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浮黎帝君

不夠義氣的陸吾第二日風風火火的殺到空桑,把她從被窩裏挖出來,一派驚悚的道:“你昨兒到底做了什麽好事,怎地惹上了浮黎帝君!”

折疏昨夜摸黑回到空桑,見月色美好,千樹梨花盛開亦甚美好,便挖出兩壇梨花古釀又喝了一場,天朦朦亮時才進風祈宮寐着。睡得正酣時,被陸吾挖起來,她苦着臉,起床氣頓時上了頭:“本上神做什麽事,還須向你彙報麽?走開,本上神要睡覺!”

“睡!睡!你就知道睡!除了喝酒和睡覺你還會做什麽?”陸吾擡手拍了她一巴掌,“快點随我去昆侖,帝君他老人家要你提一籃子梨花嫰蕊過去。”

“我還沒洗臉呢。”折疏被她扯得一個趔趄,“他要梨花蕊做什麽?難道帝君他老人家嘴饞了,想做梨花糕吃?”

“洗什麽臉,你這張臉有什麽好洗的。”

“那我換個衣服?”

“有什麽好換得。”陸吾随手把把床頭架子上搭着的石藍色袍子扔給她,“就這件了。”

折疏被陸吾一腳踹下雲頭,她跌跌撞撞的目送他逃命似的奔走,內心翻江倒海的想:“有朝一日,她定會将他踹踹下從極之淵,好讓他體會一番從天而降的感覺。”一轉頭,望見滿樹梨花白下一位面相極好的青年正對着一尊香爐做着什麽,一襲石藍色的羽衣道袍,清貴高華。

她将喉頭那聲“阿宵”生生壓了下去,舉起酒香四溢的壇子,笑嘻嘻的道:“仙者遠道而來,陸吾招待委實不周,何不與我共飲一杯?”

青年轉過頭來,合起手中書卷:“我識得你,空桑帝姬。”眉眼俱是淡漠。

折疏一滞。這張臉,側面看與绛宵極似,但從正面一瞧,又頗為迥異。绛宵面相雖好,到底沾了人氣,顯得較為溫和。而眼前這位仙友的面容雖然乍看之下,并無不同,可眉眼之間卻極為清淡,仿佛隔了重山重山,不沾半分紅塵之氣,瞧着有些冷漠。

她呵呵幹笑一聲,極小心的湊過去,将一籃子的梨花嫰蕊放在他邊上,筆挺挺的站着道:“帝君喚小神來此,所為何事?”

浮黎帝君誕于太元之前,在三清之中位列最尊,是六合八荒唯一的大天尊,居于三十六天的玉清聖境,乃是玉虛宮的主人,宮內黃金鋪地,玉石為階,頗有土豪之佳的貴氣。他是主掌天界之主,主司陰陽星宿。仙家規矩,衆神皆須按時上玉清境朝拜浮黎帝君。

折疏接管空桑,獲帝姬之位後,這位浮黎帝君已避世多年,是以她未曾有幸拜訪于他。

然,縱然近十幾萬來不問世事,浮黎帝君在他們這一撥子上神中依然是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的存在。

眼下這位傳說中的帝君就杵在她面前,還指名道姓喚她過來,即使為得是一籃子梨花蕊,折疏亦甚為惶恐,惶恐的垂了頭,不敢他。

浮黎帝君見她如此誠惶誠恐的模樣,輕輕哼了一聲:“你很怕我?”

“不。”折疏連忙否認,“帝君寶相莊嚴,平易近人,小神崇拜仰慕尚且不及,怎會怕您。”

他頓了頓,捏過一瓣梨花蕊,将汁液擠出滴在香爐裏,無甚表情地道:“哦?你很仰慕我?”

這個問題相當之刁鑽,她若答是,顯得對他有非分之想,若答不是,這豈不是駁了帝君他老人家的面子?駁一個衆神之王的面子,後果如何?她回味一番魔君九疑的下場。前後一衡量,孰輕孰重,不言而喻。折疏閉了閉眼,咬牙道:“是。”

“你很勉強。”他淡淡指出。

折疏默了。此情此景,縱使她再巧舌如簧,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浮黎帝君雙手捧着瑞金香爐,催動法術,暖爐裏香料散發出的香氣更濃了。沉香、降真香、龍涎香、白芨、梨花蕊。女子清冽的嗓音悠悠傳來:“千樹梨花千樹雪,是個好名字。”

折疏驀然擡首,視線從掠過香爐,挪到浮黎帝君臉上。“昨晚……”話頭突然梗住,她直勾勾的瞪着他的衣裳,頓覺天雷滾滾皆轟在她頭頂。

帝君這身石藍色的羽衣道袍忒眼熟了,她垂頭又看看自己,陸吾兜頭扔給她的時候,她并未在意,此時細細瞧來,竟跟帝君這身道袍的款式、顏色、裹邊、花紋皆無二致。

陸吾曾說:“玉清聖境的浮黎帝君欠我一條人情,你借由往生海水回來那日,我央帝君救你,他用鲛珠填補了你的心髒,方續你一命。這顆鲛珠乃洪荒時期鲛人先祖羽化所得,六合八荒僅此一顆,你須得小心。”

折疏腦子轉了一圈,終于弄清事實,大受打擊,萬念俱灰的道:“昨晚在崇吾山與我同睡的人是帝君您老人家麽?”

浮黎手一顫,差點打翻瑞金香爐,擡眸瞥她一眼,無甚表情的道:“鲛珠雖然保住了你的命,但若不仔細加以調養,恐會出現排斥之相,千樹雪有安神定混之效。”見她依舊混不守舍,便又補了句,“陸吾說你性喜梨花,我便在香裏添了梨花嫩蕊,想必你會習慣些。”

折疏将他這句話前前後後裏裏外外慎重思量一番,得出一個結論:浮黎帝君他是個好人。

帝君既然是個好人,折疏覺得她便沒必要這般客氣疏遠了,顯得很是介外。遂歡欣鼓舞的握住他的手,感激涕零道:“蒙帝君垂憐,為小神考量得如此妥帖,小神感激不盡,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日後若有需差遣之事,小神定當義不容辭。”

他非但任她逾矩揩油,還體貼的把香爐騰到一邊,免得燙傷她的手。一邊道:“據聞空桑之山盛産琴瑟之材,你去伐三棵三尺高德老梨樹過來罷。”

折疏愛梨成癡,但凡有人膽敢對老梨出手,便是她的仇人。陸吾曾經有次醉酒爬到老梨樹上耍完,不小心弄斷了一根枝桠,她差點砍斷他一條尾巴,以祭梨枝在天之靈。幸好最後陸吾指天誓地的表示一定會百花仙子那遷三棵千年古梨給她,她才作罷。

此時浮黎帝君提出這樣的不情之請,按照她一貫的作風,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劍砍了再說。

但,念在浮黎帝君于她有救命之恩,體恤之善。折疏咬了咬牙,壯士斷腕的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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