦,加油。
媽媽,你想要孫子嗎?長的帥氣嘴又甜,還能給你逗樂的那種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