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周素素

周素素

她是自己執意尋死的。

老大夫說出這句話時,陸其聲下意識地認為是素素姐怕拖累無邪才會這麽做,但看對方難以言喻的神情卻知道并非如此。

“為什麽?”陸其聲輕聲詢問,問對方的時候,自己也在反思過去的事。

“據他們所說,周小姐十分讨厭周公子,甚至可以說是到了厭惡的程度。無論是在周公子勸她喝藥時,還是任何時候,只要她脾氣一上來了,就會百般刁難周公子。”老大夫的目光裏帶有幾分憐憫,“不僅如此,當初也是她讓周公子跟着李蒙走的。當初李蒙留在教坊司看守周公子的人中,就有他們三人,他們說這是自己親耳聽到的,句句屬實。”

陸其聲一直想不通的事似乎在此時有了答案,一般無邪答應他的事絕不會食言,除了關于素素姐的事。對方不會違背素素姐的任何話,有關于她任何不好的話也絕不會說。

可是經老大夫這麽一解釋,他的心裏卻更加想不通,她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她為什麽會這麽讨厭無邪?無邪不是那種表裏不一的人,又怎麽會做傷害她的事。

“我知道了。”想不通的陸其聲站了起來,沉靜的面色微微有些發冷,“那三個人在哪?有一些事我要親自問他們。”

老大夫對此沒有多加阻攔,只是提醒了一句,“這些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沒必要刨根問底,別忘了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解決現在的問題。”

現在的問題,自然是周氓造出來的一堆破事,還有周氓本人現在的所作所為,只要被抓到,就是難逃一死。

“我會問清楚的。”陸其聲低聲不可聞,“不會包庇他的。”

老大夫看出了他的不情不願,只能嘆氣搖頭,然後叫來了門外的風春陽,讓他陪着這個年近而立還總是心軟天真的小師弟走一趟。

陸其聲是他的病人,恢複到什麽程度老大夫心裏門兒清,哪怕陸其聲再怎麽嘴硬拒絕都沒有用。

“你就在外面,不要壞我的事。”陸其聲和風春陽按照老大夫所給的地址找到了地方,在悄悄溜進去之前他還是不忘警告對方一番。這第一個人就住在洛陽城外,他們輕而易舉的就找到了。

“我只是奉命來保護小師弟的安危罷了,小師弟要做什麽,我自然無權過問。”風春陽從善如流地守在院子外面,連進去的意思都沒有。

對方很識相,也不是會好奇這些俗事糾葛的人,陸其聲便放心地翻牆進去了。

“丫頭乖,爹給你買糖葫蘆,你就乖乖地在家陪娘親好嗎?”

他悄無聲息地落到牆根時,便聽見男人輕聲哄孩子的溫柔聲音,擡眼便能看清楚不遠處溫馨的一家三口。

年過四十的男人抱着幼女,與妻子對視間,他那經歲月打磨的滄桑眉眼都透露着沉澱下來的溫柔。

陸其聲想了想,既然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不打破這番場景,那直接打破好了。于是他提着劍上前,利刃雖未滑出劍鞘,但一臉冷然不像好人的表情果然還是把人吓到了。

“你是誰?你想要幹什麽?為什麽會在我家的院子裏?”驚慌失措的婦人下意識地想要抱緊孩子,但發現女兒安然地躺在父親的懷抱裏,于是鼓起勇氣向前一步。

“跟你沒關系。”陸其聲握着劍柄指向男人,“你就是劉安?”

“我……我是。”男人下意識地想否認時卻又改口承認,雖然他早已經改名換姓,但見對方已經報出自己的名字,就知道這事無法避免。

婦人聽見男人的話時茫然片刻,才在心裏有所猜想。

“你帶着孩子到門外去,我要問他一些事情,不希望有第三個在場。”陸其聲沒有解釋清楚的想法,只想速戰速決直接安排道,“外面我的人守在那裏,你不要想着報官,不然下場就不只是問話這麽簡單了。”

夫妻倆對視一眼,男人朝着妻子輕輕點頭,婦人便抱着不谙世事的幼女滿面憂心地離開了。

“劉安。”陸其聲俯視着他,“接下來我要問的話,你都要如實回答,剩下的兩人,我也會逐一去問。”

在陸其聲說出這話時,男人心中便對對方所問之事有所猜想了,只能連連點頭,表示自己絕不會欺瞞。

“李蒙派你們去追周氓,當時你們三個,親眼所見,周氓到底是死是活?”陸其聲抛出了他的第一個問題。

男人略一猶豫,便說:“當時我們上前檢查的時候,人的确已經斷了氣,要知道李公子沒想要他的命,他死了我們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只能先把屍體藏起來了。”

“你們藏屍體的過程中,他都沒有任何反應,是嗎?”他問。

男人點頭,“不僅是這樣,屍體越來越涼藏到山洞裏時我還不甘心地檢查了一次,的确是死透了。但是後來被人檢舉,李公子一一追查起來時,我們便知道瞞不住了,只能如實招供了。”

男人的臉上浮出苦笑,陸其聲卻緊緊地盯着他,逼問道:“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事嗎?你們為了活命,不會跟李蒙說實話吧?想清楚了再說話,我不喜歡說第二遍。”

男人受到陸其聲的壓迫,想到自己的妻女後,猶豫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一直不敢說的事:“我們三個人搬着周公子進了山洞後,我記得那裏面有不少具屍骨,當時我不小心踩到了還吓了一跳。可是後來再帶李公子過去的時候,裏面就只剩下了一具屍骨,就是穿着周公子衣服的那具。我不敢确定是那到底不是周公子,我不敢說。”

“你不說,又如何确定其他兩個人不會說?”陸其聲更進一步地質問道,“況且你真覺得說他死了會比跑了受到的責罰更輕嗎?”

“我……”男人一時啞口無言,話語有些蒼白地補救道,“先前我們便跟李公子說了人已經死了,後面再改口萬一李公子覺得我們是故意糊弄他,自然會加倍責難。”

“可是李蒙要的是活人,人沒死,你們還有希望可以活。”陸其聲直視着男人怯弱躲避的眼神,“你應該知道當初你們三個都是難逃一死的,若不是道明山救下你們,你不會有現在的死活。再不實話實說,我會讓你失去現在的生活。”

男人猛然擡頭看向他,怯弱的眼中竟然帶上了壓抑着的怒火,嘴唇幾番顫抖,卻還是沒有解釋,竟然還反問道:“閣下到底是誰?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了,沒必要再揪着不放吧?”

直到此時此刻,陸其聲才從男人的語氣中确定了對方的真實想法,不容置喙地說:“其實你們覺得,周氓當初根本就沒有死吧?為什麽要瞞着,怕李蒙為此不死不休地找他?”

男人還是不願意說話,哪怕現在的他已經表現出了不淡定的反應,顯然已經因為他的話緊張了起來。

“我是陸知,陸其聲。”他們在片刻的僵持後陸其聲突然出聲補充道。

男人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是經常來拜訪公子的那個陸公子?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救救公子呢?陸家在先前與主家如此交好,為什麽都不肯幫一幫呢?”

男人的話讓陸其聲一時無言以對,他不可能向一個外人訴說此中事由,只能避重就輕道:“此事是我之過,是我考慮不周,所以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還望你能如實告知。”

“我……我愧對家主啊,我沒想到會害死公子。”男人突然掩面流淚,哪怕沒哭出聲來但眼眶已紅,難掩哽咽,“公子能夠想清楚出逃,那是好事啊,李家能是什麽好東西,留在那裏只能受人欺辱。當時公子逃跑我們是高興的,就算被發現了我們熟悉主家,自然能幫襯一二,還能協助公子逃出。

“可是,可是我們沒想到,公子會誤會我們,以為我們跟李家的那群走狗是一夥的,我們又不能解釋,只能甩掉後面的人早點找到公子。沒想到的是當時公子的狀态不對勁,神思恍惚,竟然失足摔下去了,我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公子的,是真的沒想到,我們愧對家主啊。”

顧不住男人因為悔恨而淚流滿面的樣子,陸其聲追問道:“人到底是死沒死?到底是什麽情況?”

男人搖搖頭,又點點頭,平複情緒解釋道:“公子當時流了很多血,我們吓壞了,趕緊上前扶起公子檢查,氣息微弱,無論我們怎麽呼喚,公子還是在我們眼前斷了氣。我們不想讓公子回李家,暫時也無法将人厚葬,只能将公子先搬到那山洞藏起來,直到後來被人發現了瞞不住了,才告訴了李蒙。

“但我們找過去時,那裏只有一具穿着公子衣服的白骨,而洞裏頭其他的屍骨都消失了,那具白骨也不是公子的,我見過,所以能确定。”

“你不是說裏面有很多具屍骨嗎?如何确定的?”陸其聲心潮起伏,但表面上還是很平靜。

“因為那洞裏其他的屍骨都是黑色的,只有那一具是白色的,比其他的要幹淨,而且手腳的骨頭反折明顯斷裂,就躺在進洞口的方向,我不會認錯。”男人篤定道,“看見那具白骨,我們幾乎都覺得公子可能沒死,與其告訴李蒙讓他繼續找下去,不如讓他覺得公子死了,這樣也算我們為主家盡了最後一份力。”

男人現在抱有的想法可能是周氓當時真是回光返照,活過來了,才會一直瞞着這事,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去打擾周氓。

這也說明對方一直處在消息閉塞的環境中,對周氓現在大鬧春日宴屠殺王家滿門這早就傳的沸沸揚揚的事一無所知。

“我知道了,還有其它關于無邪的事嗎?”陸其聲還是沒有将周氓現在的消息告訴對方,畢竟現在的周氓不是他們想象中的公子了,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而他自己也沒有完全搞清楚。

“公子是個好人,小姐卻不是,是小姐害了公子啊。”男人閉了閉眼嘆氣道,“雖然小姐已死我說這話不合适,但我還是希望陸公子不要糊塗,多幫一下公子。”

男人沒有過多述說,只提到了一兩件事,關于周素素對周氓的态度,敵視加怨恨,無論周氓如何讨好她,她都是一副冷嘲熱諷,恨不得周氓去死的樣子。只有陸家主看着,或者在人前時,她才會有所收斂,但更多的時候是置之不理。

周家的下人沒有誰知道原因,甚至為公子打抱不平,忍不住勸說周氓沒必要管她的死活,但周氓卻說,這是他應該做的。

此間緣由,或許只有周家主和周氓清楚,但他們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該是周素素記恨傷害公子的理由,她是長姐,理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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